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熙二年,西陵,市集
天刚蒙蒙亮,念泽就提着和她娇小身材不相和的大篮子,轻巧的在市集中采买今天的菜肴,对于这个她大小长大的城镇,她自然是熟悉无比。
从小她就是被遗弃的女孩儿,后来有幸被爷爷收留,取名念泽,爷爷是近年定居在西陵的郎中术士,是个德高望重的医生,但很少透露自己的身世,念泽也不多问,因为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周围的人都亲切的称呼他为仙翁。她是个嘴笨的女孩,说不定脑子也笨,但是她很感激收留自己的爷爷,也不怨卖掉自己的父母。她总觉得自己是被神明眷顾的孩子,自从遇到爷爷,就算是梦里的东西,念泽也都有了,温暖的被窝,食物,爷爷甚至还教她读书识字,教着教着就说起了自己的传奇经历,降妖伏魔的故事,听得念泽有些云里雾里。不过却是足够美满的日子。
刚放亮的天儿有些冷,她朝着小小的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紧紧的提着菜篮。
“哟!小姑娘,你又来了,东西俺已经打包好了。”跟念泽打招呼的是朱夏,是一个老实淳朴的农人,和他的老母生活在一起,他的蔬果,在这一带是出了名儿的,跟他的孝顺一样,因为他几年前折节向孝,据说还见了县令大人,念泽是他的老主顾了。
“嗯,谢谢。”念泽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略显冰冷双手接过已经包装好的东西。
话说回来,算上虚岁,今年得有十四,曾经的玩伴儿,已经有不少待字闺中了,虽说念泽尚小,想到这些仍是稍有憧憬。
我到底在想什么呢!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念泽急匆匆的迈出双腿,准备离开这里。
“小姑娘,你家翁是仙翁大人吧?”朱夏叫住了念泽。
“啊~是的,是的!”小心思被打断的念泽,急忙转身,回答道。
“俺娘有点小病,俺想请仙翁大人帮帮。能请你带俺过去吗?现在应该是人少的时候。”朱夏乐呵呵道。
“啊,对不起,我还有些用用度要购置,有些不得空。请见谅。但是我会告诉爷爷的。”念泽有些抱歉,对着朱夏说到。
“嗯,没问题,俺知道了,女娃不用道歉,俺晌午自己过去。”
念泽道了个不是却想着准备爷爷的礼物,今天是爷爷捡回自己的日子,虽然爷爷自己总是不说,念泽总是会默默记住,并且在这一天为爷爷准备一些力所能及的礼物,看着自己的鼓鼓的荷包,念泽心里想着。
爷爷的话,平时的爱好就是读书写字,下下围棋,不若先去市集瞧瞧。
提着篮子的念泽一边想着,走着走着,却被地摊上的一个穷酸书生吸引了目光。
书生穿着一副破旧但是洗的很干净的袍子,头发长长的扎成一束,五官标准,却别有一股雅致的气息,身上有股淡淡的薰衣草香,闻着很舒服。他展开几箱书籍,也没叫卖,就守在那里,往来的基本上都是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俗人,那里会光顾书生的摊子。
“请问?有关于药医的书籍”念泽蹲了下来,问向低着头看书的书生。
书生抬头,二人四目相对。
念泽的眸子里含着好奇,杂着几丝胆怯,书生的眸子却如古井无波,
一人眸子里的好奇如同石子,投入那古井,古井发起丝丝涟漪,
二人对视了几秒。
念泽有些不好意思,书生咳咳嗓子,打开一把竹扇,朗声道:“这位客官,我这里可是应有尽有,关于医学的书籍,自然离不开,咱黄帝大人的内经,张仲景的伤寒杂病,不过这些都是寻常书目,咱今天卖的书,哪怕是宫廷里的御医也没瞧过。”书生,在箱子里捣鼓,摸出几十斤竹筒,模约有念泽的竹篮这么大,这书生也端的是有气力。
不过居然是竹简书,却让念泽大感兴趣,自汉代蔡伦祖师发明造纸术后,市面上的竹简书渐渐的被黄纸淘汰,却如同百足之虫,僵而不死。流传的数量仍然极广,只是质量层次不齐,而且价格都不高,是淘宝的好地方。
“青囊,华圣手的医术,咱这里有孤本,你可是走大运了姑娘。”书生把竹纸扇,摇来摇去,潇洒的很。“某家敢保证,只要良医见了这本书,绝对如同俊郎,美女。实乃天造之和。”
念泽拾起一卷竹简,大略的探看了一番,写的也是颇有章法。
“多少钱?”
“呵呵,相逢即是有缘,这书我收半两银子。附赠对联一副。”
半两银子,差不多是念泽能承受的最大价钱。对于竹简书而言,绝对算得上是便宜价。念泽微微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姑娘是爽快人。”书生一收纸扇,笑道。取出一副卷轴,放在箱子上,不知从那里取来的墨宝,提腕写到:杏林中悬壶济世,天下里令君风范。
对联不能说好,但是字却被书生写的一板一眼却又不失灵动,看的一手蹩脚字的念泽有些入迷。
“呵呵,姑娘不必羡慕,练字看人,若人心中长存浩然之气,则字久练必有大成。”说完,文若便将收好的卷轴和竹简递给念泽。
“好……哎呀!”念泽一接过竹简,才发现它的重量,脚下一闪。失去平衡。
“姑娘!”书生拖住念泽的腰肢,将她拉住,竹简却是散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念泽像是安了弹簧似的,从书生的怀里向小猫似的跳了出来,急忙收拾地下的竹简。
“我说姑娘,这本来就是你买的东西,有甚对不起之处?”书生也是乐呵,忙着姑娘捡起地上的竹简。
“谢谢。”念泽的声音小的难以听清。偷偷看着捡书的书生,书生脸上倒是风轻云淡,却是多了几丝笑意,肯定是觉得我太傻了吧。
“送佛送到西嘛。既然如此,我就送姑娘一程吧。”书生把卷轴和竹简放到书箱里,背到身上,戴着斗笠,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念泽本想拒绝,已经很麻烦人家了,但是竹简是无论如何也带不回家的,拿着几十斤的东西走好几里路。
念泽在前面带路,书生则是在后面跟着。不知为何,两人的步履却是有一股默契。离的不近不远,走的不快不慢,虽然气氛沉默却并不尴尬,念泽总觉的该说些什么。
“那个,我叫念泽,请问您叫什么?其实我有些好奇,您不是西陵人,应该是游学的书生吧?”
“呵呵,我名文若,这是我的字,名字并不重要。叫我文若就好,也不用用敬语。”书生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却有着于外表不合的老练。“我是个云游四海的术士,偶尔也读读书,这次来是主要是为了找一个朋友,其他还好。”
“哦,其实之前没来得及说,但是我很感谢文若先生。”念泽提着竹篮说到,回头给了文若一个微笑,术士这个词,在这个时代并不罕见,事实上,民间多有妖异,鬼怪,术士某种意义上将和医生一样是社会的常备职业。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相逢即是有缘,我和姑娘甚是投缘,更何况,这是我的本分。”书生倒是没觉得那里奇怪。只是这书生的脚力也是吓人,背着这么重的东西,汗都不流一滴。
二人很快来到了回春堂,也就是念泽的家。文若做了一辑,放下东西便离开了。
念泽与文若辞别,也回到了家里,只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小小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