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防空洞是在L国尘封多年的历史档案馆里发现的,只有半页纸的记录:1943年日军占领L国期间,陆军第16军在琅沙机场航站楼地下修建了长达30公里的防空洞和地道,用于在盟军空袭时保护和调动部队,除机场外,防空洞在市区共有10个出口。
这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恐怖分子全部集中在航站楼二层,从一楼地道突入,塔台狙击手的威胁不复存在,还能给他们造成猝不及防的打击。
但不知是保管不善还是要刻意隐去什么,这页档案被撕得只剩小半张,没有留下其中任何一个出口的记录。特警司令打了一圈电话,去年靠政变上台的L国高官居然没有一个知道这个防空洞的存在,更别提出口了。方鹤洲判断,既然是用来保护部队,当年日军在市区修防空洞时肯定会把出口放在离驻军最近的位置,他让特警司令提供当时日军在市区的驻点,对方却说早查过了,档案馆里没有任何相关资料。
这个城市的面积超过了80平方公里,找出十个尘封了半个多世纪的地洞无异大海捞针。无奈之下,他只能让特警司令找找看有没有当年在驻L国日军工作的老人,同时再次联系情报部的蔡参谋,让他与日本协调,看看能否找到当时的驻军资料,之后便陷入漫长的等待中。
此时离恐怖分子要求的时限还剩31个小时,韩冰和王大胆正在从雪狐队员中挑人,由于航站楼二层面积不大,又只有两个楼梯可供上下,人多了不但增加了配合的复杂度,在室内密闭环境中也容易出现误伤,所以只能敲定30人组成两支分队,分别从两个楼梯突入。孙祥、大师、毛片、花花和张若谷很快被选了出来。
两人像银行里对账的会计,一个一个研究队员们的水平和状态,没人想到他们俩会突然爆发激烈的争吵。
“这种任务怎么能让伤员上!”王大胆吼道。
“相信我,他能发挥作用。”韩冰没有退让的意思。
“理由呢?”
“我用顺手了,就这么简单。”
“捅了娄子呢?谁负责?”
“我会承担全部责任!”韩冰的吼声压过了王大胆,后者一怒之下,朝身旁的丰田车踢了一脚,惊得L国的司机从车上跳了出来。
两个中队长平时不对付,雪狐人所周知,但在执行任务前的紧要关头公开争吵还是第一次。大家都知道他们口中的伤员指的是谁。
吴论握紧了枪,避开众人的目光,死盯着航站楼二层若隐若现的人影。跟当年进雪狐时不同,他已经很少在别人面前袒露自己的情绪了。大腿和臀部的肌肉不断绷紧和放松,他感受着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犹豫要不要主动放弃参加的机会。
王大胆的质疑完全合理,人质营救不是普通作战任务,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用电子竞技的术语来说就是容错率太低。之前在西双版纳雨林伞降时挂在树上,虽然有偶然因素,但也不是完全没法避免,加之脱离训练长达两个月,他就算有足够的自信,队友有没有信心把自己交给他也是问题。
与之相比,韩冰的坚持倒像无理取闹。他一向不缺自信,却对别人没来由的信任抱有怀疑,从在医院接到电话开始,直到伊尔-76落在琅沙机场,他对韩冰坚持要自己参加一直干到困惑。趁着王大胆钻进指挥车,他走到韩冰身边道:“胖子,我不太明白……”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都清楚,坚持让你上,理由就一个……”韩冰吞进了后半句,似乎想重新组织语言,旋即露出放弃的表情:“我要是挂了,得多几个能动脑子的人。”
韩冰平时是出了名的贱,每次实战的时候都喜欢把“死”啊“挂”啊的挂在嘴边,但这一次,吴论感觉他说得很认真。
“你会挂?为什么?”
“看不明白,这次有很多地方看不明白,但愿我是瞎操心吧。”
吴论不明白他哪儿看不明白,刚想问,王大胆打开指挥车的门,怒气冲冲地道:“老方说了,你既然坚持,就组31个人的队伍。”
“OK,那赶紧找地儿练吧。”
31人的队伍用一辆中巴车拉进了市区,L国经济水平相当于中国的八十年代末,半夜一点城内已是一片漆黑,为数不多的路灯也多是坏的,车在狭窄的两车道上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了一栋有玻璃屋顶的大楼前。
这是市区唯一的体育馆,周围有一圈较大的空地,远离住宅区,方鹤洲选了这块地方,一是尽量不想让外人听到枪声,二是在深夜里只有体育馆能在室内提供足够的照明。特警司令本想让他们去特警的室内靶场,方鹤洲一听面积只有300平米,立刻拒绝了。这是战前争取到的唯一一次演练机会,必须尽最大可能模拟现场。
一长串“滋滋”声后,高瓦数的大灯照亮了足球场,据工作人员介绍,这个场地是按照国际足联标准修建的,除去四周的看台,面积将近1000平米,与航站楼二层差不多,但韩冰还是让大家拿着一千平米的卷尺,对着张若谷校正过的数据画出了新的石灰线,并在四周竖起了几十块胸环靶。
他特意在靶子下面垫了几块砖头,尽量模拟出恐怖分子的身高,布置好了之后,又谨慎地在每块靶子上画出了圆圈,每个圆圈画好后,再对着细想一番,擦去重来,如是再三。
这场布置耗去了一个半小时,本来在三十多人的协作下,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完成,但韩冰对数据的要求精确到了厘米,差一点儿都不行,这大大增加了工作量,而刚才还视韩冰如仇寇的王大胆此时不停和他窃窃私语,不时用手比划着,似乎又变成了一对情人。
“两个楼梯都有转弯,进入二楼之前,我们两个分队互相是看不到的,所以必须严格统一步伐。”韩冰道:“同时,脚步声必须足够轻,虽然据天气预报,明天的雨会更大,能盖住一些声音,但我们还是得把脚步尽量放慢。”
两队人分别占据了足球场的东北角和西南角,王大胆站在看台上,用队列训练的方法调整每个人的步伐,谁动作快了或是慢了,立刻大声呵斥。吴论和张若谷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他们此时都想到了在新兵连练队列的往事,也都想到了张永新。
统一步伐又耗去了半个多小时,接着是用JS9mm冲锋枪射击胸环靶。如果韩冰看到的情况到明天没有变化,航站楼内的人质分成10组,每组由2名恐怖分子看守,这意味着雪狐队员们必须尽可能同时射杀这20人,不能给他们任何反应时间。成功解决掉这20个之后,还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杀坐在中间的几个头目。
而楼梯的宽度只能容纳三人,两边必须瞬间摆好四排阵型同时射击,且不能有任何失误。韩王二人在如何排阵上伤透了脑筋,上下左右不停调整,雪狐队员们什么苦没吃过,但在如此紧张枯燥的演练下,竟无人都控制住脸上的疲惫。
过了四个小时,天已经蒙蒙亮的时候,终于决定开始射击。此时每个人的冲锋枪握把上都沾满了汗,刚刚擦好,韩冰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方鹤洲打来的,地下防空洞的入口找到了,离体育馆三公里左右。他匆匆跑了出去,20分钟之后,大家慢慢打掉了十余发子弹,每块胸环靶上的圆圈已经变成了黑洞,王大胆又接到了韩冰的电话,让收了枪,一起去防空洞。
所有人都表示反对,之前几个小时痛苦的操练,都是为了最后这一枪,岂可草草了事,王大胆只道:“没时间了,把身体感觉记住就行,现在有更大的麻烦。”
到了防空洞入口,韩冰和方鹤洲一人一支烟,对着洞口边杂草丛生的野地不停地抽着。巨大的隧道通风机如一条变异的蠕虫,正朝着多年不见天日的防空洞输送空气,发出嗡嗡的响声。
“怎么回事?”王大胆下车就道。
“我刚才背着氧气瓶进去了,找不到去机场的路。”韩冰道。
“什么?”
“这是座迷宫。”
吴论抬手看表,此时距裁决军要求的时限刚好还剩24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