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多月,才需我演那沈郎。我径回桃源,画眉跑到山外“清静”去了。
我趴在老桃树的桃枝上睡了七日,其间吃桃儿、给他讲我在人间经历的事,可把他给乐坏了。
“沈郎”的名字我都起好了,沈嵩,字崇峻,长相要俊美、谈吐要文雅、举止要贴心——总之,得是个能让墨玄不战自败、心死如灰的人。
在桃源待了几日,忽又想出去,这一想,倒想起件事儿来:那常安不知如何了?”
我又出来了,化作与常安相仿的年纪,仍是白衣拥剑斜束长发,不同的是我特意披了一件白斗篷。
仗剑在人间走着,不意路过林亦家,忍不住探首望了一眼。
林亦正为一畦青莱浇水,桌上一册诗卷,他身上有太白的影子,可他已不是;人间亦非盛唐——依我看,唐朝气数将尽了。
“游侠,饮水否?”我在门边立得久了,他有所察究,递来一瓢水,热气氤氲间,我几忽失魂了。
我双手接过,一饮而尽:“多谢。”
他也不问我姓名;幸而如此——不然我还得现编。
他笑得温柔款款:”金凌游侠儿,当世不太平,君行世间道,处处须小心。”
当年诗仙咏游侠,绝不似他这般,难道是前生气焰嚣张,今世偏要敛尽锋芒?
罢了,也许他只是想换个活法。
不想,这庭院一笼翠竹,几畦青菜,满腹诗书,高堂俱在;将来娶妻生子,享受儿绕膝下、妻傍身旁之乐,便是他今生所求?
如此……也好。
我步入常安所住的村子,老远便听见打声。及近看去,正是常安与一群少年在打架。
我拔剑,剑光在中间一划,双方都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我抱拳道:“还望诸位以和为贵,退一步海阔天空。”
常安瞪我:“要你管?闪开!”
那边陈君却向我深拜,沉然道:“侠士,这常安乃是村中一霸,横行已久,空侠士为我等除此一害!”
我忙道:“不必多礼,请起。”望向常安,他抱臂倚树,冷冷看着我,甚至不愿解释。
我无奈道:“就此息事宁人,可好?”双方不应。
我拾起一块石头,向天掷去,长剑**,落地成半。
两半石块截面平整,在地上摇晃。
我一字一顿道:“就此,息事宁人。”
两边又是一阵沉默,终于散了。
……不使点法术,还真镇不住这些凡人。由此看来,劝架的人若不会做说客,就得会打,而且至少要打得过打架的双方;否则,是劝不成的,
村头那棵树上,桃花已是三三两两开了。天黑得早,桃花有些隐稳约约看不真切。
余光里,常安在向我作揖。我一个猛回头,他吓了一跳,忙装作偶然路过的样子。我笑笑,飞身上树。
这人间桃树还真比不得桃源。稍微用力便断了。
....常安在旁,我还不敢飞,直直落下来,惨叫了一声。常安不得不来扶我。我忽而想到一个赖在他家的好法子,摆着衣领,兀地喷出一口血来。
常安惊道:“何至于此?”
我虚弱地道:“原有内伤;旧疾复发。这几日,怕无法赶路了。常兄,可否方便留宿?”,
常安道:“我缘何要留你住宿?”
我笑了:“今日常兄寡不敌众,非某解围,该是……”
常安道:“少废话,扶好我!你自己走回去!”
我把胳膊搭在他肩上,由他搀回家。
推门进去,常安娘已点了灯,忽见我着血衣被常安搀入,大为吃惊:“安儿,你如何将人打成这样?“
我忙道:“伯母错怪常兄了。是在下不慎,致旧疾复发,常兄救我回来的。”
常安娘松了一口气,但听到我要小住时,却面露难色。
我方注意到,只有一张床。常安睡外边,常安娘睡里边,这从枕头的颜色可以看出。
常安没有说话,从床下翻出一张竹席来,拍打拍打扔到地上;又抱起自己的被子,向席间一丢。
我问:“常兄将棉被与我,如何过夜?”
常安道:“我可不似你这般娇气。我要吹灯了。”
我道:“可是夜间春寒……”
尚未说完,眼前一黑——常安把灯吹了。待两人睡熟,我点亮油灯,把被子盖在常安身上,我见他眉头紧皱,眼角一滴泪。同诗仙不一样,我不能知道凡人的过去。我潜进他的梦境。
我在他的梦境中隐了身,像看戏一样,一幕幕观看他内心深处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