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晃着一碗酒,接着说道:“百姓追随我,不过是被“花石纲”迫害到没有活路了,现在童贯以帝之名发罪已诏,把罪过全部推到朱家父子头上,又取消苏杭应奉局,虽然有伤帝皇颜面,却安抚民意,摧我根基,实乃高棋,可见此人非但狡诈,却也富有谋略,实在是个难缠的对手。”
平章平时一心扑在漆园里,对天下事了解甚少。但童贯此人,当时声名正隆,上至八十老枢,下至三岁小儿,都知道他是个当红太监,平章也有所耳闻,不由骂道:“童贯不就是个死太监嘛,历朝历代都有禁止宦官参政议政的禁令,奈何我朝太监都能掌握军权,实在是天下笑话,还派来对付大哥,想来是大哥过于吹捧此人了。”
方腊摇摇头,沉声道:“贤弟有所不知,童贯此人,年少当宦官,生性巧媚,后当供奉官,为宋帝搜刮天下奇巧,从而得宠。后助蔡京得相位,蔡京投桃报李,荐其去西北监军,掌握兵权二十来年,权倾朝野。虽然是个太监,军功卓著,武功也很是高强,号称大内第一高手,我们曾交手几次,不分胜负,此人实乃一代枭雄。”
平章咋舌,喃喃说道:“童贯过去,我不甚了解,但他在江湖的名声,我倒曾耳闻。听说他曾在江湖中胡作非为,后被万剑山庄、南宫世家的众高手追杀,被迫躲到了皇宫大内去了,近几十年来,几乎不在江湖走动,大哥怎么会跟他动起手来?”
方腊精神一振,伸出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慢慢摊开,里头是块玉石片,悄声说道:“就是为了此物。”
平章见这个玉石片巴掌大小,长方形,两寸厚,正面刻着一条飞龙,背面雕着展翅的凤凰,上头刻写着蝇头大小的古朴的文字,密密麻麻。大宋时兴这个,平章虽然对金玉并不感兴趣,但也时常在街边小道,见到这些玩意被摆卖,并不罕见。在玉上雕龙画凤没什么新奇的,倒是这些字,细细看来,竟一字不识,甚是怪异。
方腊把玉石片递给平章,眼睛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窗户,略带笑意的问道:“贤弟,你可知此为何物?”
平章拿过来左翻看右翻看,就是一块玉石片,除了雕龙画凤与那些不认识的文字之外,实无奇怪的地方,不过玉质润泽,触手生温,雕工又极是精致,在烛光映照下,匣子里仿有玉气在流动,十分华美贵气,像是从皇室里流传出来的,价值应该不菲。
但他心头还是纳闷:“这块玉石片,虽然比街上摆出来的精致太多,价值当然不菲。但大哥现在手握重兵,手上珍宝应是不少,何以独问此物?”左右猜不着,只好老实的摇了摇头,答道:“平章愚钝,这块玉石,玉质如水,触手生温,想来是华贵之物,除此之外,实在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方腊双掌一拍,豪气长笑,说道:“贤弟,不怕跟你说,这块玉无论是在武林中,还是在朝堂里,都是一块无价之宝,这两百多年来,无数人都为它争了个头破血流呢。”
平章愕然道:”就为这玉石片子,还值得争个头破血流的?难道是这块玉本身很是值钱吗?”方腊笑道:“当然不是,这块玉本身不值钱,但它身后的秘密,却是价值连城。”
平章沉思:”一块玉能带来的秘密?难道是和田玉?是传国玉玺?好像都不太像?古来今来,最为值钱的玉不就是和氏璧吗?自秦灭亡后,历朝历代都在争夺和氏璧,朝庭中争夺是传言它涉及龙脉所在或者秦皇墓的开关,而江湖中争夺,却是传说它藏着武功秘籍,后世竟有‘得和氏璧者得天下’的说法,每次一有传言,皆天下大乱,人人自危。按大哥刚才的说法,很像和氏璧,但我记得,和氏璧在秦朝已经被打造为镇国玉玺,上面刻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这块玉石片也不像啊?“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玉石片身后有啥秘密,不由得摇了摇头。方腊笑吟吟的问道:”贤弟,我说这块玉本身就价值连城,值无数的金银财宝,你信不?“平章摇头,表示不信,笑道:”我不信。还记得当年在青溪,我们哥俩穷困潦倒,有一次夜盗陈知县家,几乎把他几年来搜刮藏起来的民脂民膏全部洗劫一空,得珍宝异石、金货银器足足装了三辆大牛车。大哥都是直接运到太湖畔,全部分给了当地被花石纲逼得家破人亡的老百姓,事后喝酒时还得意了一番:“这才叫取之于民又归还于民”。现如今,且不说大哥不缺这些,单说这块玉值钱,就让大哥如此重视,小弟当然是不信的。“
刚说到这,灵机一动,心想:”玉的秘密肯定藏于玉中,龙凤雕像倒是常见,这些文字倒是非同寻常,难道是这些文字里有古怪?“想到此,他马上问道:“大哥,珍贵非玉,乃是上面的这些字?字里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方腊赞许的看着他,也不拿回玉石片,反而站起来往黑暗里踱了两步,离玉石片也更远了些,负手说道:“问得好。这些古怪文字,我也从未见过,这两个月来,查了无数典籍,也抓了无数名家大儒过来辨认,全都不认识,甚至连何朝何地的文字都不知晓,实是奇怪。”
平章奇道:“那大哥怎知此物就是无价之宝,很值钱了?怕是一些术数帮,仙人派之流的画符记号,故弄玄虚也不一定。他们的符文,我见过不少,与这上面的文字,甚是相像。”
方腊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这个文字定是有意义的,它记录了一个藏宝的位置,这其实是个藏宝图。”平章一怔。方腊接着说道:“它,就是天下闻名已久的天符牒。”
平章大惊失色,手一个哆嗦,差点没拿稳玉牒,屁股仿佛被针扎了似的,直接从凳子弹了起来,慌乱中,大腿还不小心把桌子上半瓶酒打翻了,甚是狼狈。但平章哪顾得上这些,这时脑里一片空白,两眼射出热切的光芒,瞪着方腊,急道:“天符牒?你说的是江湖传闻中的消失已久的太祖宝库藏宝图,天符牒吗?”
方腊淡淡的叹了口气,轻声答道:“是的。这个就是消失已久的太祖宝库的钥匙,天符牒。”
平章欣喜若狂,两手微抖着,细细再度翻看这玉牒,只见它色泽青中蕴绿,绿中带蓝,正面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神龙盘旋云海中,角、须、眉、目皆全,栩栩如生;而背面则雕着一只张开双翼冲天而上的凤凰,怒目圆睁,仰天长啸,让人生畏。正面与背面,龙身凤躯,都雕满蝇头小字,密密麻麻,细看下来,虽然只字不识,但行文古朴,有章法,有断处,绝不像是符文,应该是文字。
平章定了定神,喃喃说道:“据说太祖晚年已经发现赵光义有篡权夺位之念,奈何已经成势,万难逆转局面,只能寄望于后世子孙能重新夺权。因此密诏御林军首领何其多率死士三千,征用民船百纲,秘藏金银珠宝、钱粮刀兵,武林秘籍无数,佯称商旅,往江淮南路进发,在江南西路不知所踪。三千死士在埋藏好宝藏后,全部殉葬,独剩何其多回朝复命,复命后当场吞金自杀。从此太祖宝库的下落就只有太祖一人所知。太祖见儿孙皆不起器,心知他们无法与赵光义抗衡,若告知他们藏宝点,倒是会害了他们。因此请高手匠人打造了藏宝地图,命名天符牒,并藏于秘地,以待后人。这些事江湖盛传已久,却一直是捕风捉影,谣传不断。两百多年前,据传天符牒出世,引发一场武林大浩劫,后被证实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几百来年,从未有人见过天符牒,以致于很多人以为是杜撰,没想到今日在此出现。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大哥又是从何处寻得此物呢?”
方腊赞道:“贤弟说的没错,但并不完整。赵匡胤请人打造天符牒后,藏于一块人形巨石中,沉入太湖底,并将藏石地点告知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儿子赵德芳,他为天下安定计,密令子孙不可擅动刀兵,如若赵光义或者后世皇帝有祸乱天下之象时,方可启用宝库,招兵买马,正本归元。但他又想到若赵光义上位,自己子孙一脉定有大难,到时宝库消息失了传人,就彻底失去了作用,因此也把天符牒方位告知了一直忠心耿耿的帝道观观主观鱼上人,密诏由观主代代口述传承,不可示以文字,以防外泄。他的安排,实算严密。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赵匡胤晚年力不从心,很多大事都要依赖赵光义,以致身边全是暗桩耳目,这些人察觉有异常,多处探询,获知有宝库事宜,却无法探知藏宝位置及藏宝图的藏匿之所。其后赵光义果然篡位登上太宝,宝库的存在,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前三年一直都在打探太祖宝库藏于何处,却毫无收获。后来终于撕下伪善的面具,严刑逼问赵德芳。可惜这个赵德芳是个病怏子,身子骨脆弱,禁不住拷问,吐露了天符牒确实存在的消息以及太祖的口头密令。赵光义又惊又怒,惊的是真的存在太祖宝库,怒的是赵德芳还未来得及说出天符牒藏于何处,就一命呜呼了。自此,天下仅剩帝道观知道天符牒藏身之处。可怜赵光义终其一生都在惶惶不可终日中度过,总是怕做得不好以致太祖宝库出世,帝位不稳。他这样战战兢兢,居然换来个太平盛世,世事总让人预想不到。而帝道观见天下众生皆安居乐业,也就慢慢退隐,不问世事。但太祖口头密诏,却是代代相传,以到今日。”
平章只听得热血沸腾,啧啧称奇,既感叹太祖的精妙安排,又感慨皇宫里的亲情淡薄,为了争夺帝位,可以兄计算弟,弟可杀侄,实在让人齿冷。
他轻轻扶起倒下的酒壶,可惜酒已经全流没了,没得喝了。只得坐下,又问道:“赵德芳既未吐露天符牒方位就薨了,而赵光义也不知道帝道观手里有天符牒的秘密。想来帝道观也不是傻子,会去江湖上乱说,惹祸上身,那太祖宝库的消息,又如何流传到了江湖中的呢?两百多年前,还引发了几场武林争斗,听说相当惨烈,死了不少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