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已被我封印,待他到上人境大概能解开。”
待所有人走后,左诚谦卑地站在陈守心面前。
陈守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仿佛预见了很多事情。
但他没有出声表示赞同或是反对。
这样的态度令左诚感到困惑,他忍不住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书上说心眼是天赋更是神通,强大的体魄可以不加休止的使用,但弱小的身体则不能,就像人的眼睛,过度使用就会坏掉,只有适度,顺便加以保护才能保证它的长久。我认为,只有上人境,信生师弟才能这样使用它,否则说不定这反倒是祸害。”
“你说的不错,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如果不对幼苗加以修剪,很难保证它是否会长歪。你能意识到这一点,说明你已经有所成长。”陈守心对他的解释加以肯定。
这让左诚感到十分高兴。
下一刻,陈守心却话锋一转:
“你师傅已经死去十余年了,他的法剑还未归山。”
“师傅他说不定另有安排。”
“不论有什么安排,那剑属于希夷,也属于你。”
左诚讷讷不言。
陈守心挥挥手:“去吧,找到它,带回来。”
言语肯定,不容拒绝。
左诚不想去,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陈守心面无表情:“朱景灵毕竟是我山弟子,她的师傅也是本山护山真人,不论谁将她带回来,都要出去历练一段时间,剑不难找,找到就回来。”
左诚愣住片刻,心里委实没有想到这些,只好同意。
“同意了?”
“嗯。”
陈守心目送着左诚走出祖师阁,对他的不诚实毫不在意。
……
希夷山内每个人都对希夷做出不同的贡献,是他们支撑着庞然的希夷,而希夷也反哺他们屹立在大千世界,这和上人境也有着异曲同工之理——修士们不再是对道懵懂未知的孩童,而是匍匐求道的信徒。
生命很短暂,人人都很忙。
左诚觉得临行前有必要见一见李信生,他对他的事情有所耳闻。
屋子内并不整洁,他随后一挥,变成了他满意的模样,而李信生却还趟在床上睡觉。
看着这张有些肮脏的脸,他忍不住笑出来,很快止住,那些伤疤想必很痛吧?
就这样,他搬来一张被咒语清洗干净的椅子坐在上面,仔细地看着这位少年。
睡觉的姿态有些狰狞,眼珠不规则的乱动,似乎是令他恐惧的噩梦。
想来也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又怎能睡的香甜呢。
如果不是昏过去,怕是还在辗转反侧的打着苦恼的滚吧。
——这些他都感同身受。
没让他等多久,李信生就醒来了。
“师弟?”左诚唤他一声。
却是吓了李信生一跳,若不是他看不见,想必已经一拳糊在左诚的脸上。
“你…怎么…来了。”
对李信生能说话左诚微有惊讶,可也不觉得惊世骇俗,毕竟早有预料。
只是,李信生的反应让他觉得好笑——是被自己吓到了吗?
师弟可真是胆小,或许该早些鬼物来将他锻炼锻炼。
“我要走了。”左诚说。
“去…哪?”
李信生坐了起来,对于左诚,他颇为亲近。
也许是将自己引入山门的缘故,也也许是没有在自己最困顿的时候选择放弃,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左上人是位好人。
“你说话的方式有点怪。”
“没…办…法。”李信生欲言又止。
左诚没有纠结:“嗯,就是这点小事,是有点突然,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
“我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
“几件道袍,你身上的很脏了。”
李信生大失所望,还以为是些宝贵的东西。
转瞬,他的脸色变得不好,忙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昏迷了一天,现在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啊?”李信生大吃一惊,想起石羽说那位传法真人貌似对迟到的人有惩罚,自己这是直接旷了一天!该当如何是好。
左诚笑着道:“牛真人说你今天就不用去了,他已打过招呼。”
“那就好。”
李信生安心道。
“对了,我要告诉师弟一件事,那位你说恶心的女人,其实是我山修士。”
“我…知道,她,被,魔种入侵?”
李信生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明晰:“魔种,到底,是,什么。”
“一颗种在人心上的种子,以欲望为土,爱恨为水,孕育九天之上的魔头。被它染上的人,都会性格大变。”左诚露出回忆状:“我记得这位朱道友,可是山里有名的仙子,追求者数不胜数,爱慕者近乎遍地。”
我看见的她可是丑的很。
这话李信生没敢说,他不想让左诚认为他的眼睛或是审美有问题,打击到他。
左诚知道他不以为然,也不多说,举手告辞:
“来日再见时,望师弟能成为求道一童子。”
李信生知道所谓童子即意为修道入门,心里觉得是被小瞧,意欲说些什么豪言壮语却听左诚没了声音,心里恍然,知道他已经离去……想起那天登山吐血昏厥,他有些发怵——至今脑袋都发出‘嗡嗡’的叫唤声,不会坏了罢。
想来也是该坏了,李信生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那山也不会说话嘲讽自己吧?还有那些以往觉得不放在心上的话,怎么到了紧要关头就重复了那么多的遍。
“我,还是,在意,别人说我是瞎子。”
他哈哈大笑,心里反而释然了。
就在他笑声爽朗时,外面突然传来几道声音,让他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只听:“里面可是李师弟在笑?”
“怕就是他。”
“不是说他昏过去了吗?”
“正因为昏过去,醒来才笑。”
“一直昏着,能笑出声吗?”
“有道理。”
李信生听着这两道陌生的声音,甚为不解,都是些什么人?
“李师弟别起来,休养身体要紧。”一道声音推门而入,看见李信生要下床,连忙道。
“你…是谁?”李信生问。
那人听见李信生能说话吓了一跳:“师弟不是哑巴?”
另一个声音又起:“传言而已,多当不得真。”
二人说话你一句我一句,令李信生磕磕巴巴的不知道从何插嘴。
“师弟,你可知道你在我们当中出了名?现在谁不知道,牛真人出口夸奖了你?”
“那可难得。”另一人搭腔。
“难得!牛真人罕有开口,一开口保准有人受惩罚,这夸奖别人,闻所未闻。”
“为什,么,夸我?”李信生觉得自己已经很丢脸,所有人都能登上山,仅自己上不去。
两人沉默半晌,声音又起:“我当年多久登上山?”
另一人回话:“你登了一年之久,我则是半年。”
“要是有师弟这般毅力就好了。”他感慨着:“我每次爬了一会儿,气喘吁吁的,就想着歇息一会儿,歇息一会儿后,再爬,就觉得更累,便又想休息,到最后休息的很久了,才发现已经晌午,便觉得今天已经做的够好,来日方长,没想到蹉跎时间,登上山时竟已一年。”
另一人叹息一声:“这岂能怪师兄?当时谁不是这般做的,谁又觉得这么做奇怪?量力而行,我们早已不觉得有错,直至老师今天这声夸奖。”
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在夸自己,李信生脸红了。
“我,只是,犯了傻,现在脑袋还迷糊。”
那人闻言哈哈一笑:“只是迷糊?那不就好。若正常来讲,五脏六腑,不知哪里会出问题!是老师出手帮了你。”
李信生这才明白,自己没出问题是因为牛真人,心中不禁生出感激之情。
两人又道:
“我们受荀师兄差遣,为你带了些礼物来。”
“这瓶丹药名为‘真灵补生丸’,有病可治,无病亦可增强体魄,在山门内算是罕见。荀师兄对师弟的爱护之心不可谓不真诚啊。还有这‘饱腹丹’虽比不上‘辟谷丹’那几天不用吃食,但也算是仙家必备之物了,我们修士,应当“饕霞吸露”怎能食些“凡间五谷”?”
“岂敢消受。”李信生听闻大为惊讶,连忙推拒。
两人连忙将两瓶丹药放在他的手上,嘴上乌鲁乌鲁地说着:
“我希夷乃是剑修洞天,都不屑于用丹药,这两瓶,虽不算高级,但的确甚为罕见,师弟还是不要推却了。”
“师兄所言极是,所谓‘无空手登门之理’,我兄弟上门便代表了荀师兄,只为交友!”
李信生知道自己再推辞就显得是虚情假意,不愿与人为友了。
便将之礼物收下。
心里却想:丹药这类东西在希夷却不常见吗?那自己怀中的辟谷丹不是更加珍贵。
他对没有将辟谷丹草率吃食感到庆幸,也对修士们的想法感到不解:饭不好吃吗?要辟谷丹做什么……很久之后,他才知道,修士懒于做饭,更懒于食用由法术变化的‘糟糠’,这样,味道不错,且能填饱肚子的辟谷丹就不难以理解为什么被修士们推崇了。
二人又和李信生说了些话,便告辞离去了。
晃了晃两个装满丹药的小瓶,李信生觉得,那个荀师兄可比左诚真诚得多了。
微微一笑,他扶着墙去往厨房,一天没吃饭了,他可是饿坏了。
比起‘辟谷’‘饱腹’他更喜欢货真价实。
没想到刚一进门,就听一道充满了幽怨的声音响起:
“骗子!”
李信生恍然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在这厨房里和一个女人做过一个约定。
“我…昨天昏,迷在,床上,你,没看见?”
他说话很费劲,却远比以前说不出来要好。
女人有些惊讶:“你能说话了?谁帮你的。”
“没人帮我。”
“咕噜、咕噜。”
听到这声音,李信生脸红了,暗骂名为“肚子”的人怎么这么不争气。
女人扑哧一笑,声音甜美:“饿了啊,吃面吗?”
“你会,做,阳春面吗?”
“才不会。”
“算了,我来。”
说罢,李信生自己动手做面。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正笑着看他。
如若让李信生看见,他一定想起从说书的那里听到的词儿: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
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屋里好香。”李信生讷讷地闻着。
女孩脸上一红,忙将窗户打开:“希夷的春风就是这般香!”
“我说呢。”李信生将面使劲蹂躏,小声嘟囔:“还以为一天不见,这面粉的香味都散到屋子里了。”
女孩脸上红意更甚,却是被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