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MG的第一个工作日
又是一个清亮的早上，破晓的晨光唤醒了沉睡的A市，路上的行人渐行渐多，步伐也由缓而急。
刺耳的闹钟打破了叶子馨卧室的安静，由于她住得离班车站点有些远，必须六点就起床打理自己。难眠的一夜在她脸上画上了重重的黑眼圈，从浴室冲了个晨澡的她，坐在化妆镜前擦了一层遮瑕膏和粉底液才终于掩盖了倦容。化了浅浅的淡妆，吹直了湿发，她走进紧凑而整齐的更衣室。
衣柜里悬挂的都是暗色的职业装，虽然在细节上设计不同，但乍一眼看去一整排都是黑色小西装和搭配的套裙，还有一排素色各种面料的衬衫。
工作的第一天，她保守地选择了一套黑色的套装和浅蓝色硬挺的衬衫，披上米白色的白套，系上单结的腰带，Stella当季最新款的高跟鞋把整个人撑高了10厘米，也支撑起了身体的曲线。
她非常喜欢这个品牌的女鞋，记得刚毕业时她获得MG的offer后，急切地冲进商场海淘特价的职业套装和高跟鞋。在商场看到新进入的品牌Stella，迅速被货架上玲琅满目的细高跟鞋所吸引，但店员藐视的眼神把她隔离在门店之外，她只得痴痴地在落地窗前流连忘返。
那时她的工资只有3000元一个月，除去一千元的租房就只剩下2000元，还要日常开销和伙食，过得很艰难。这个品牌的女鞋却从未有任何折扣，一双的价格都超过她的工资了。
而且那时子馨的母亲因突犯重病住院，每月医疗费维持在五千元以上，这给她本还算不错的家庭沉重的一击。所以毕业后的子馨不想给家里雪上加霜，便放弃了保研的机会、果断选择了工作。还好她很优秀也很幸运，打败了其他名校毕业高材生，自豪地加入了MG。
之后她的工资随着资历的增长和超越他人的努力不断地提高到两万，也有能力可以买更高端的一线品牌女鞋，但她却依然迷恋Stella，几乎每一季的新款她都有。这种心情就像是小时候你非常喜欢的糖果，但却没有机会常吃，而长大后虽然市面上出现了无数的国产和进口的零食，你却依然钟情于幼时的那款糖果，虽然它只是添加了许多色数和香精的硬糖罢了。
子馨提前十分钟便到了站点等班车，没多久赵璇也到了，见到子馨她非常的开心，一改以往沉默寡言上车就补觉的习惯，一路同子馨轻声欢乐地聊到下车。赵璇知道此刻子馨的心情，她想让她放轻松，所以聊得特别多。
班车停在MG的门口，子馨下车停住了脚步。这里的一切同以前并没有太多改变，只是远处又扩建了二期厂房，周边不似从前的荒凉，拔地而起了一排排墨色的商品房。
她没有再向前一步，怕是向前一步将会踏入无尽的深渊，或者回忆的漩涡，此刻的她甚至有了些许犹豫和退缩。
陆续下车的同事匆匆而过，不时地回头看向这位稍显异样的人。MG很久没有新人了，而总裁助理的招聘也引发了公司各部门员工的议论，最终是什么样的女人脱颖而出获得这个令人羡慕的位置，这几乎成为了这段时间MG男男女女的Top话题。
由于MG筹建时元老级的员工基本都被调往了美国总部，有两位则被省内其他跨国企业挖走做了高管，因此知道子馨曾在MG工作过的只有赵璇，大家对子馨的认识也只有通过八卦得知她是从上海一家五百强企业回来的高级助理。
赵璇看出子馨的担心，她装作无事地挽着子馨的手拉着她走向办公楼。HR助手肖莉也来到办公楼下接子馨。
“叶子馨是吗？我是HR肖莉，跟我来吧。”肖莉摆着一副排斥的姿态，从上到下扫视了子馨一遍，不屑地说完便转身朝着楼梯走去。
赵璇笑着与子馨道别，向自己的办公桌走去。她是生产部唯一一位女工程师，国内重点大学毕业的机械专业研究生，有着近八年的制造业工作背景，在一群资深男性工程师中还是非常霸气且有话语权的。她的办公桌在一楼，方便随时到厂区解决现场技术问题。其他行政类部门分布在二三楼，总裁办公室在三楼单独的一块区域，与同层其他部门分隔开，有着总裁专用的电梯通道。
肖莉将子馨带到三楼休息间便消失了。肖莉对子馨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异样又说不上是什么缘由，想来或许是自己的到来结束了很多女生的幻想和机会吧。
15分钟后，肖莉带着厚厚的一叠入职手续资料啪的一声放在子馨面前，迅速地介绍了入职流程。她的语气很不耐烦，随后便按流程带着子馨介绍给二三楼的其他同事和总监。子馨微笑礼貌地与他们一一握手问好，很显然不少女同事对她投来了质疑和敌意的目光。子馨并不理会，脸上总是挂着标准的八颗牙微笑，这些状况她在班车上和赵璇的聊天中大致就有预感了。
之后肖莉又带着她走了一圈厂区、用餐区、休息区，最后到了三楼一侧的总裁办。这片单独的区域虽然没有门隔断，但似乎是成规旧俗，不受邀请或预约其他人是不会冒然闯入的，所以显得肃静而冷清。
总裁助理的位置在入口的右侧，这里有全公司各部门助理中最大的工作区域，L形的办公桌是其他助理的三倍大，还有着两个硕大的木质置物柜。入口的左侧是VIP会议室，供总裁和重要客人会议使用。再进去便是总裁办公室，门关着，灯也没有亮，袁澈一般比其他员工晚半个小时到。
苏丽将子馨带到助理的工作区，留下一本10厘米厚的《MG助理入职手册》便转身离开了，没走几步又折回头对子馨说道，“里面是总裁办公室，袁总没来你不要进去。”
子馨点了点头，转身低头看向眼前杂乱的桌面和贴满电脑屏幕的待处理事项便签条，她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前任助理走得很仓促，现在有的她收拾残局的了。
接下来一个小时的时间，子馨都专心地整理着这成山的文件，这对她来说是小事一桩，只是需要费些时间罢了。很快地，桌面恢复了整洁，便签条也被按照轻重缓急分类好。她没有注意到本该半个小时后到公司的袁澈迟迟没来。忙完了整理工作的她刚得空坐下休息片刻，总裁专用电梯叮地一声开了门，脚步由远而近，随之而来的是悠悠的木调香气，子馨知道他来了，但却愣着有些不知所措，昨晚准备了无数的见面第一句话到此刻全部遗忘。
袁澈看到整洁的桌面微有停留，放慢了脚步，嘴角划起一道浅笑。转而看向一动不动的子馨，轻哼了一声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叮叮叮，1100，子馨桌面的电话响起。
“进来！”
她这才缓过神来，猛地起身走向里边的办公室。
“你当助理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老板早上到办公室时助理也要及时进来汇报的吧？”
袁澈冷冷地盯着子馨，压低地声音像是质疑她的能力和背景。
“好的，我知道。”子馨低着头回答到，不想去看他的表情。
“你不知道！”袁澈提高了音调，狠狠地说道。“知道的话还要我来教你这点小事吗？”
子馨感觉到他是故意在刁难、训斥她，所以此时无言胜有言。
袁澈拿出了抽屉里一叠销售部门的资料丢给子馨，让她把销售数据核对后向他汇报，作为明天同销售部门开会讨论新的大客户订单的材料。
子馨拿过资料便走出了总裁办公室。坐回位置，她打开了这叠资料，满满都是各种不同客户的销售数据。她以前做的是人事助理，要是给她人事的资料她是能够轻松解决的，但是销售的资料她还没有太多接触，袁总也没有交代清她需要核对哪些，做到什么程度，看袁总刚才的架势再继续问一定是会被训得更惨。她本想求助赵璇，可这些不灵清的问题求助她也是没有头绪的，毕竟赵璇熟悉的生产而不是销售。
子馨看向桌面的电话簿，突然想到了销售部总监叶天皓，她鼓起勇气拨通了他的分机，
“您好，叶总监，我是新来的总裁助理子馨，不知道能不能耽搁您十分钟的时间，有些问题想请教您？”
“哦，新来的子馨美眉找我啊？当然奉陪，过来吧。”电话那头传来叶天皓戏谑的笑声。
子馨不禁一颤，销售部的总监果真不太一样，一看就是平时应酬超级多的职场兼情场高手。班车上赵璇就提醒过她，此人公司第一号大色男，一定要敬而远之。如果不是这么棘手，子馨也不可能第一天来就主动投怀送抱去啊。
叶天皓见子馨向他办公室走来，还没到门口就已经起身开门迎接她，趁机搂着她的腰让她坐下，随手关了门。子馨别扭地避开他的咸猪手，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叶天皓见到子馨便一直笑着，看到她手上拿着的资料便猜到她的来意。
“子馨美眉，是遇到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吗？”
“叶总监，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上班的时间……”还没等她说完，叶天皓便轻轻拍着桌子笑着打断她，
“子馨美眉，我都这么温柔地叫你，你能不要这么客套地称呼我叶总监吗？说来我们也是本家都姓叶。你叫我叶大哥，或者天皓哥哥，我会更开心帮你的。”
叶大哥？天皓哥哥？子馨听着都毛孔悚然，这么亲昵的称呼她是说不出口的，这个叶天皓怕是看着她已经把她狂想了一百遍的变态吧。
“叶总，在办公室我觉得这样的称呼比较符合你我的身份，也不失礼节。”子馨优雅地笑着回答着。
叶天皓看着她的笑容，没有继续为难她，接下来一一回答了子馨的几个疑问。子馨也很快地记录着资料中需要核对的要点。
“太感谢你了，叶总，那我就不多打扰你。”她说着站起来准备要走，突然被叶天皓拉住了手臂，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挣脱开了他的手。
“子馨美眉，不用谢。如果想知道更多销售的事情，我基本上每天晚上都和客户吃饭谈事情，你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来啊。”叶天皓脸上始终带着那种坏坏的笑容，本来也是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男子，却被这笑容给彻底毁成一个大色狼。
这话中有话的意思，谁都听得明白，子馨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并不想直接拒绝让他难堪，毕竟以后也许还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所以她只是笑着没有应答，然后开门离开。
回到办公室后，子馨按照刚才叶总监提到的几个要点，逐个核对每个客户提报的预估销量与往年的销售数据做对比，并结合今年公司的计划产量和每个区域的市场拓展预测，详细地罗列出了每份报告中的问题点和可能调整的部分，汇整成了一张EXCEL数据表，并初略地给出了几个调整意见。很快午餐的时间到了，她刚理出头绪整理出一半的资料，完全没有意识到时间飞逝而过。
袁澈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埋头翻阅资料的子馨，她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凝视的目光。工作中的子馨露出非常专注的表情，偶尔微微皱起的眉头，时而又莞尔一笑，这些看在袁澈眼里，她还似当初那个有韧劲不服输的女孩，她专注在一件事上的认真着实能够感染到周边的不少人。
袁澈轻轻咳嗽了一声，经过子馨桌边，走下楼梯往餐厅方向走去。
子馨这才抬头转了转脖子，竟然1点半了，已经过了用餐的时间，餐厅还有吃的吗？
她稍微收拾了下桌面零散的材料，锁进抽屉，同时锁上了电脑屏幕，带上昨晚熬好的萝卜筒骨汤，匆匆走向了餐厅。
果真大家都吃完了，餐厅里一角落坐着袁澈，他吩咐厨师做了两份套餐，一份他正在低头吃着，另一份放在他对面的位置。
子馨站在餐厅门口，手上拎着保温壶。
不会吧，和袁澈一起吃饭？哎，她可不想面对这张冰块脸吃饭呢，但咕咕叫的肚子催促她无奈地走向袁澈。
她坐下，打开了保温壶，日本虎牌的保温壶保温效果还是非常好的，隔了一夜打开来还是腾腾地冒着热气，萝卜的香味瞬间溢出，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有一晚热气腾腾的汤，真是暖胃又暖心啊。
袁澈缓缓地抬起头，瞪着子馨。
子馨也觉得自己一个人喝着汤肯定有点不合适，她微笑着问道，
“袁总，你需要来一碗吗？”
袁澈看着她，冷冷地回了一句不用，继续各自吃着套餐。
以前的袁澈非常喜欢子馨煲的汤，原以为那个年代刚毕业的娇娇女应该根本不下厨房，或者更甚连洗菜都不会，却没想到子馨竟然有着很好的手艺，从广东的煲汤到川菜到北方菜系，似乎她都有那么几道拿手菜，尤其是她每天中午带的煲汤，深深勾住了那时袁澈的胃和心。
袁澈很快地吃完饭，先离开了餐厅，剩下子馨一个人。她也赶紧结束了午餐，紧随着袁总身后回到了办公室，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资料整理。
一个下午的时间，袁澈没有离开办公室，也没有吩咐子馨做其他的事情。而子馨也沉浸在大量的数据中，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
她伸了个懒腰，将整理好的资料和汇整的数据打印好放在文件夹中，走向袁澈的办公室。却不想看见袁澈坐在办公桌前望向楼下下班的人群，他的脸上似乎写满了忧愁，深的看不见底的眼眸让人顿时觉得心中有些许失落和怜悯。夕阳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刚劲的轮廓混合着岁月的痕迹，有着成熟男性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袁澈许久才发觉到门外的眼神，转头皱眉望着门边的子馨，
“没人教你过来需要敲门吗，叶助理？”他的字字句句咬得很紧，似乎非常愤怒。
“对不起，袁总，我怕打扰到你。”
说着她走进办公室，将资料轻轻放在他的桌上。
袁澈惊讶地看着桌上的资料，但却没有表现出赞赏的意思。他很意外子馨能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完成得这么好，近乎是专业销售统计人员才能做到的水平。他甚至想着如果下班做不完，就让她留在办公室彻夜加班完成，可结果却出乎意料。
“放着，走吧。”他抑制着心中的诧异，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好的，袁总，明天见。”她不带感情地说着，继而转头离开，背后传来袁澈稍显温和的声音，
“明天别让我再见到你的黑眼圈。”
子馨转过头，奇怪地看着袁澈，他却没有抬头，继续看着她整理好的资料。
紧张的第一天终于结束了，还好有惊无险。楼下的赵璇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班车要开走前两分钟子馨才走下来。赵璇拍着她的肩膀，两人笑着上车离开了。
三楼总裁办公室，袁澈透过落地窗看着离开的子馨，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子馨已经不是当初的子馨，她的进步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离开的这些年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呢？他真想走近子馨过去的这几年，看看这个女孩子如何成长到今天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