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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重夺父王之位 (2)

三月下来,要离深感前太子庆忌不光是他所遇见的又一位明主,并且在相处之中两人已经成为真正的朋友。他还不敢拿伍子胥当朋友,他对伍的感情是敬大于爱,对庆忌则完全是爱!有时候,他远远望着这个十全十美的男人不免由衷地感叹造物主的神奇:这是令所有的女人都会爱上、所有的男人都梦想成为的那种男人!是要离下辈子想做的男人!现在,他已经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会用一把邪恶的屠刀来毁掉造物主的这件杰作,凡事还是为自己的这位漂亮朋友所想。他觉得庆忌如果明智的话,应该放弃这次以卵击石的军事行动,偏安于卫,休养生息,扩充军队,联合诸侯,争取外援,等待时机,方为上策!只称王而不去夺位,以流亡君主的身份住在卫国……当然,要离不会提出来,只暗自希望庆忌自己能够有所觉悟,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是在此三个月里,他非但毫无觉悟,盲目的自信日益高涨!唉!英俊男儿,生于王族,自信有余,不知隐忍!他因此而想到伍子胥跟他讲到过公子光那么多年的隐忍和等待,方才使之有朝一日成为吴王阖闾!看来王有王的命,侯有侯的命,这是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的。

庆忌已经急不可待了,要离劝他再等等——等伍子胥那边的消息传来。

阖闾二年(公元前512年)伊始,流亡于卫国的吴国前太子庆忌自立而称“吴王”,举三万兵马自卫出发,沿长江水路顺流而下,攻打吴国。

这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月光流入长江水,江上兵船密布。刚登基的吴王庆忌与新任命的大将军要离同乘于最大的一条指挥船上。后世传说中“苍鹰击于殿上”的异兆并未出现——夜里或许会有“苍鹰”乱飞,但是“殿”在哪儿呢?待船队行至中流,要离忽然对庆忌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恭请大王亲坐舟首压阵,当心舟人!”

庆忌闻听此言,毫不在意,便往船头去了,还回过头来对亦步亦趋紧随其后的要离笑曰:“爱卿,江上起风矣!寡人亲坐舟首倒是无虞,只怕你细人独臂无所倚,被一阵妖风收了去,寡人将痛失大将军矣!”言毕哈哈大笑。

如此善意之玩笑,庆忌平时也常开,但此次开得实在不是时候——清冷的月光,能够照见要离脸上颜色的改变,要离道:“大王,征战途中,当鼓士气!陛下不该揭卑臣之短,以臣细人残身取笑!”

庆忌觉其矫情,不屑一顾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区区一玩笑!”

实在有点反常的是——平素逆来顺受的要离却端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梗起脖子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要君死,君焉能不死!”

闻此大逆不道丧心病狂之言,庆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此时,江上果然刮起了一阵妖风,刮至船上,将那独臂细人刮到主子面前,与主子抱了个满怀——在此一抱之中,但见他以其仅有的左手猛然抽出庆忌腰间的佩剑,顺势直刺其心窝——给新立的吴王来了一个透心凉!

在零距离吃此至为有力的一刺,胸插佩剑的庆忌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本能地伸手去抓要离——那要离也并不躲避,被其依然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一只脚踝,倒提起来,置于船外,头溺于江水之中,反反复复,共达三次。呛了水的要离最终还是被庆忌提回船来,后者像抱小孩似的将前者置于自己膝上,环顾左右而笑曰:“嘻嘻哉!天下竟有勇士敢杀我庆忌?!”然后痛斥要离道,“卑鄙小人!你已经是天下第一刺客了——你苦心经营、破家戮妻,要的不就是这具空名!”

当此时,船上将士闻声而至,拔剑举戟欲杀刺客,庆忌挥手制止其曰:“要离敢刺我庆忌,怎么也算是天下的勇士!岂可一日而杀天下勇士二人哉?可令返吴,以旌其忠。尔等欲返故里者,请追随其归!”

大丈夫庆忌留给世界的最后一言是对杀了他的朋友要离说的:“要……离,带……他……们……回……吴……国……”言毕,用最后的力气一把推开膝上的要离,将插在胸上的佩剑猛然抽出,血流如注,气绝而亡。

要离怀抱庆忌余温尚存的尸体失声恸哭,声若古猿,犹似闪电撕破长江的夜空……

哭声也能传染,全船将士哭成一片,随后蔓延至全军。

这是三万男人在集体哭泣,长江为之动容,翻腾着一江泪水。

这一通哭泣所带来的不是求战,而是思归。全军哭毕,随大将军要离归国投吴王阖闾而去。

船队继续前行。有将欲将庆忌尸体以白布裹了投入滚滚长江,以行水葬,却被要离当场喝止,肃然曰:“太子乃国士,我必豁出性命去求吴王,以国葬事之。”

船队行至江陵,要离悯然不行。有将问之曰:“大将军何故不行?”

要离无地自容道:“丧心病狂,不择手段,自虐残身,戮妻弑主,我还有何颜面去见江东父老?尔等带庆忌和我的尸首回去,必得重赏!”话音未落,已如迅捷的猿猴一般跳过船舷跃入江中。

有将命舟人下水,将其救起,众将皆拜之曰:“大将军勿死,以俟爵禄。我等之未卜之前程全仰仗大将军引领!”

要离犹似落汤鸡一般颓然倒在甲板上,曰:“要离不爱家室性命,何况区区爵禄?我视之为粪土!我不得活,为尔等前程,暂且不死!”

当船队即将驶入吴国水域时,要离命将士撤下“吴王”旗,以巨幅白布展于指挥船首示降,上书:“庆忌死,吴军归!”

伍子胥所率之五万伏兵和要离所率之三万降兵还于吴都。

吴都城门洞开,举行了隆重的入城仪式。

吴王阖闾大喜,最喜的莫过于他掀开层层白布看见堂侄庆忌蜡人般尸体的那一刻。

当晚,吴王于王宫大殿设国宴款待功臣与降将,逐一论功行赏。

得到最大封赏的自是要离。吴王遂其所愿:位拜上卿,掌大将军印,并于其家乡鸿山一带得到大片封地。

阖闾笑曰:“寡人有伍员内司国政,要离为大将军,犹似天赐左膀右臂也!”

要离却问:“大王,敢问拙荆归葬于何处?”

阖闾答曰:“汝妻烈士也!以国葬事之,葬于鸿山——此事早已交由伍爱卿办理妥当。”

伍子胥附和道:“回禀陛下,此事早已办妥,改日臣陪要离大人前往祭奠。”

“罢了!臣无颜见妻!”要离说着,离开几案跪拜阖闾曰,“臣谢大王!另有一事相求。”

阖闾曰:“要爱卿,但讲无妨。”

要离道:“庆忌乃国士、王嗣、大丈夫、大英雄尔,臣恳请大王以国葬事之。”

阖闾慨然曰:“寡人欲以太子之礼厚葬庆忌于其父先王僚墓侧,要爱卿以为如何?”

要离叩谢道:“诺!”遂还座。

伍子胥举樽提议,阖闾与群臣众将皆举樽敬要离,要离一饮而尽,遂问子胥曰:“伍大人,要离已是天下第一刺客了吧?”

子胥回答道:“诺!”

要离悯然曰:“可是要离并非吴国第一勇士!”

子胥问:“此话怎讲?”

要离回答道:“要离不如庆忌!”

子胥不解:“杀之反倒不如之——此为要大人之谦辞。”

要离道:“刺亦有道!要离走到尽头方知!要离刺不如专诸,勇不及庆忌,岂敢妄称天下第一?”

子胥:“我虽不才,但善看人!头一眼见要大人,便知高人也!”

要离:“没有伍先生,就没有我要离,伍先生乃要离知己也!士为知己者死,劳烦伍先生记着,要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伍先生……”

由于在上述二人的公开对话中屡屡提及庆忌,便有大臣恐引起吴王的不悦,以向要离敬酒为名将其打乱。

席间气氛热烈,转眼已至高潮——有项重要的内容被安排在了盛宴的最后:吴王阖闾亲赐上方宝剑一把给要离,命其稍作休整,一月之后,率十万精兵入楚,目的不在伐楚,而在剿灭盖余、属庸之叛军。

要离离座上前,单臂高举接剑,慷慨陈词道:“大王,谅臣今番不敢领命!臣戮臣妻,以事国君,非仁也;为新君而杀新主,非义也;欲名垂青史而不择手段,非智也!有此三恶立于世,臣有何面目以视天下之士?况臣尝被倒提于长江之上,三上三下,犹似老鹰捉小鸡尔,呛个半死而不杀臣,还将臣似小儿一般抱于膝上训斥,此乃太子庆忌之所赐,臣以为奇耻大辱焉!臣有三恶,且又受辱,活不得也!”言毕,以口衔剑鞘,以左手抽剑,横剑自刎而死。

大殿之上,血如喷泉,一片大乱,有人不明所以,以为“天下第一刺客”疯矣——意欲行刺吴王阖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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