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的时间，首脑都是在休眠中度过，只有在有需要的时候，三体人才会将他唤醒，与他进行交流，以获取他们想要的信息。
他的心里很清楚，他只是三体人手里的一件实验品而已。
上次苏醒是什么时候？他都有些想不起来了，三体人每次和他的谈话都琐碎而繁复，像拉家常似的，实在是缺乏足够的记忆点。
让他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交谈，已经是几百个地球年以前的事情了。三体人派出去的三颗智子到达了诺玛星球，证实金牛座002号信息里所描述的情况完全属实，诺玛星球就是一座装修豪华的空房子，就等着三体人“拎包入住”。
小柔很兴奋地跑来向他告知这个好消息，两人进行了一次十分轻松愉快的交谈。就连一向心如止水（或者说心如死灰）的首脑，都忍不住有些激动了，如果宇宙间真的存在像诺玛这样的“空白星球”，或许地球人和三体人都可以拥有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不过，智子还发现了一些其他的情况，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状况。例如，在诺玛星球上存在一种类似于海市蜃楼的自然现象，那里的海洋里或陆地上，会时不时地出现奇异的幻像，这些幻像的内容并非是星球上的风景名胜，而是宇宙各个角落的星图。更离奇的是，在这些不时浮现的星图上，所有诞生过文明的星球都会用特殊的颜色标记出来。
换而言之，出现在诺玛星球上的幻像，是宇宙各处的文明分布图。
此外，在诺玛星球的海底，存在一种神秘的洞穴，分布在不同的海域，最小的体积只有花生米大小，最大的也只有一个篮球那么大。正常情况下，这些微小的洞穴会被静静掩埋在海泥里，但是它们就像是不稳定的活火山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爆发一次，变成一个小型的黑洞，快速地吞噬大量的物质，一段时间后再慢慢归于沉寂。最恐怖的一次，一个比硬币大不了多少的“微型黑洞”，一次性吞噬掉了一条海底山脉，制造出了一条数百公里长、二十多公里深的大海沟。
没有人知道，那些被吞噬的物质究竟去了哪里……
以上的这些情况，在金牛座002号信息里其实都有提及。事实上，根据002号信息的描述，诺玛简直就是一颗奇观星球，上面充斥着各种难以用现有科学体系解释的超自然现象。
三体人起初认为这一部分信息不足取信，所以没有在首脑面前提起。毕竟发送这两条信息的流族，是一种连躯体都没有的电流生物，它们所观察到的现象，可能并非诺玛星球上真实存在的自然现象，而只是流族受到某种电磁现象或是宇宙射线的干扰所产生的幻觉。
然而现在，002号信息里的大部分内容都得到了智子的证实。这个情况让三体人颇为担忧。
“你们担心诺玛星球上的种种异象，实际上是某个科技文明所制造出来的？”
小柔点头道：“是的。毕竟流族是一种没有躯体的电流生命，它们的活动范围小，观测手段有限，就算诺玛星球的陆地上诞生出了一个先进的科技文明，流族也未必能够察觉。”
首脑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说：“可是你们派出去的智子，也没有发现除流族以外的其他智慧生物，不是吗？况且如果诺玛星球上真的存在另一种智慧生命，他们已经有能力编写宇宙中的文明分布图，并制造出微型的黑洞，难道他们会允许流族向宇宙中胡乱发送信息，暴露自己的位置吗？况且，依照黑暗森林法则，一个如此先进的文明，如果它发现了其他文明的具体位置，不是应该悄不作声地将它们一一消灭掉吗？”
说到这里，首脑忍不住稍稍停顿了一下。这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如果宇宙中真的存在这样一种文明，它就是有能力找出其他所有外星文明的具体位置，它应该怎么做？真的就默默拿起猎枪，不动声色地挨个儿将它们灭杀，然后独霸整个宇宙吗？
宇宙中到底存在多少文明？它杀得过来吗？它会不会失手？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方位？会不会因为敌人距离太远，猎枪射程不够而急得抓耳挠腮，寝食难安？会不会因为太过卖力地猎杀竞争对手，反而过度消耗了资源，耽误了自身的发展，从而导致内部的崩溃？
也许，什么都不去做，就像一个老太太一样坐在家里，默默地编写和散播宇宙文明分布图，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首脑的思维越来越发散，各种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把自己都给逗乐了。
不过，他的这一番话显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小柔的忧虑明显缓和了许多。“无论如何，这是一颗充满可能的星球，是一个很值得探究的对象。也是我们目前仅有的希望。”
“所以，无论以上种种的异象意味着什么，也都无法阻止你们前往诺玛星球，对吧？”
小柔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们都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