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低垂着眼皮,她眼前的视界已经模糊了,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个金色的身影走向她。
苏兹奎特看着木槿,他那灿金色的眸子中竟然流过一丝慈爱的情感。透过木槿那疲惫的面容,他感受到了这个女孩内心的坚韧。他也惊讶于木槿的纯粹,就像与世隔绝的桃源中的花朵一般洁净美丽。
太阳之主,这一切都是您的意志吗?
万年前的神谕让他将自己的部分意志封印在了琉璃鸟中,并用时之缚将它禁锢。直到如今,一个传承着埃辛涅鲜血与埃辛涅意志的女孩来到了时光陵墓。自己也从来不可能想过,她竟然会是一个凤羽族人。但在她的身上,他能够清澈感受到自己曾一直渴求,而又永远缺失的东西——洁净纯粹的灵魂。自己曾经被权欲蒙蔽,致使万年帝国毁于手中……
你唤醒了我的意志,那我也便会赐福于你,唤醒你身体中沉眠的神灵之血。
苏兹奎特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套环,左手上的金色臂铠被他摘了下来,露出一只苍白却有力的手掌。他用拇指轻轻划过太阳神杖的顶部,锋锐的棱形枪尖刺破了他的皮肤,一滴金红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滴落。但它并没有沿着枪锋滑落而下,而是变为一滴饱和盈润的金秋,在金色魔力的牵扯下飞向了木槿的额头,最终烙在了她的眉心处。
一个美丽的金色花朵在她的眉心绽开,它的色泽如同太阳般瑰丽夺目。虽然细致,但花瓣的轮廓也清晰可见。这绚丽的花纹给木槿那清澈纯洁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华贵,似乎整个人都绽放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气质。
木槿感到一丝丝温暖的感触从眉心向下,流入她的四肢百骸,驱散了她身上的灼热感还有心中的疲惫。她抬起已经不再沉重的眼皮,感觉到整个世界的层理都前所未有的清晰,似乎每一片土地都闪耀着金子般的辉光。
这是埃辛涅帝王的真实视界,每一寸被阳光笼罩的土地都如黄金般烁目迷人。
木槿背后的翎毛披风上浮现了一层层迷蒙的金色光晕,翎毛的缝隙间流淌着华美的边纹,与梦幻般的彩羽相得益彰。
亓蒾惊叹于木槿的变化,她能够清晰感受到木槿身上笼罩的神性。那种气息,就和苏兹奎特刚刚苏醒的荣光完全相同。
木槿花轻灵地站起身,脚下的阶梯已不再有刚才的灼热感,反而如故乡的湿土一般亲近自然。
苏兹奎特戴上了臂铠,他转过身继续向上攀登,晗桉也立刻跟上了他的步子。
“好些了吗?”亓蒾问道。
“轻松很多了。”木槿的嗓音还是那种湿濡濡的感觉,让人的内心感到安宁,“我们继续走吧。”
“嗯。”
亓蒾看着木槿背后的金色华纹,她心中喃喃道:祖先传承的,就是这样的荣光吗?或许,这样的光华可以在暗裔身上重现……还是别了吧……
…………
真的是久违的疲惫感。
亓蒾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她竟然也感到自己的双腿变得沉重了,隐隐约约还带着一丝酸胀感。
走在最前面的依旧是苏兹奎特,木槿就走在自己的身旁,千叶曛和晗桉倒是在最后面。晗桉的状态应该是五人里面最差的了,她的步子很沉,华贵得体的长裙上多了许多褶皱,但她始终是那不动声色的表情,任由汗珠从脸颊旁边滑落。
已经穿越云层很久了,脚下的阶梯依旧在延续,似乎要直抵烈阳。亓蒾甚至有些相信那个传说——太阳神就是在这座神碑之上铸造那滋养终生的烈日。
身体那一侧已经没有了壁画,镜面一样的金红色墙壁折射着太阳的光辉。眼前的世界都被灼目的光芒完全充盈,只能依稀分辨出阶梯的轨迹。因为已经身处高空,周围的温度已经燥热变得寒冷。而那种沉重的感觉已经消退,身体似乎已经轻灵了很多。
由灼热到寒冷,由沉重到轻灵,由平庸到升华,这便是飞升长阶。
然而最后一段旅途也是不易的。凡人攀登长阶,烈日的光辉会灼伤他的双眼,最后只能够凭借直觉前行。饥饿与寒冷会折磨人的躯体,让人的意识变得麻木,看到一幅幅回忆与幻象。被迷惑的攀登者会在这最后的道路中如同羽毛一般从高处飘落。
只有最后的,灵魂纯净的人才能触碰到太阳的光辉,沐浴神灵的恩泽。这不仅是一种考验,更是对灵魂的一次淬炼。
亓蒾的眼眸中充盈着鲜血奥能,如果不是血眼的保护,可怕她的眼睛已经被灼伤。而千叶曛也同样打开了美杜莎邪眼,抵御着至高烈阳的侵蚀。
她并不清楚苏兹奎特打算向她证明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颠覆整个奥格丽萨格局的事情。正如他所说,自己不需要追随他,但必须见证。
…………
升日平台
这里就是太阳神碑的顶端,烈日之神铸造太阳的神话之地。
在下面仰望的时候,亓蒾曾经想象过这里的样子——古老繁复的符文法阵,汹涌澎湃的能量魔泉……但真的踏足此地的时候,一切与她的幻想相去甚远。
没有复杂的符文,这里的地面都呈现赤金色,光洁的如同一面明镜,倒影着太阳的光辉。远处一轮金红色的圆盘悬浮在平台的中心,它凝滞在半空中,没有任何依托,就像头顶上的灼热一模一样。
这里实在太空旷了,能够触摸到的只有寒冷的空气。也没有见到那传说中的飞升仪式,确实让亓蒾感到有些扫兴。
苏兹奎特走向了那轮圆盘,亓蒾刚要跟上去却被晗桉伸手拦住了。
“怎么了?”
“那就是烈日之轮。”晗桉的眼神飘忽不定,波动着奇特的色彩,“我有些明白他要干什么了。”
那轮圆盘看上去有些眼熟……和墓穴里面的那个太阳圆盘非常相似。不过这一面圆盘直径可能接近百米,苏兹奎特站在它的下面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小点。
“埃辛涅帝国的图腾,卡姆雷的地标。”亓蒾立刻反应了过来,“怪不得我们之前没有注意到,原来在太阳神碑的顶上,而且被云层遮住了。”
是啊,如今她们就站在云海之上,脚下的一切完全被遮住。然而这里并不是群山之巅,这里是太阳神碑的顶端——一座直达天顶的垂直高塔,奥格丽萨九大神迹之一。
亓蒾的血眼远远眺望,隐隐约约能够看见远空群山的轮廓。那就是天之封锁……
“我们都等上了长阶的顶端,按理说是不是都应该获得飞升?”千叶曛有些玩味得笑道。
“神子死亡后,埃辛涅就失去了与太阳神的沟通,飞升仪式早就不复存在。烈日之轮也是在那以后停止了转动。”晗桉答道。
“就算真的存在的话,以我们暗裔的血统,也不会获得飞升之力吧。”亓蒾说道。
晗桉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到底要做什么?”亓蒾远远望着苏兹奎特的身影问道。
“重启烈日之轮。”
晗桉的话语刚落,地面就开始微微地颤动起来。
“退后!远离烈日之轮!”
苏兹奎特站在烈日之轮下,他的右手将烈日神杖举过头顶。涌动的金色能量从神杖顶端升腾,带着奔涌澎湃的热浪,汇聚到烈日之轮的底端。
一个洪亮的嗓音响起,似乎是从圆盘内部发出来的。
“埃辛涅是所有道路的交汇点。”
“埃辛涅,是太阳的抉择。”
苏兹奎特当然认得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最古老的人类帝王,神子埃辛涅。他缓缓说道:“埃辛涅的传承必将延续下去。”
烈日之轮开始微微颤动,轮盘的中心隐约浮现了一个伟岸的身影。看不见他的面容,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是那让人禁不住要臣服的神威。
晗桉看见远处那个身影,她慢慢单膝跪地,任由华美的长裙垂落到地面。眼眸微微合上,神情虔诚,如同一座静美的雕塑。
“神子埃辛涅?他还活着?”千叶曛难以置信道。
亓蒾说道:“不,那应该是他最后的残影。”
亓蒾默默看着这位幕后主谋,看来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不管是让暗裔发现地宫,还是让木槿进入墓穴……自己竟然被一个死人算计了吗,想想还真是好气又好笑。不过,这也不是太讨厌的事情呢。
那个影子微微低下头注视着苏兹奎特,他的声音再次响起:“真是一次漫长的等待,苏兹奎特。”
“一切都是埃辛涅的意志。”苏兹奎特答道。
“而如今,你的意志就是埃辛涅的意志。”
苏兹奎特沉默了,他已经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做好了准备。
神子的身影宛如烈焰一般燃烧起来,化作了金红色的火焰在烈日之轮的中心绽放,快速得向四围蔓延,点燃了整个烈日之轮,那澎湃的热浪让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而褶皱。
从今以后,神子埃辛涅的意志将由苏兹奎特传承下去。
苏兹奎特凝望着炽烈燃烧的烈日之轮,他缓缓开口道:“我的意志,就是埃辛涅的意志。”
亓蒾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苏兹奎特用太阳神杖唤醒了神子滞留在烈日之轮中的残影,最终由神子点亮了烈日之轮。埃辛涅的图腾,再次燃烧于奥格丽萨的大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