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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马成功当村官儿(一)

晚饭后,马成功与娘在堂屋东间里又铺一张床,娘拿出几床新铺盖说:“将来给二儿子结婚准备的,没料到二儿媳妇及早来到了,这样倒好,就用了吧,结婚时不够再准备丶再置买。”看来,娘对于曾姗姗的到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完全超出马成功从郑州来时的想象了,新布麦草包丶新褥子及电褥子,又扎下个床围子,曾姗姗也帮马成功小西屋扫一遍,书桌整一整,床铺铺一铺,并把学校带来的书放在桌子上。

马成功回到近半年未归的家,第二天老早就醒了,望着小西屋里矇眬的一切,仍是懒着不想起,过电影般想过往的事,听见很急促地拍门声,心想说:“谁这么早就拍门呢?还是因为彦山大娘电动车钱的事儿么?那钱我已经还给彦山大娘了,还有人缠嘴想不开?又生闲气么?”听见娘把院门打开后,有人与娘说什么话,并且低声啜泣地哭……马成功觉得不是为电动车钱的事儿,当起床从小西屋里出来后,那人走罢了,娘用草木灰把院门围上了,正用清水泼院子。意识到村上死人了,有人去世才兴这风俗,草木灰围门清水泼院子。问娘说:“娘,是谁不在了?”

娘且感叹地说:“咋也想不到,那‘圈’老婆子突然倒头了,九十多岁高龄,熬好大一家子人,又经营那么大个养猪厂……”(“圈”:此处念juan姓)

马成功吃惊地问:“圈奶奶去世了?”

“可不!你猪儿大伯刚才来,说你进轩叔儿子那儿过年了,网上订的票不好退,三两天功夫也不等,说你应了他的村官了,由你张罗他娘出丧的事儿,还说等你大学毕业了,把村官让给你,村里这摊子事儿让给年轻人,他真跟不上形势了……”由村长委托自己儿子代村官,马成功的娘自感很荣耀。

马成功愣一下,哭笑不得地说:“进轩叔也真想得出,让我去喊丧?念祭文?”昨天在进轩叔家,以为进轩叔随便说一说,或者是一句玩笑话,那想进轩叔认真了,两天也不等,真去北京过年了。才想起进轩叔既是村长还兼管着村里喊丧这种不得不干的烂差事儿,凡村里有红白喜事三週年十週年全由他来张罗,且大事大过丶小事小过从没有闪过板,说话圆滑且打发客人挺如意,喝酒好孬多少不至于醉,常被人暗暗称作为:“佛爷脸”丶“老奸巨滑”丶或者“熟烫醉”一类的人。马成功心想说:“还是被进轩叔看高了,别说代村官,就是给自己个村官曾姗姗不一定让自己呆家里,自己应该在学科上有发展,写作上下功夫,复读从农村出去再回到农村来,当集管闲事于一身的烂村官儿,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说不定曾姗姗立马就会走,她不可能在这儿愿当村长夫人什么的,爹爹更难说能够愿意;就觉得考了上学,自然有人捧,才有资格应这代村官儿,既然凑巧了,不过是权宜之计应应急……”便说:“娘,应该找村里干过这事的人,不是还有玉选叔丶三怀宾丶二存让也行啊!”

娘就不屑地说:“他?你玉选叔见酒说醉话,邋遢人能挑起这种事儿?事儿办不到点子上,好多人对他看不起……”

马成功直觉得娘替自己光彩了,很乐意让应应这种差。娘或想:“如果儿子考不上学,或许应不上这种差事了。”有村长的委托很自豪。

娘接下来说:“你猪儿大伯一直说事儿太仓促,铁急紧,又是‘短三门儿’,还想把事儿过得大方些,打工的没有完全回来,能下上手的都要动起来,杀上两口猪,去请响器班,买棺木预约送葬车,去各村去报丧,找厨师下单子,去县城去买菜……那圈老婆子二十多岁守寡,自那年分队,经营起养猪了,慢慢厂子大起来,资助好多孩子上学去,有过不去的人家总会伸出援助的手,好不容昜,一生尽到责任了!她娘家那圈营村几乎半截村都要来。你猪儿大伯说家里备的有早饭,要你现在过去,说不定就要‘报庙’了,你去了才报头趟庙。”娘洗洗脸将要做早饭,又说:“前天若坐你猪儿大伯家的电动三轮车,说啥不会倒算账!”(“报庙”:报至村头土地爷小庙上,有人去世,均要报到给土地爷)

“我年轻,这事儿闪板了,怕亲戚们看笑话。”马成功这才想起玉选叔虽言语跟得上,有话不知道怎么说,稍一用酒说醉话,据说有次进轩叔不在家,由他主持喊丧竟闹出笑话来,把唯恐失误未上祭台的客说成“漏网的客”,以此类推上过祭台的客则成“网里的客”,惹得乡亲及客人们看笑话,好多人对他看不起。

马成功接过娘手里猪儿大伯从进轩叔家捎来的喊丧程序单,满满两页纸。其实,“短三门儿”就是短三天,短三天相对长三天。随爹爹出外打工时,邯郸武安或者山西那一带死人挑选吉祥日子才下葬,需放六七日,甚至一个月,选上黄道日才安葬,像过去有钱的大户人家需放七七四十九日才安葬。自己清丰县柳格镇一带则不忌讳那,凡午夜12点以前去世就算一天了,以下的两天时间里就把过世的人安葬了;认为人苦累一生了,早早入土为安则更好,也相对去世的人说不再拖累活人了,这种规矩不知是哪輩子传下的;“三里不通俗,十里改规矩”,也许就兴附近几个村或者清丰县一个县,仔细揣摸虽然很残酷,倒也很理性。马成功想象不出南阳丘老板去世咋安葬,在家停灵放几天,温爸爸竟说还要跳舞唱大戏……

这时间曾姗姗起床从堂屋东间里出来了。马成功望一下,歉疚地说:“到穷家,睡的还好么?真委屈你班长了!”

总那么班长班长的,马成功有嘴贫的怪毛病,习惯了曾姗姗并不怎么嗔怪他,就说:“跟玉玉说了半夜话,听得出她学习成绩很不错,你牛了好长时间的“挤三十”,她竟懂,竟然把我给挤了。是不是你已经教会了她……睡梦里梦见些高高低低的人,有人胖得横着宽,有人瘦得一条线,指着悄悄嘀咕我,说咋来这儿呢?意思里我不是这十八户村的人,这时我左右瞅瞅再也不见你,找不着你,怵得惊醒了,不知道这是啥因由……”

马成功说:“睡梦离奇古怪说不清咋回事儿,也许是新环境新地方。”曾姗姗说:“我初到郑州时也没做过这种怪异的梦……”接过马成功手里的喊丧程序单子,马成功解释说:“是村里猪儿大伯的娘丶圈奶奶去世了,却想不到,竟然让我喊丧去……”曾姗姗望一下马成功甜甜地笑,仔细看单子听讲了才弄懂。就说:“这村长倒是挺滑头,去北京看儿子,把这种烂差事扔给你,就网上订票咋能说走就走呢?”就说:“我也随你去,我真难想象你马成功喊丧是啥形象?更想了解些咱们家乡埋人的民风民俗来。”

一个“咱们”娘就觉得很亲近,满眼看得起未来的儿媳妇曾姗姗。就说:“那么洗把脸就去吧,他那儿备的有早饭,我与你妹妹真要做那酸浆糊糊喝,你啥时想喝了咱再做,这种酸浆冬天不好找……”

猪儿大伯姓李,自小儿起名字李庆生,可十八户一溜4牌及附近村都知道李猪儿不知道什么李庆生,平辈的猪儿哥猪儿弟,晚辈的猪儿大伯猪儿爷,奇怪的是,身份证上也写了成李猪儿。猪儿大伯将近70岁,不善言词性格极温顺,宁怨吃些亏,处事儿说不出因果关系蔫蔫一笑过去了;自小读过几年书,时间久了连自己名子也是不会写。一次有个江湖游医村街上过,猪儿大伯请教说:“这身上直惯痒,咋回事儿?”游医说:“你给我10块钱,我给你出个单法子,治治也就不痒了。”猪儿大伯说:“10块钱不算啥。”那游医背背身子把字写在纸面上叠起来说:“待我走了你再看……”猪儿大伯弄不懂游医的“咕咕喵”,为什么走了才让看?就游医不走同样认不得什么字。后来有人看了那惜墨如金的俩字是“挠挠”,5块钱买一个字。就说猪儿大伯或者猪儿爷:“痒了你就挠挠吧,这俩字是‘挠挠’。”被乡亲们当笑柄好些天。

那时节,猪儿大伯有3个儿子了,哪想儿子大了大娘又怀孕在身。其实,老杜与猪儿大伯还沾些“驴尾巴吊棒槌”的亲戚呢,老杜是他三舅的表姑夫,年岁上虽与猪儿大伯差不到哪儿去,按辈份是猪儿大伯的表老爷或者是舅表姑爷了,很绕嘴;尽管如此老杜还是不留情,秉公办事,执着让猪儿大娘结扎了。猪儿大伯羞得头几乎扎进裤裆里,不说啥只好让大娘结扎了。看巧这时候大儿媳妇也生产,猪儿大娘连生产带结扎一次过,二儿子正处成媒期,天天有媒人去家里。猪儿大伯给媒人说:“先不慌,等忙过一阵子再说吧,要成就和你说的这家姑娘成,我不就喂个穷猪么,不趁几个大子儿,慌啥慌?”倒算得上“猫吃生姜羊上树儿”丶“人越忙丶鸡上墙”丶“按住葫芦瓢起来”范畴了。医院里病房紧,婆母既生孩子又结扎丶与儿媳妇住在一个病房里,就给猪儿大伯生下个后来很“人精”的闺女来。猪儿大伯及大儿子都不好意思进病房,只有靠娘圈老婆子一边料理初上的养猪厂丶一边侍候儿媳妇与孙媳妇生孩子,弄得来看闺女的亲家婆子很赧颜。后来这很“人精”的孙女儿协助奶奶料理养猪厂,账目上算得清,比猪儿大伯三个儿子中头脑较好些的三儿子强好多,起名子叫随环,埋葬圈奶奶那天曾姗姗姗在柜上管账目,客人走后曾姗姗把进项与花项一笔一笔给随环交代清,她的哥哥及嫂子站在旁边看,说不出什么来。

当马成功丶曾姗姗一路来到猪儿大伯家,那猪儿大伯早已把纸孝戴头上,门前插有白纸幡,猪儿大伯声音嘶哑地一见面就给马成功及曾姗姗跪下来,致使曾姗姗吃一惊,目光里征求马成功的意见该不该还个礼,或者跪?好一会儿曾姗姗才悟出:“猪儿大伯的妈妈出殡这两天出不出漏子全委以重任给马成功!”马成功忙把猪儿大伯拉起来,说上几句话,见好多乡亲都来了,其中就有玉选叔丶三怀宾丶二存让全捷足先登了,还有东西两队的人,寒暄几句话正下手搭灵棚丶糊安杖,挂那24孝帐幔子。时不时有人继续打量低声议论曾姗姗,评价人长得好不好丶衣服好看不好看,与那康淼淼相比差不差。马成功自有一种压力感,虽然农村穷乡僻壤的,理儿道道非常多,生怕办不周到出漏子,哪想第二天果真出漏子了,“路祭”时,马成功只顾与玉选叔商量下一位该谁祭丶谁主祭,忘了喊“谢客”及“孝子出灵棚重谢丶客人留歩右转面客谢。”了。只有很重要的客人才用这种礼,娘家人及宾朋,虽被曾姗姗及时补救喊出来,就被乡亲及客人们哄声笑开了:“由年轻女学生喊祭喊‘谢客’及‘客谢’。”从来没有过,好一段时间被村人当趣话。(“路祭”:去世的人入土前在村街道路上的一次祭奠,所有客人及乡亲全在场,会评价某某应施什么礼,祭奠的礼数对不对,有没有闪失处,很庄重。“谢客”:由孝子对祭奠的客人还礼称“谢客”;“客谢”:由女婿或上辈女婿对祭奠的客人还礼称“客谢”。)

马成功随猪儿大伯掀开堂屋棉帘子,正当门点着长明灯,灵床上圈老奶奶脸盖蒙脸纸,按习俗,马成功灵前烧些冥纸揭开圈奶奶蒙脸纸看一下,但见圈奶奶溘然去世很安祥很满足,没有痛苦感,平时在世时音容笑貎就一一浮现在眼前了。猪儿大伯继而眼泪婆娑哭开了,三个儿子及媳妇丶闺女丶孙子丶孙女们就哀声四起了。马成功便问:“老奶奶今年高寿仙逝了?”猪儿大伯说:“享年九十有一,平时身体非常好,从没吃过药害过病,哪想说走就走了,猪厂的事儿一点儿没安排……”说罢又是掉泪又是哭。出来后,马成功说:“我先祭奠一下吧……”同曾姗姗一道跪下来,上了香,奠了酒,撤回去同曾姗姗叩了四个头,站起来鞠了躬,当然在别人喊祭下猪儿大伯还了礼。

猪儿大伯与马成功丶玉选叔丶三怀宾丶二存让商量一下子,既然来了曾姗姗,由几个人边说边商量由她来写单子:分东西南北四路人去报丧;俩人东大屯买棺木预约送葬车;俩人订烟酒买鞭砲买孝布;俩人预约响器班;四人去镇政府屠宰场去杀猪;四人县城去买菜;三位主厨丶包括盘锅灶人手不够则由妇女们搭下手;六人去租桌椅板凳与客棚;两人去订社火与纸扎;由猪儿大伯定下位置来10个人去刨坟,上大冻的麦地须带些玉米秸杆烤一下,要么冻土刨不开……明天客情来往账桌上由曾姗姗负全责,拿多少钱见多少物品及帐子,在礼单上记下来;早饭前马成功把单子让各生产队队长发下去;俨如《红楼梦》里凤姐安排宁府秦氏去世一节家庭丧事恁庄重丶有层次。农村凡有红白喜事儿烟是大头货,凡有差事的毎人两盒烟,刨坟的4盒烟,租桌椅板凳给主人家带去一条烟,顺理成章订棺木预约送葬车也给主人家带去一条烟,一中午时间要把这些事宜办下来,若有差错提前来说一下另外有安排。上午10点左右则陆续有邻里客人来预祭,有客人祭奠则由响器班配上哀曲哀乐祭奠了,中午全部忙丧的人及远路来的客人要在新盘的锅灶上吃饭了。马成功经仔细核对生怕事情办漏了,暗下里给玉选叔等三人提前下攐说:“这事儿如若是办差迟闪板了,亲戚们不会笑话我,既然村长不在家,肯定笑话你们仨……”马成功言下之意自己是生手是学生。玉选叔大咧咧地说:“放心吧大侄子,红白喜事儿常蹚的路,一年就有好几出,办漏了罚我酒……”马成功说:“玉选叔,我不罚你酒,罚你跪猪儿大伯道大歉,陪大礼。”往下玉选叔“领香”报了头趟庙。报庙时,猪儿大伯上去香,跪娘灵前首先哭,烧冥纸连磕4个头,往下则儿女丶媳妇丶孙子孙女一干人等跪下来大声哭开了,排半里长队逶迤往外走。(“领香及报庙”:拿香及冥纸带领戴重孝的孝子丶孝孙丶闺女及戴轻孝的亲戚或未出“五服”的近门子,烧到或报到村头土地爷小庙上,意思里这个人不在土地爷户籍管辖了,被阎王爷拘走了。阎王爷拘人很武断没商量,不像尘世上派出所拘人先通知村支书,村支书不让拘就得小心些,委婉些,然后再拘人。传统认为,有时候土地爷会朋会友不在家,出外切磋业务了,干些捞外快没有在家,这种“报庙”程序共7趟,土地爷在不在家就是7趟庙。拿捏着步子压低身子走极慢,后跟着一溜人等拉着长腔哭娘哭奶奶,男人去世哭爹哭爷爷。有人说:“但凡尘世上哭法有三种:‘有声有泪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有声无泪谓之号’。”报庙时则哭号道:娘啊奶奶啊,或者爹爹爷爷啊,你走了让我们咋办啊,谁疼我们儿女啊!谁替我们拉扯孩子啊!谁替我们浆洗衣服啊!你刚刚享上清福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走了啊,你真真没福啊!有福不会这样子啊!有些人则边号边数叨去世大人好多不是来:“我们几个孩不管我们吃丶不给孩子买本子的钱丶对我们没价丁点儿好处星星啊!看别人家的大人比你们强多了啊!我咋到你们家与你晕种儿子过日子啊,他理不住家干不成事儿啊!”大多是女人,大多是对自己的公公及婆婆这样哭。街面上积好多人看,会评价谁真哭,谁假哭,谁干号或者干哼哼。有时候哭到伤心动情处,会惹得邻居们掉些泪。)(“五服”:门次近,没有出五代,能“服”上孝。)

早饭是猪儿大娘戴重孝做的豆腐粉条腊肉大锅菜,小米汤粥加些绿豆在里面,猪儿大伯顺便提出来酒说:“冻天冻地的,随便用点吧……”玉选叔见酒嘴头子冷,众人虽不好意思说出来,就有人暗语相讥说:“一杯入唇满嘴香,三杯下肚浑身爽……”还有人嘲笑说:“嘴上三五杯,身下六七滴……”暗里说玉选叔见酒下边禁不住。玉选叔满脸且红且赤地说:“至于那样么?这可是顿丘老酒啊!”那人自然是相朝,进一步说:“你又没喝进驴肚里,咋会没些感觉呢?”吃饭的人轰然笑开了,玉选叔脸上自然青一阵红一阵,自感没意思,就收敛许多了,仍说:“猪儿哥家有酒,都不喝就不近人情了。”

早饭后报了第二趟庙,马成功丶曾姗姗则按进轩叔提供的单子及村里的民风民俗着手写挽联及明天村街路祭祭文了。路祭时,要把圈奶奶的生平读出来,属于喊丧者言讲措词及撰文范畴了。曾姗姗则说:“读生平既简单要明快,且可不敢拖泥带水的,读时要响亮,更不敢拍洋腔,拍洋腔客人们会笑话。”马成功说:“看来曾班长也懂这,那么就让给你来读,一下子十八户村叫响了,来了个女学生读祭文,讲生平。”曾姗姗说:“我与你同样是学文的,让我读我就读,我们那儿也兴这,就是不兴女人读,其实女人读好了更能感动人,尤其我女大学生,开古人先例了……”

众人频频点头,玉选叔冒一句傻话说:“十八户村的男人都死光了,会让女人读……”潜意思里应该他来读,众人则笑笑躲开了。有人说曾姗姗:“到哪儿都有撂半截砖的人,这人八成熟,休与他一样子。”

写挽联自有写挽联的书,就找人从进轩叔家拿来了,马成功参考书上写一对:“深恩未报渐为子,隐憾难消添作人”;曾姗姗也写一对:“空梁月冷人千古,华表魂归鹤一声”;再写一对:“白骨未入三尺土,清魂已上九重天”,待圈奶奶入殓时,此联贴棺材头两侧处。写挽联均用白色的纸,由于将要过春节,圈奶奶的挽联改成黄表纸。写时,不比不知道,曾姗姗比马成功毛笔字更娟秀,一比马成功字体显得猥琐了,众人则对曾姗姗敬佩之情溢于言表了。二存让感叹地说:“按说,这十八户村一溜四牌都不及吴云峰(天上口的父亲)他老先生的毛笔字儿好,那正楷,那鸟字儿,可惜他老先生不在了;这姗姗字儿也不及吴老先生毛笔字儿,马成功的爷爷毛笔字也还说得过……”这时,那刨坟的有人回来说:“李家楼的人不让刨,虽是猪儿伯家种的责任田不假,确是李家楼李翠翠的老地根儿……李翠翠招婿上门下边旺梁般的三个儿,谁都不敢惹,给烟也不抽,说死了人埋他自家祖坟上,往别人家老地根上埋啥呢?”(“旺梁”:成长挺拔荗盛的树,盖房子能当梁)

猪儿大伯吃一惊,抹把泪寻思一阵子说:“是她李翠翠家老地根却不假,曾记得小时在那地里拾豆子,在她地里割过草,可自己家祖上留下的几亩薄地早就改成了路,现在李家楼通往官道那大路正是自家祖传的老坟地,当年爹爹被抓丁了,自己年龄小不记事,老祖坟地也许在那路下边,母亲在世和睦乡里帮助过不少的人,现在去世竟然没地方埋,自已家责任田,也有人橫加干涉啊……”说过仍垂泪。马成功不知情,只知道自己家曾祖父曾祖母及二老奶奶二老爷及远祖均在自己家祖坟上,每过罢年正月初三老五爷则领儿孙祖坟上祭一下,烧些冥纸放上一掛鞭砲或些二踼脚,交代一下坟势与走向,讲一下祖上的道德与功绩,曾在哪儿抗过活打过工,读书人则很少;1955年,二老爷去世在东北,二老奶奶硬是把二老爷的骨殖从两千里以外的奉天背回来,葬在自己家祖坟上,二老奶奶去世后一块儿併了骨,这一直是遗留下来旧村规丶旧民俗,好多人家对自家祖坟上一草一木极珍爱,俗称为阴宅。猪儿大伯的娘去世了竟然没地方埋,意思里没有阴宅了。玉选叔不加思索地说:“别说淡话了,咱怕她不成?这圈婶子去世就没个归宿的地方了?若打架十八户村人不怕她李翠翠,一个招婿上门的熊娘们,敢张狂得没边儿,她儿子无非是个杀猪的破屠户,集镇上很是骄横,任何人不敢惹,一人一拳把她全家能打死,她仨儿子猪儿哥也是仨儿子,一点不怵她,我看她们是熊包,就该矬矬她们的狂劲儿……”说过就望同猪儿哥一样“憨厚”的儿子们,儿子们相视一下都不语,众人则淡淡一笑不信那些火上浇油的挑唆话,那相朝则正话反说地说:“若打架则让你马玉选打头阵,这是打架的事儿么?你有拳打震关西的能耐么?”就望事主猪儿大伯了。

猪儿大伯虽与李家楼村人都姓李,不过全国李姓人多了去了,门次及家谱都续不上。这些年家里办了养猪厂,买进卖出一直靠娘及闺女与三儿子操持着,自己与大儿子丶二儿子及媳妇们只是干话的料儿,清知道自己的“斤两”及能耐有多大,任劳任怨不讲究,谁干啥,干多少及猪厂卫生全是分工责任制,也像“螺丝钉”般拧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每人穿衣零碎花销则从自己干活工钱里出;吃饭,自有媳妇做的统一灶,小孩子闹了媳妇单独做。自己与娘及媳妇一切极简朴,住这个老院子,下边儿子及闺女女婿家的房子则由娘统筹盖好了,各有各的院子住丶各有各的零花钱及工钱,女儿及妯娌们倒和惠,将近二十口人,十八户村算得上五好家庭了,娘心里极欣慰,把家“下成”或者说“调教成”一盘棋,这时候圈奶奶无声无息走了,猪儿大伯一时措手不及,显得没有主意了。

他大儿子丶二儿子性格几乎与猪儿大伯一个样,些许愚钝些或者木讷些。可有人并不这样认为猪儿大伯大儿子及二儿子,他们俩外表憨厚心里边做故事儿,意思外表真诚心里玄,清丰县有句地方话对这类人评价称“闷孬”。他弟兄俩自小上学认识极少几个字,学过木匠活并没有学得成。小三则与大哥二哥并不一样,脾性圆滑,只刮风不下雨,能见风转舵见啥人说啥话,嘴馋而且好偷懒,有时奶奶分配的活计嘻皮笑脸硬让大哥二哥干。

猪儿大伯只有三儿子与闺女读完初中了。那“人精”似的闺女随环电脑上查养猪知识,巾帼不让须眉,拿瓦刀亲自改猪圈,哥哥嫂嫂爹爹搬砖和着泥,在乡政府于干事的帮助下,帮奶奶料理养猪厂及发展了养猪厂,率先引进了熊猫猪。那熊猫猪黒眼圈丶黒脖子丶黒屁股尖,其它部位全白色,肉质细腻味道美,据说当年乾隆皇帝专捡这样的猪肉吃,价钱上得去。看好李家楼李翠翠家儿子们是屠户,把圈奶奶与猪儿家自认为是一家子,压低价钱是常事,况且不要喂饱的猪,娘与孙女及儿子们极反感,越这种下三滥越不能让他们占便宜,往后不是说没猪了,或者说没养成,或者与所有买猪的统统一个价,再者一次性批发到外地去,那李翠翠家儿子也就没光沾,有时干着急买不上猪,就不能出摊集镇上卖猪肉……所以与猪儿大伯家坐下暗仇了,圈老奶奶去世其中作梗顺理成章了。猪儿大伯的三儿子叫顺良,与妹妹随环同马成功及曾姗姗商量一下,没有按玉选叔的办法办,决定找李翠翠谈一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弄戗了反而不好办。

其实随环比马成功小上一两岁,现在结婚生子怀里有个吃奶的孩子了,便将孩子交曾姗姗带一下,家里会有吊唁的客,让玉选叔在家协助爹爹操持着事儿,便同马成功及三哥去往李家楼。

随环上小学初中时曾在马成功的下年级,常讥笑他与康淼淼好,现在马成功一上大学就把女同学带来了,看来马成功是有些能耐的,连进轩叔也委任以代村官……那康淼淼被爹爹卖了命运越发不济,据说婆家药店被砸了。如果那康淼淼一直坚持住,就轮不着现在的曾姗姗,倒感叹世态炎凉,心中隐隐替那康淼淼抱不平。

在路上,仨人就遇见李明建的哥哥李明辉,把上项事情就说了。李明辉吃一惊,嘟哝句什么话:“圈奶奶去世了?”大包大拦地说:“不让埋能会中?这圈奶奶发展了养猪业,是乡政府推崇的五好工商户。就他两下子,(指李翠翠的仨儿子)总有人告他斤两上不够数,还说什么‘这就很够数了,亲爹亲娘也没有吃足够数过,别说你……’他谁都缠,就是不缠我李明辉。再捣蛋立马把他屠户执照吊销了。休管他,该刨刨,该葬葬,我把工作做好了过去说一声,顺便吊个孝……”李明辉在镇上管工商,与兼管指导猪儿家养猪厂的于干事很要好,曾不间断到猪儿大伯家养猪厂看一看,或者指导一下子,李明辉的大包大拦,马成功与随环兄妹没有见李翠翠家仨儿子,问题就解决了,想不到事情办的这么顺。

至中午,各路亲戚报丧到,坟坑刨好了,由李明辉震摄着,李翠翠家儿子们自知理亏没敢生是非,当天拿冥纸随礼来祭奠,潜意思里往后再买猪时给些面子看,别过于认真,给个优惠价。施了个9拜礼,响器配乐声中,假意干嚎几声说:“圈老奶奶啊,您咋说走就走了啊!老天这么着刻板无情啊!把您老人家不该拘走啊!呜……”二存让把他们拉来,马成功喊祭猪儿大伯出灵棚还了礼,并且喊“客谢”,坐旁边的猪儿大伯的闺女女婿还了礼。二存让谦让了烟,并且给弟兄仨人点上了火。马成功说:“中午在这儿吧,准备的可是有啊,李家三位哥!”李翠翠家大儿子说:“不敢,这一磨子忙昏头了我,满是事儿净是事儿,小孩家姥姥生病,我看熬不出个人样子来,还得到那儿看她去……”又说:“这种白事儿,着实难为你大学生!”马成功说:“赶上了,没法子了,比葫芦画瓢呗!”笑一阵。人,说不清是咋回事儿,曾姗姗暗笑李翠翠家儿子们既装孬又在落好人。后来,猪儿大伯的爷爷的一个远门宗亲也赶来祭奠,猪儿大伯几乎不认识这个人,马成功喊祭让猪儿大伯还了礼,更是喊“客谢”。

猪儿大伯戴重孝亲自到坟坑看了看,对走势瞅了瞅,把坑里碎土清几锨,见接近沙层,据说沙层里会有水,人说水就是财,这样娘下辈子不至于没钱花,也许会荫育晩辈子人不受穷,并且由响器班配乐中祭了坑,给刨坑的乡亲们磕了头,重新散发烟,每人一盒,刨坑的乡亲们谦让一阵接住了,好多人把烟卷夹在耳根上。至傍晚,马成功与玉选叔见一切就续妥当,预想明天腊月二十二,学校统统放假了,小孩孑多,饭菜上多准备,尤其是猪儿大伯家更应该多准备,现在不像过去穷曰子,一步差池客人们会笑话。便在响器班的配乐中让猪儿大伯一家子及客人给圈奶奶报了笫三趟庙,依然玉选叔领着香,下边儿女及亲戚们一大溜,哀声四起,及响器的音乐声憾天地。

至下午晚饭前,猪儿大伯丶猪儿大娘及儿女们眼泪婆娑依次给娘洗了脸,净了面,在乡亲们帮助下把圈奶奶入木了,锁住棺扣,大蚂蚱头钉钉住了,猪儿大伯在棺前烧些冥纸,报了第四趟庙;晚饭后打一个纸灯笼,手电筒照着路,拿着轿车纸马沙发凳子椅子电视机及成包的冥纸,全部家人及客人往土地庙给圈奶奶送“盘缠”。马成功瞅瞅不见了玉选叔,猜想耍滑头回家睡觉了,领香至土地庙,祷告两句,插香至小小土地庙香炉里。猪儿大伯把成包轿车纸马沙发等放在有根簪子几枚铜钱的鏊子上,点燃了,后边跪下儿女及亲戚们一大溜,猪儿大伯泪水婆娑地说:“娘啊,您老别害怕,啥心别操了,一路走好啊,家里有随环妮子帮着我,打濮阳飞龙站上车吧,上西天极乐世界吧……”跪周围的儿女嚎声哭开了。猪儿大娘也祷告说:“娘啊,把盘缠带上罢,打清丰城里上车吧,往西天极乐世界吧!”

曾姗姗为了看稀罕,随来至土地庙。听了猪儿大伯及猪儿大娘的祷告词,想笑不敢笑,想乐不敢乐,问马成功说:“我们家乡人去世没有这种程序,圈奶奶究竟从哪儿西去呢?”马成功说:“闹不清。有人说打清丰,有人说打濮阳。”又说:“不管哪儿上车,目标不能错,是西方极乐世界,要转生从西方再回来。”曾姗姗说:“废话连篇!人死过了真能转生么?”马成功说:“咋不能?肯定能!”

曾姗姗同马成功在猪儿大伯家吃晚饭时,闹了半杯白酒喝,通过一天的询问与了解,问过村里不少的人:“十八户村就这些姓氏么?”有人说:“姓白的丶姓孙的丶姓黄的丶姓李的丶姓吴的丶姓马的,原先有几户姓苗的,马吃青苗,犯了马吃青苗人忌讳了,逐渐绝户或者迁走了,那都是极久远的事儿,谁也说不清,谁也闹不准,村上最上年岁的人也说不准……”曾姗姗又问:“都是九胎十八子的传人么?”那人说:“好像是。”就问村上年岁最大的人也含混其词。倒觉得圈奶奶与猪儿大伯人缘好,母子俩名子奇特,一家近20口人过在一处不容昜,晚上开夜车写下一篇题目叫《圈猪儿》的文章来,早上递给马成功看,很是谦恭地说:“请班员给指点一下子,看写的怎么样。”马成功十分惊诧地望一下曾姗姗,问道:“还没有安葬下圈奶奶就写下特写了?”曾姗姗笑笑说:“不知我咋着了,一来十八户村儿就有灵感了。村里人好些人偷笑我,好像我未过门的媳妇不该来,其实不来这趟真亏了……你若觉得好,让姚蓝或‘间谍’看一下,校刋上能不能发表呢?”马成功说:“(文章)首先自己认为好,才有发表的可能性。”就读那文章:

圈猪儿

猪儿说来命苦,从小没了父亲。

圈18岁嫁这个叫十八户的村庄里,靠男人祖上留下的几亩薄地苦度时光,后来有了儿子,没几年光景男人却被抓丁了,死在外地战场上,圈哭得死去活来,大骂男人把她撇得苦,大骂国民党俺单门独挑也抓丁,人家能跑回来你为啥不能跑回来?生怕儿子有闪失,从那时给儿子改名字叫猪儿。

6岁上,圈把儿子背送进学堂里,猪儿上学倒也兢兢业业不肯贻误半晌,可也说不清哪个心眼被什么堵着,就是不开窍儿,和他一样大小的孩子也总是欺负他,叫他蹦坑里用土埋。圈出来就趕那群孩子了,孩子们轰一下子跑开了,在极远处站下做鬼脸,互相说:“打人家圈里的猪干啥,到年下不过个好年么?”并高喊:“圈,圈,圈猪儿!圈猪儿!”圈哭笑不得,骂孩子也欺负俺孤儿寡母。后来看儿子生就的不是上学的命,18岁上给儿子娶上了媳妇,猪儿与媳妇虽谈不上夫唱妇随,却知道尊敬母亲过日子,那时节在合作社丶在生产队,敲钟上晌下地干活,日子倒也平静得如一潭秋水。

时空轮回,以前连个下蛋鸡也不让喂的农村,后来政策说变就变,上边允许庄稼人发家致富。村里好多人家办起了木器厂或木工作坊,村里有人家渐渐富起来,还买下了车,日子殷实了,自己的儿子连木工活也不会,圈与儿子倒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一日猪儿听广播里说,地区售有优良麦种的信息,产量一吨,使猪儿怦然心动,便执意要把自己家责任田种上那日本优良麦。圈觉得玄乎,猪儿说:“不信不等于没有,过去亩产三佰斤是高产,现在不亩产千斤了吗?”圈拗不过儿子,麦种是邮购的,价格贵得惊人,倒也颗粒精盈饱满。谁知那麦刚出土时极不起眼,笫二年春天就像杂草一样郁郁葱葱疯长,过了芒种节气仍没有秀穗的迹象,渐渐出现枯萎颓势来,猪儿一下子慌了手脚,圈派儿子去找那家种子销售站,猪儿去地区整两天,回来整整瘦了一圈儿,成了半个猪儿,哪儿有那家麦种子销售站的影子啊!

这年麦季,猪儿家颗粒无收。猪儿一下子像得了瘟病似地抬不起来头,生怕点火连着了邻居家的麦子地,仍用鎌刀割。乡亲们同情或暗笑,问一声猪儿大伯或猪儿爷:“割麦啊!”怕惹怒了老实人,不敢像“挠挠”一样嘲笑他。柳格镇政府“扶贫办”于干事结合村长马进轩看了后,给弄了些“自然灾害粮补款”,并且说帮助上个项目,孰不知猪儿并不显得感恩,头揺得像拨浪鼓儿说:“不上不上,咱齐嘴头儿猪,吃不上那坛坛罐罐的食!”

后来还是于干事与圈谈妥,由政府提供贷款丶技朮等一条龙全方位服务帮猪儿家上一家养猪厂,结果一茬猪喂下来,猪儿就笑了。母子二人商定,大干快上,几年间,猪儿的养猪厂初具规模了。

这天圈营娘家侄孙子结婚,圈去娘家串了几天亲戚刚一回来,三孙子就给奶奶告状,说有人凭乡长的一张二指宽的条子,爹就让人家把猪拉走了,谁说都没用,谁劝都不听,后来去问乡长,乡长说根本没有这回事儿,说你们被骗了!圈听了直骂儿子是晕孙。不见真神烧得什么香啊!猪儿想:“那人穿戴丶说话挺‘人物’,办事情一点儿‘不人物’,把自己当成傻子哄。尽管报了案,那时养猪厂并没有安装摄像头,安装摄像头只是最近二年在于干事的劝说下猪厂安装了两个。猜测犯罪嫌疑人抓住猪儿大伯对上级信任的心理了,偏偏凭张二指宽纸条骗人,派出所未查出个所以然。从此,娘就不让儿子管事,把整个养猪厂料理得头头是道有条不紊。后来在孙女随环及于干事的帮助下,改进了猪圈栏,上了车进猪厂紫外线消毒液,上了熊猫猪,一跃成为镇政府的纳税大户,就捐资盖了李家楼村办小学,又资助几个特困生特困户,孙儿孙媳们都乐意听从奶奶她指挥,全家人脸上荡扬着惬意与满足。

这天下午,圈拄拐杖对猪厂巡视一圈,回来对猪儿说有些累。猪儿忙扶住娘说:“娘,您去歇一会儿。”到屋里给娘盖上被子也就忙去了,哪知喊娘吃饭咋也喊不醒,猪儿一下子慌了神儿,喊来儿子及儿媳妇们,发现娘已经去世了。猪儿哭得如泪人一般,大骂自己蠢,是猪脑袋,咋没想起给娘看看大夫啊!说娘二十多岁就守寡,拉扯一家人家极不容昜,走上了致富路,去的急慌,连句关键的话儿也未留……

清丰县是孝乡,猪儿把娘的丧事办的极其隆重,糊了好多纸扎轿车什么的,请了器乐吹手二十四拜大礼把娘送到坟地上,镇政府于干事及商管上李明辉代表镇政府与特困生及特困户在圈的坟前献了花圈。圈因高寿享年九十有一岁,无病而逝,属喜丧,全十八户村人都拿冥纸随礼祭奠圈老奶奶并入桌坐席,如同过年般异常热闹。席间有人说:“猪儿能靠养猪致富极不容易,全应在猪儿娘俩的名子上,不服不中,不信这不中;可圈一走,随环自有自家婆家了,那摊子活,那养猪厂,那猪厂会不会一下子乱了套?会不会办不成,散摊子?”

就有人说:“我看玄乎,猪儿那仨儿子,难说能尿一个壶里去!”

更有人说:“猪儿一旦没了圈,那猪肯定胡乱蹿,猪儿有日天的本事也难管住仨儿子,好家业搁不住三分啊!”

“当家的不在了,那就是一个猪厂分三下,虽儿多好干活,却儿多难分家啊!”众人们一阵笑。

十八户村街喧嚣着,在搭好二十四孝的客棚里,猪儿领着儿子们在响器丶及言谈互相让酒和谐的聒噪中,一个劲给亲戚乡亲们敬酒或上菜,席面一直进行到很晚很晚才散去……

读完,马成功着实乐一下,十分感叹地说:“难为曾班长,猪儿大伯家故事让你写出篇这么好文章来……”

曾姗姗说:“笑的坏坏的,,认为我女同学这样写不恰当?我们学文的,不应该悖晦这些字眼儿,不能太多用,适当用句儿不过份。”

马成功说:“那倒是。十八户若大个自然村,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木器厂就有好几个,算得上小木匠的传人了,也有好多故事呢。圈奶奶殡也没有出,你却写下特写了。”

曾姗姗说:“村街上确实有人这怪词儿评价猪儿大伯,用词与我不得当,确又舍不得扔,被我‘移植’到明天席面上……”

马成功称赞说:“曾姗姗不愧为班长啊!交代很清析,行文很流畅,没有矫情做作感,且后面留悬念,言犹尽而意不绝,有一种清新泥土芳香味儿,比我想象中写的好,使人联想到猪儿大伯家那仨儿子看似老实不实,很刁钻,心里翻江倒海地做故事儿,为财帛为猪厂会闹腾,或者会打架。真是的,你不来这趟真亏了,来了竟写出篇这么好的文章来,现在我就有种预感了,我们曾班长笔耕上混饭吃……”

曾姗姗说:“马成功,我们一块儿混饭吃。”

马成功说:“那我们就一块儿写,否则我当你的贤内助。”

曾姗姗说:“那时候我们就结婚了,不论彼此了。你说这文章算大家闺秀丶还是小家碧玉呢?”

马成功赞叹地说:“当然是闺秀!”

曾姗姗真诚地说:“也许你小木匠打埋伏,不贴切。我认为大家闺秀应是篇大本头,在典型的历史环境下,主人公情感与恩怨交织着,斩不断理还乱,人物性格塑造上有特色,故事大起大落险象环生,颠峰叠起;人物言谈举止耐咀嚼,回味无穷,能欺骗读者廉价的泪;如果是小家碧玉则像小葱拌豆腐,芥沫调凉粉,像一阵暑夏清凉的风,有种清爽感,就觉着这文章不伦不类了。”

马成功说:“曾班长,从你这话语中就是作家材料了,你不是爱读小小说么,这文章正像小小说,照这样写下去,将一发不可收拾一泻千里了,说不定真弄篇大本头。”

曾姗姗说:“你曾经说咱们这地方晚饭是喝汤,我还是把喝汤写成了吃晚饭,如果写喝汤好像猪儿大伯虐待妈妈吃……”

马成功说:“你很勤奋,这样写就挺好。”

曾姗姗俏皮地问:“能否同你一样,在校刋上发表呢?”

马成功说:“当然能。只不过,你还是没有真正了解透,可能那猪儿大伯的爹至现在没有死,你却把他写死了……”

曾姗姗吃一惊:“闹半天,我熬半夜,圈奶奶男人没有死?”

马成功说:“没有死,10年前曾来过。”

曾姗姗说:“文章里那几句再改改?”

马成功说:“改弄啥,这样就挺好。”

曾姗姗问:“你说那糟老头子把圈奶奶撇了一辈子,在外边又成家娶下媳妇了?”

马成功说:“确切地说他很侥幸,解放战争中逃过了一大劫,1949年随老蒋逃往台湾了,在那儿又组成家庭生下俩闺女,逐渐有一个巨大的橡胶园,也熬得挺不错一家子人……解放后,更有人证明猪儿爸是那“解放牌儿”,投诚后参加了解放军,还有人说入了党,在彭总部下某连队解放太原时死在太原了,有人当证见,政府调查不清楚,圈奶奶吃了好多年烈军属抚恤金,直至90年后才停止。后来圈奶奶很自责,务非把那抚恤金钱退回去,说手里没有钱慢慢退,政府没让退。那年猪儿爸回来时,圈奶奶很倔犟,不与他一起住,务非把那糟老头子撵回去,说跑那小岛上干啥?给老蒋舔腚么?”

马成功说过后悔了,生怕曾珊姗又说十八户村人血液里有拐骗另女人的坏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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