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过去了要听师父的话、人家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犟嘴、手脚麻利点、眼睛也要放灵活,一定要勤快,好好跟师父学手艺,记住没有。”
“晓得了,晓得了!”早早起来姑姑就开始絮絮叨叨,啰里吧嗦一大堆!吃完早饭,姑父骑着自行车载我去师父哪里,他专心的蹬着脚踏板,我也专心憧憬着怎么当个好学徒,一路上我俩默契的都没说话。
我思量着我走后他们应该很开心,无所谓了!反正我觉得以后估计也没什么机会见面。我们县城不大,师父的作坊就在县城另外一头的边上,没过多久就到了。
我在后座上一呲溜就下来了,姑父把自行车停靠在作坊墙边上,两手拎着姑姑给师父准备的烟、酒、糖、罐头什么的边走边朝屋里喊道:“杨师傅,在不在?”
看着面前黑旧的两间两层瓦房,脑子里父亲的棺椁一闪而过!莫名净有些胆怯起来,来时路上的雄心万丈,全跑的无影无踪一个不留!我拎着一塑料袋衣物轻轻静静的跟在姑父后面,小心谨慎的走了进屋。一楼两间铺子都是作坊比父亲的作坊大。看着熟悉的弹花槌,弹弓还有地上随处码堆的破布头,心里好像也没那么揪的紧了,轻喘了口气。
作坊里外没见着人,姑父又冲着楼上喊了两遍,还是没动静。对我说:“等一下吧,门开着人应该马上就回来了”。说完把手上东西放在里间那屋磨盘上显眼的位置后,出来点了根烟又找了个板凳坐在铺子门口抽起来。
没一会又对我说道:“以后要认真学手艺,走到哪里都有碗饭吃,也养的活自己。等下你师父来了嘴巴甜一点,我是说了好多好话人家才答应让你来当学徒,要好好学,争点气,不要怕吃苦受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等云云种种……”
“老杨,你这么早就来了啊”?门外传来急促响亮的交谈声,转眼一个有点瘦小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你走哪去了?我都坐了好半天了!你屋门就这么敞着也不怕着强盗啊?”姑父笑说着迎了上前,给师父递了跟烟。
我暗自打量着师父!长的黑瘦黑瘦,头发乱七八糟像刚起床似的,穿的也邋里邋遢,一双满是痕迹的黑灰色布鞋穿的都快垮地面上了……脸上突兀的竖着一个鹰钩鼻,还是个驮背!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起了汉奸两个字!
“发什么呆,喊人啊,这是你师父,和我是本家,都姓杨。以后师父喊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好学不要三心二意。听到没有?”姑父喊道。
“嗯,我知道了。”乖巧的回着姑父话。又冲着师父认真的打了招呼。
“好好好,都是一屋人,情况你姑父都跟我说了,也是造孽哦~不想读书就安心在我这里学手艺,学成了起码一辈子饿不死。”师父摸着我的头和蔼的说。
内心一阵亲切。大声回道“嗯!我知道了师父。”
说罢他俩又开始闲聊起来。怎么没看到弟媳妇啊?姑父问师父。
“哦,她带着两个孩子去乡下走亲戚了,要下午才回的来,我刚把她们送上车才回来的。”
“哦,难怪我说屋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那你忙,我还有事先走了,刘峰以后就麻烦你多费心了,他从小没人管,性子皮,要是不听话你该骂就骂,该打就打。有空喊弟媳妇一起来屋里头玩啊。”对师父话说完转头叮嘱了我几句,又给师父递了跟烟,骑上车走了。
就剩我自己了,直楞楞地站在师父跟前不知道该干什么说什么?看着师父把手上抽完的烟屁股往地上一摁,没一点火星后。抬头看着我问道:“会干家务活吗?”
我:“我什么都会。”
师父:“嗯,以后你晚上就睡在里面那间作坊吧,等下你把里屋靠墙角那块板子上的布头清扫出来,等你师娘下午回来了给你拿席子被褥铺上以后你就睡那吧!平时帮着你师娘做家务,剪剪布头,忙的时候帮我送送货,别的也没有什么事,你现在这个子太小了弹弓你也背不动,等过两年再教你弹棉花。在这里第一要注意的就是作坊里不能有火星子,吃饭在楼上,厕所在外面屋背后。丑话说前头,我这里给你管吃管住,工钱是没有的。”师父仔细的交待了一番。
“嗯,我知道了。”认真的回复师父。
“我这没什么事了,该说的都跟你说了。剩下的等你师娘回来了再交待,你去清布头吧。”师父说完就转身上楼了,剩我一个人在楼下。朝着里间走去,看着一堆一堆的纱线,棉花,布头,我从小就是在作坊里长大的,这些活也是天天干着的,不至于收拾起来没有头绪。手脚也麻利起来。就跟在家一样的干活。
正干的忘我,旁边突然传来我最最熟悉,町……町……町……町……带着均匀的一上一下Q弹跳动的节奏。听的鼻子有点发酸。从小我就喜欢听弹棉花的声音,经常偷摸着拿父亲的弹花槌对着弓弦一个劲瞎敲,但是怎么也敲不出这个节奏,倒是挨了无数回的打。
就这么不知不觉胡思乱想中,不知过了多久,师娘带着孩子回来了。
师娘给我的第一印象很震撼,没错,就是震撼。跟师父反差也太大了。师父驼背个子瘦小像个小老头。师娘简直就是正儿八经的相扑选手。高大、壮硕、油腻……师父有两个孩子,大姑娘六岁目测身形随妈,都快赶上我个头了!小儿子还一周岁没到,看这胖乎乎的一大圈,估计以后个头也不小。
紧接着师娘又重复了一遍跟师父差不多的问答过后。我以后的日常工作指示也明确了下来。从此我的日常就是洗衣,带孩子,打扫卫生,给师父打打下手。唯一不需要我做的就是烧菜!以前在乡下的时候也基本都是自己洗衣做饭,父亲成天除了干活就是喝酒。唯一就是没带过孩子而已,想必也没什么难的。
就这么每天勤勤恳恳的干活,可日子还是过得恍恍惚惚。至少吃的饱有地方睡没挨过打。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眨眼就晃到了年三十……
姑父过来接我回家里过年,我年初二过生日,还给我买了一套新衣服,新鞋。一直在姑姑家过完正月十五才把我送回师父那里。这期间姑姑还带我回乡下给父母上过一次坟。一阵眼泪横流的絮叨!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会对姑姑一家有那么大的怨念,现在回想可能是因为父亲过世后,已知她们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把我一直强烈渴望拥有的亲情、温暖、宠爱、呵护等等全部期望都寄托在她们身上后,却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应!
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过度渴望被宠爱的欲望经过失望的发酵后就过滤成了怨念!毕竟怨恨比渴望容易的多……
过度渴望是由多种欲望掺杂,经质变而成的罪孽的复杂情感!但怨恨却仅仅只拥有孤独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