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机场内,风雨横行无忌,方鹤洲一下车,雨水就打湿了裤管。他抬手看表,此时离裁决军要求的时限还剩39个小时。
负责与中方接洽的L国特警部队司令有一张马来人典型的脸,匆匆握手后,方鹤洲用英语道:“您好,现在有没有新的情报?”
“刚才贵国情报部门打来了卫星电话,请你立刻回电。”马来人英语显然比他流利。
“我们的情报部门?”方鹤洲有些意外。
特警司令点点头,带着方鹤洲上了身旁的丰田陆地巡洋舰。接通卫星电话后,情报部平时负责与雪狐接洽的蔡参谋道:“方大队,我们的技术人员刚刚在暗网上截获了裁决军这个月内部沟通的部分信息,涉及这次劫机的主要人员,现在立刻传真给你。”
车载传真机连续吐出了十几张纸,方鹤洲按页码整理了一下,上面有十几个人的头像,或金发碧眼,或高鼻深目,航站楼里的恐怖分子显然来自多个不同国家。
他一目十行地翻看着文件,除了恐怖分子的身份信息,还要大量的聊天记录,但这些聊天记录看起来都跟这次劫机没有关系。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一长串的乱码。
“这些是什么?”
“一封他们内部最高级别头目发出的电子邮件,我们尚未破译。”
“多长时间能破解?”
“这说不好,我们目前还没弄清他们的加密函数,而且不排除这种可能,这些就是无意义的乱码。”
方鹤洲看了看邮件的日期,眉头一皱,这正好是裁决军恐怖分子进入南美W国的前一天。
“蔡参谋,这封邮件非常重要,它绝对不可能是乱码,而且,很可能关系到我们是否能营救成功。”
“知道,我们已经调了最核心的技术骨干加紧破译。”
挂了电话,特警司令道:“机场工作人员刚才说,之前的一个月,有疑似裁决军的恐怖分子半夜到机场踩过点,还进入过航站楼。”
“嗯,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但奇怪的是,他们踩点的次数似乎多的不正常,几乎每天都来。”
每天?方鹤洲心生疑窦,就算裁决军行事谨慎,这种小机场来看个一两次也就差不多了。
“您还有别的情报吗?”
特警司令递过来一张纸:“这是我们刚刚根据谈判专家的回忆画出的航站楼内部草图。”
方鹤洲接过来一看,航站楼的内部极其简单,一楼分为海关报关厅和候机厅,还有两个厕所,二楼整层都是候机厅,如此简陋的航站楼,在今天的中国可能找不到几个。
“你们的谈判专家在航站楼内得到了什么信息?”
“他进去不到一分钟就被赶出来了,我们只知道,所有的恐怖分子和人质都集中在二楼。猜测应该是因为二楼有通向飞机的登机廊桥,方便他们能够迅速登机撤离。”
“飞机还有多少油?”
“这趟飞机是从新加坡转机的,还有一定油量能飞离我国。当然,就算他们能起飞,我们的空军也有能力拦截或击落。”
方鹤洲对L国的军队水平有一定了解,这个东南亚小国的军队也就在内部搞搞政变还行,空军连战斗机都没几架,防空力量更接近于零,哪有击落飞机的能力。
“恐怖分子全都集中在二楼不足2000平米的候机厅内,我们如果采取直升机索降突入的话,恐怕不但不能救出人质,部队还会有大量的伤亡。更何况,任何空中异动都会被塔台提前察觉。”
特警司令点点头:“我们已经勘察过,塔台上应该有至少4名恐怖分子,且都配有狙击枪,对机场内部进行360度监控,而机场内无其他高点,无法从地面同时解决他们。”他的表情似乎已经承认,这次行动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方鹤洲想了想,道:“您还记不记得96年秘鲁军警对日本大使馆人质的营救?”
“我不太清楚。”
“他们挖了一条地道通向大使馆,炸开了一个口子。”
“挖地道……恐怖分子给出的时限只有48个小时。”
“我是说,航站楼有没有现成的地下通道?地铁或者别的什么?”
“这座城市没有地铁。”特警司令摇摇头。
“琅沙机场修建于二战期间,当时日本军方是否在地下挖掘了机库或者防御工事?”
方鹤洲在出发前就考虑过这种可能,既然琅沙机场当年有大量的日本军机,他们理应考虑怎么应对盟军的空袭。
“没听说过。”特警司令照旧是一问三不知。
“麻烦您派人查证一下,这对我们是否能营救人质非常重要!”方鹤洲加重了语气,他已经对这个马来人的漫不经心感到愤怒了。
特警司令迟疑地点了点头,掏出手机开始一个一个打电话。
韩冰打着伞走了不到二十米,身上的西装已经湿透,他看了看跑道两旁无人打理的荒草,目测风力已经达到七级以上。借着灯光,他看见航站楼二层人头攒动,又瞅了瞅机场周围,最近的一处高楼也远在四公里之外,这已经大大超出了目前世界上最远的狙击距离。
L国特警刚刚用无人机喊话器跟恐怖分子对话,他们通过跑道另一头的伊尔-76,显然知道中国部队已经到了。面对中国谈判专家想要进来沟通的要求,他们商量了几秒钟就表示同意,爽快得出人意料,或者说有恃无恐。
跟方鹤洲刚才说的差不多,航站楼一层被一堵墙壁隔成了两块,报关厅与候机厅的比例大约是1:6,候机厅竟然没有区隔出安检的部分,想来70年代琅沙机场还在使用的时候,当时大多数航空公司还没有安全检查的意识,这使得本来面积不算大的候机厅显得异常空旷。
韩冰有意放慢脚步,但也不敢步速太慢让楼上的人怀疑。他不停地闭上和睁开眼睛,估算和默记这层楼的楼高、面积等信息,幸好,因为年久失修,一楼到二楼竟然连电梯都没有,大厅的东北角和西南角有两道还算宽阔的楼梯,可供三人同时通行。他利用上楼梯的时间,把这层楼又扫描似的看了个遍,确认自己不会遗忘。
按照机场工作人员提供的信息,与一楼相比,二楼除了没有区隔出报关厅,基本数据几乎一样,所以记住了一楼,也就大概记住了二楼的样子。
他高举双手出现在二楼,扫了一眼,心里一凉。
74名人质被分成了10队,分布在二楼的各个角落,每一队之间都隔出了至少20米的距离,分别由2名恐怖分子看守。见到中国人的面孔,他们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弛,但又迅速被恐怖分子呵斥出了愁容。恐怖分子则靠在墙上,手中的步枪指着人质,身体与窗户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如果有人从窗户突入,他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调转枪口将其击毙。
这些人不是乌干达恩德培机场的巴解成员和赤军旅,也不是秘鲁日本使馆的阿马鲁革命运动分子,而是真正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恶人。
一个高大的黑人搜了他的身,把他带到了候机厅中央的一排破旧沙发边。沙发上坐着三个中东面孔的人,中间的大胡子示意他坐下,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说道:“你已经看到了,救人质是不会成功的,而你们每一次不成功的营救,都将导致10名人质的死亡。”
韩冰点了点头:“我现在只想确认人质的安全,然后会与上级沟通释放裁决军成员的程序。”
大胡子示意黑人带韩冰去看一遍,韩冰迅速移动视线,眼神从人质们的脸上飞速掠过,停留在了窗户上。
除了报关厅,一楼和二楼唯一的区别就剩下窗户了,恐怖分子采取的策略,决定了他们被分别限定在了窗户与窗户之间的区域,这些区域都不算大。
“好了。”他不敢花去太多时间,朝大胡子示意检查完毕,然后匆匆从二楼撤出,下楼梯时,又把楼内的样子记了一遍。
“纸和笔,快!快!”走回车队的时候,他对着第一个见到的人吼道。
一中队的人很快凑了过来,被他连踢带踹地赶走。他一个人上了车,端着一脑袋的记忆,花了足足半小时,画出了一张航站楼内的细图,标注出人质和恐怖分子的位置,以及层高、大厅边长、大门与楼梯的距离、楼梯阶数,甚至精确到了每一阶楼梯的高度和宽度。
“张若谷!”他从车内伸出头喊道。
张若谷没有应声,约莫十分钟后,他才湿漉漉地出现在了车队之间。“你干什么去了?”韩冰急道。
“队长,我刚才在绕着机场跑步。”
“跑清楚了吗?”韩冰略感欣慰,他知道张若谷干了什么。
张若谷点了点头:“我查了恐怖分子劫持的那架波音737的数据,根据它的长度和高度,用眼睛算了几次航站楼的楼高、楼宽。”
“误差呢?”
“应该不超过5%。”
“你留意窗户大小没有?”
“算过了。”
“好!”韩冰递给他那张自己刚刚画好的图:“你按照自己目测的结果,把我这张图上的数据全部校正一遍,马上!”
他冒充谈判专家的目的,就是想在极短的时间内对楼内的各项数据做测算,然后依此在短时间内迅速制定出营救方案来,这种方案不比寻常的作战方案,它要求雪狐队员们在行动的统一度和准确度上达到变态的要求,这样才能在瞬间同时对恐怖分子造成致命打击,保证人质安全救出。
而这一切的基础,就是楼内的各项数据,如果少记了一级台阶,或是少算了一个窗户,都会对行动产生严重影响。
所以,当他知道张若谷在自己进去的同时也已经在外部开始测算,内心的感动油然而生。
同时他也明白,这个在泥泞里呆了两个月的人,真的已经走出来了。
“胖子,老大喊你过去!”孙祥在不远处叫道。
韩冰冒着雨飞快地跑到了方鹤洲身边,后者的脸上出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兴奋:“我们发现了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