一番充实的忙碌后,暮色降临。万家灯火照亮了昆邧的夜晚,也照亮了辛苦劳作了一天的人们的阴霾。
他们三五结群,或是逛街,或是喝酒,或是放河灯,或是回头张望心上人,低头思念意中郎。赶夜市的小贩卖力的吆喝,陪着笑脸招呼过往的人。他们可能真的在笑,但更多的是在发泄文人墨客误解的愁苦。生活不尽人意,夜色可以掩饰一二。
还是青春年少好,大可不必忧愁明日三餐,也无需担心明争暗斗,更不用为了肮脏的罪孽惴惴不安。他们走过,留下遍地欢愉,纯粹灿烂。
“想要什么就和我说,我给你买。”孟良在买东西这件事上是很大方的,看到张允澜满脸的渴望与期待,也不忍心辜负。
“真的?”她还没买过东西,街上的每一样都想要,实在难以抉择。最后,她停在一间成衣店门前。
孟良抬头看了看店铺的招牌,喃喃自语:
“为难他家还没关门……这家店的衣服布料不太好,换个地方吧。”
说实话,张允澜看不出什么布料好坏,在她眼里,每一件都很漂亮精美。但是她还是乖顺地跟着孟良走到另一家名叫绫罗轩的店铺里。
店铺老板还是那对矮矮胖胖的夫妻,丈夫负责收钱算账,妻子负责招呼买卖。他们已经老了不少,以前在店里帮忙的女儿也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个儿妇人,或许是儿媳。婆媳两个忙的团团转,但是高兴地合不拢嘴;老先生将算盘打得啪啪响,让一个小书童模样的孩子帮他记账。
“二位姑娘,要瞧些什么?布匹还是衣裳?”老板娘走过来招呼道。
孟良将张允澜推出去,
“麻烦帮她看一身衣服。”
老板娘眯眼打量了一番,立马就有了主意,带她去里面看窄袖襦裙。孟良并没有跟过去,而是随便看看外面新进的布料。柳从月没办法走太远,干脆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故作老成地看布。看着看着,他对老板的咳嗽旧病来了兴趣。没几句话,老板就和他熟络起来,二人开始谈论起用药和调理。
这时,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进来。
孟良瞧着她眼熟,看见她身边的婢女才想起来,这就是白天茶楼里的那个,只是她现在蒙着面纱而不是戴帷帽。她的通体做派与这里格格不入,一来,热闹的店铺立马安静了不少,想必大家都在猜测这是谁家的小姐。
绫罗轩不是什么大店铺,也没那些贵族小姐喜欢的花里胡哨的东西,老板的儿媳显然不知道怎么招呼,不得不喊她婆婆出来。老板娘刚刚给张允澜挑了件墨绿色的套装,请她换上试试,听见喊又马上小跑出来,她直接走到白衣女子身边,
“小姐贵安,您想要看看布匹还是成衣?店里料子普通,您大概看不上……”
她其实是想赶紧打发走这尊大佛,谁知这白衣女子不大买她的账,简简单单一句“我自己看看”将人打发。她一脸不屑地挑挑拣拣了几块布料,不知不觉走到了孟良身边,然后就站住了。
孟良给她让出一条路,但是她并不走,甚至有点挑衅地看向孟良。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这白衣女子先开的口:
“劳驾您让一让。”
“我让了,”虽这么说,孟良还是干脆走开,去看旁边架子上的广袖罗裙。
谁知她不依不饶地又逼过来,低声轻蔑地说道:
“这里的料子确实普通,你应该带医圣去个好点儿的铺子,买几件体面的衣服。”
孟良憋住笑,故意装作生气:
“小姐,您说的话真叫人不舒服。他身上的衣服哪里不体面了?难道今天他就这么不体面地过来了?”
其实她还很好奇,这个贵族小姐是怎么认出柳从月的。医圣的美名未免太招摇。
白衣女子不屑于与她争论,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医圣的师妹就可以稳坐钓鱼台,你与医圣并非良配,有点自知之明。今日医圣去往校场,你就应该知道,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与其纠缠不休,不如早早离开,彼此留点儿体面。”
目瞪口呆的孟良一时间万分感叹这位贵族小姐的联想能力,不对,应该是嫦龄公主。——将“校场”挂在嘴边,又如此盛气凌人的,只会是最近要招驸马的嫦龄公主了。
只是她怎么会认为自己与柳从月是师兄妹的呢?
嫦龄公主看出她的疑惑:
“我早就问过大司马府的人了,你不必狡辩。”
孟良汗颜,她四处胡编,早就不记得跟什么人怎么形容自己和柳从月的关系。或许去大司马府的时候确实这么说的吧。
“公主,配不配,喜欢不喜欢,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既然我师兄有意去比武招亲,那就走着瞧吧。您二人若真的喜结连理,我自当做回师妹的本分。”
嫦龄公主没想到孟良这么快就认出自己,但是她丝毫不心虚,甚至有些骄傲地冷笑,
“不自量力。”
说罢,这只盛气凌人的白孔雀理了理羽毛,目空一切地离开了。
张允澜恰好出来给孟良看看衣服是否合适,瞥见嫦龄公主的背影,当然也发现店里气氛不对。大家没听见这两个人说了什么,但是议论是少不了的。各种天马行空话本似的情节都被胡诌出来。
“师父,你情敌?”
孟良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栗子,
“瞎说。”
再看看张允澜这身衣服,又是一个栗子,
“叫你少吃点少吃点,你看看腰粗成什么样子了。”
“我会瘦下来的,就买这件好不好?”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孟良还是点头结账。柳从月对方才的一切一无所知,只知道她们终于买好衣服了,只管跟着去下一个店铺。
终于逛了尽兴,三人悄悄地回到老宅,蹑手蹑脚地经过何叔他们的屋子,走进内院。何叔给柳从月和孟良收拾的房间南北向对,遥相呼应,这不得不让他们生出些许犹豫。
“寸步不离蛊”范围不明确,万一柳从月睡到半夜毒发而亡怎么办?最终,三个人还是挤在了一间屋子里,只是柳从月不太体面地睡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