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修士来说,时间既是敌人也是朋友。
希夷山金顶,
李信生列于方队最末尾处。
这弥足珍贵的一个月时间,让他同在这里的所有人一样——登上希夷的山顶,远眺万里河山,俯瞰世间万物——与其他修士不同的是,他对这曼妙的景色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从凛山刮来的寒风,让偷懒的李信生不适应地打了个哆嗦,可谓高处不胜寒。
面对未来,他既是雄心万丈,也是忐忑不安。
旭日的辉光笼罩在一干修士身上,坚毅的面孔望向北方。
他亦跟随。
牛俞长身鹤立:
“希夷修士,百折不挠。”
“希夷修士,心如磐石。”
……
声音嘹亮,百转千回。
独李信生一人哑然不言。
——
黑暗似冰谷,他心似死火。
纵然慷慨,却留荒芜。
有一点光亮点燃,照亮万方。
他睁开眼,天如鱼肚白,地似水墨黑,红霞满天。
美轮美奂,世间一切仿佛正该此间模样,不增不减。
心里似有所觉,他摸向双眼——那是一双大手,瞎了他自己一跳。
“我记得我在登山……”
李信生喃喃,环顾四周,心生惶惶。
“有人夺走了你说话的能力。”
耳中左诚之语经久不绝。
这是一幅怎样的景象?
妇杀夫,夫杀子,子杀母。
壮杀少,少杀老,老杀幼。
手无缚鸡者被杀,身体残缺者被杀,年老体衰者被杀。
杀人者,红眼青筋,白牙染血,似不知所为何也,竟狂笑不止。
血流漂杵,无一完人;
白天生红霞,唯有大恐怖出世。
李信生双眼生红,唯他知道,这里并非什么阴曹地府,而是生他养他的龙田镇。
阴风袭来,既腥也臭。
“你来了,我等你已久。”
在他不远方,有一位相貌俊朗的少年郎正趟在太师椅上,看到李信生,眼中惊喜、好奇之色轮流出现,一双玉手兴奋地搓来搓去,面上却是不露半分,仍一幅戏中人模样。
在他身旁还栓着一只老狗,在狂吠不止。
“你到底是谁?”李信生第一眼见他,就知道一切为他所为。
没有原因,只因为心中不知哪来的厌恶。
“我乃,李信生。”少年郎故作深沉。
李信生看着他,似有察觉,却不敢置信:“胡说。”
少年郎起身,潇洒而笑:“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看着满街尸水,李信生哪信此人所说:“胡言乱语。”
他邪魅一笑,微微招手,一鬓毛染血的老汉便放弃手中心脏走到身前。
“我是谁?”他问。
“李信生。”
“师傅是谁?”
“李若梦。”
“最爱吃什么?”
“豆腐……阳春面。”
老汉如数家珍,说起“李信生”三字竟也慈眉善目。
李信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位老汉——记忆中,他是佛教徒,只吃素,不沾荤腥,此时却满口血液,狰狞可怖。
少年郎满意地点头,让他自行其事去了。
朝李信生问:“可听见了?”
“听你吗的狗屁。”李信生破口大骂。
他也不知哪来的词儿,只听别人骂,今天竟然想起。
少年郎似是没听过这般话,竟觉得刺激非常,也骂:“你这假货,既哑也瞎。”
“谁是假货?”李信生气不过,上去就打。
少年郎从容躲过,吊儿郎当的挥拳还击:“这般弱小,还说不是?”
李信生没躲过去,硬挨了一下,却不觉得有多疼。
少年郎没躲过李信生的下一拳,痛的龇牙咧嘴:“怎么这么痛?”
李信生不管,继续攻打。
少年郎到底是没受过这般架势,有些着急,退后几步,手指李信生,大声地喊:
“给我自己打自己。”
李信生当即上去又给他一拳,呸之一口:“你梦还没睡醒吧!”
少年郎倒在地上,却是慌了:“怎么不好使,明明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能反抗。”
说着,他又指着李信生,像是念咒似的:
“给我爬下去学狗叫。”
“给我打十个滚儿。”
“哎呀,怎么都不好使。”
李信生哈哈大笑,心中畅快,一脚踩在少年郎的肚子上:
“我不管你是疯子还是傻子,快把嘴巴还给我。”
少年郎闻言,惊恐消失不见,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再次指着李信生:
“给我变瞎,给我变哑。”
“傻……”李信生刚要嘲讽他,便真的看不见,说不出来了。
心中惶然,脚上却不忘记下“功夫”。
每下一脚,少年郎便哀嚎一声,李信生嗓子也越“开窍”。
“你,这,妖,怪。”李信生结结巴巴。
少年郎眼中露出恨意,擦擦嘴上的鲜血:“你待我不仁,别怪我不义。”
说罢,他便指着所有“吃食”的人大声道:
“快来杀了这假货。”
所有人瞬间从地上起身,手中还有刚掏出的新鲜“腑脏”,他们看着李信生仿佛看着极度诱人的食物。
李信生知道不妙,也顾不得多踩这假的自己,连忙唤道:
“我不该在这里。”
说罢,他的身影便于此间一干二净。
少年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咬牙切齿。
——
至那天始,每逢第七天,他必与那妖怪在梦中争斗。
争斗的结果,自然是有胜有败。
胜了,便能重新说话,败了,当即变成哑巴。
上一次争斗,李信生以失败告终。
所以,在这众人齐声呐喊的时候,他才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今天,是他登上希夷金顶的第一天,也是他即将迈入修行的第一天。
仰起头,不管阳光怎么刺眼,他都“视而不见”。
“很快,我就会将你击败,将我失去的都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