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整个法场噤若寒蝉。法场外簇拥着站着的百姓们互相搀扶着,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大气不敢出。
空中忽然飞过一群乌鸦,扑棱着翅膀,伴着“哇哇”的刺耳叫声,飞速掠过。看守法场的一个士兵被声音吸引,抬头看了一眼,乌鸦已经飞过,他只看到了乌云密布的天。
变天了。
丞相独孤非翎亲自监斩,斩的是当今贵妃娘娘的母家,陈国暗卫的掌握者,罪名是通敌叛国,导致九鼎丢失,边关连丢十座城池。
从问罪到抄家,再到问斩,华家从一人之下的暗卫之首,到叛国罪臣,不过短短三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隐隐被嗅到些端倪,然而定下罪名的是当朝皇上,丞相亲自执行,虽是欲加之罪,却无人敢申辩。
贵妃娘娘在御书房前跪了整整一夜,皇帝却仍是狠心,不曾召见。贵妃膝下三皇子与八皇子,一个十三岁,一个九岁,被关在了皇后殿,形同人质。
已是穷途末路,无力再抗争。
法场上密密麻麻跪了上百人,个个挺直了脊背,高昂着头颅。为首的是贵妃的父亲,华云飞,他的身后跪了长子华百里,次子华连城,幺子华正越,再是抱着孙辈的三位儿媳,九族之内的诸位亲眷,奴仆下人。株连九族,便是斩草除根,寸草不能生。
华云飞也抬头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
独孤非翎淡淡笑着,笑容中带了胜券在握的傲气:“罪臣华云飞,你可认罪?”
华云飞鬓发凌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眼神却仍是坚毅肃杀,他扬起脸,面上甚至还噙了一丝淡淡的笑,笑得嘲讽和轻蔑:“没有做过的事情,如何能认?”
“死到临头还要嘴硬,你瞧瞧你身后这上百人,你记着,他们是因为你丢了性命。”喧嚣的风把独孤非翎言语里的杀意冲得淡了,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奸臣!你陷害忠良!不得好死!狗皇帝!你听信谗言!早晚江山不复!”突然,跪着的华正越暴起,撕扯着嗓子朝着高堂上的独孤飞翎怒骂道。他的眼睛充了血,通红一片,带着刻骨的恨意。
独孤非翎脸色微微一变:“罪臣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来人啊,杀了他。”
几乎就在下一秒,快到华百里来不及回头,华正越炽热的血便洒在了他的背上。那血太烫,烫到烧热了他的眼眶。
华云飞猛地闭上了眼,浑身几不可见地颤抖。
华正越的人头落了地,身体却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过了一会儿,轰然倒下。
他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经此变故,忽然大声啼哭起来,连带着其他的幼子皆放声大哭。
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法场外围观的百姓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想起在暗卫保护下度过的一场场劫难,人群中渐渐有人说话的声音,起初只是嗡嗡作响,到后来有人放声大喊:“我们不信华大人通敌叛国!求陛下彻查此事!”
“对啊我们不信!”
越来越多的人附和,法场上一时沸反盈天。
“下面的人都听着!法场上跪着的是暗卫的首领华云飞,是他率领暗卫出卖陈国情报,是他伙同周国影卫盗走九鼎,是他出卖了布阵图导致边关大败,连丢十座城池,他是叛国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独孤非翎一条条细数着华云飞身上的罪名,条条致命,不容反驳,“时辰已到,今日请诸位百姓见证,陈国的叛国者华氏一族,九族皆诛!行刑!”
话音刚落,刽子手齐齐挥刀,手起刀落,上百颗人头在空中飞舞,他们面上的表情有的狰狞,有的发怒,有的恐惧,有的不甘,鲜血喷涌的簌簌声,炸响在耳边,天色都被染得血红。
不过片刻,法场已经被鲜血浸染,粘稠的血液慢慢流淌开去,混入西市河水里,染红了整条河。
华云飞的人头轰然落地,他面上噙着笑,那笑像是预见了陈国山河覆灭,兵临城下的那一天。临死前的那一刹那,他看着远处群山的一角,心里只有深沉的倦意。
几乎是同时,深宫内,贵妃华清,身着一袭白衣,头上一支珠钗也无,她微笑着,如同她的父亲一样,噙着淡淡的从容的笑,踢开了脚下的凳子。
永历十三年腊月初八,华氏通敌叛国,满门被诛。同日,贵妃华氏自戕。
永历十三年腊月廿一,陈周两国谈判于函初关,陈国遣三皇子容华为质,即日前往周国,以换取陈周两国止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