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绍坐上了绿皮火车,三人的故事也便告一段落。
然而上海那边从南京城第一天沦陷起,叶家上下就没有安宁过一天。连续不断的坏消息让谣言到处飞。
有的人说叶绍成了众多遇难者之一,有的人说叶绍当了汉奸,给日本人做牛做马,有的人说叶绍跑出来了,只不过残疾了……
叶老爷子似乎最宠二姨太。二姨太倒不是所有姨太中长得最好看的,她只是幸运在生了个识时务的儿子。
人越老越怀旧,已年过半百的叶老爷子总觉得这个儿子比起叶绍来差了那么点味儿,说不清道不明的。
叶老爷子有些不甘,不愿将自己苦心经营的叶家交付于旁系之手。
对和二姨太的儿子的偏见,他所不能经受住的舆论的压力促使他尝试去寻找叶绍。封建思想早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很难再打破愚昧的枷锁。
值得庆幸的是,叶绍回来了。
叶绍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叶家,即使中间的过程有些曲折,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拿了半辈子的枪杆,乍一回来经商,甚是不适应。
好在,他从军几十年在战场摸爬滚打的经验为他攒下了不少有用的基础。
叶家慢慢恢复生机,似乎又回到了昔日的辉煌。在偌大的繁华上海滩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位。叶老爷子虽不说,但也对自己的亲儿子甚是赞许。
只有叶绍知道自己不快乐。
他放不下周兰。
但他该放下了。
他已经不年轻了。三十多岁时的他再帅又如何,多年的军旅生活早已在他的身上心上刻下斑斑痕迹。
叶老爷子对于叶绍之前的经历略有耳闻,可他并不在乎那些,他只在乎他叶家是否后继有人。于是他一次次为叶绍介绍圈子内有名的上海名媛。
事实上叶绍虽历经世事,却并不显老,反而三十多岁男性独有的成熟魅力更加明显,加上叶家丰厚的家底和上流社会的地位,上海滩有不少商贾之女为之倾倒。
叶绍看不上眼。
与其说看不上,倒不如说他没有兴趣,根本无心搭理男女之事。
他心中只有周兰。
他着迷于周兰身上北方姑娘独有的豪迈和坚韧,周兰的一颦一笑都在他心中扎根,且越来越深。
他夜夜梦中都是周兰学不会东西时憋红了脸,给他换药时一脸担忧的场景。但他总会梦到周兰对他说她恨他以及转身离去。
因此他也常常半夜惊醒,再无睡意,披上大衣倚着床头想他们三个同甘共苦的那些日子。
那时虽苦,现在想起来却甚是怀念。
他不知道周兰和班长现在怎么样,相遇了没有,他也没有勇气打听。怕自己忍不住思念,怕自己忍不住离开这里去找寻他们。
深爱的人要放在心尖尖儿上。他没有对谁提过周兰,或许旁人知晓,又或许不明了,不过确实无人提起周兰。
叶老爷子从没有放弃为叶绍介绍合适的女孩。叶绍抗议一番后无果,也便放弃,就此顺从。
那些女孩无一入得了他的心。
她们都不差,各个妖娆极具风韵,是旧上海的标志之一。
但唯独少了周兰的那一份坚韧和生死过后的坦然洒脱。要不周兰怎能头也不回地就离开。
因此上海滩中也多了叶家大少爷不近美色这一传言。
直到叶老爷子三番五次地施压。叶老爷子这辈子精明得很,即使是自己的亲儿子他也防着。叶家表面看起来是叶绍在掌控,实际上大部分权势依然在叶老爷子手上。
他逼着叶绍娶妻。
叶绍逃不过,无可奈何,开始尝试接受,找寻看的过去的女子。
他终是没逃过世俗的束缚。
他娶了妻,生了子,也就是叶薇的爷爷。
他不爱他的妻子,却待她极好,只是没有一丁点是因为爱情。
他们都是封建思想的受害者。
没有谁对谁错。
因为自己这一辈子的不自由,他对自己的儿子颇为开明。令他欣慰的是叶薇的爷爷最后也选择了拿起枪,继续保卫祖国,保卫人民。叶薇的爷爷也很幸运,能和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一起白头偕老,相濡以沫。
可惜的是老人家直到咽气闭眼都没再见到周兰。
谁也不曾注意临终前的老人眼角划下一行浊泪。
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对你说一次我爱你,没能和你看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不过你应该很幸福吧,比我过得好,那就好。
如果有来生,我还想再遇到你一次。
这次,做恋人好不好。
老人的胳膊从被子上滑下,停止了心跳。
床周的每一个人哭得撕心裂肺,却无一人懂得戎马半生的老人的遗憾。
世界千变万化,却再无他叶绍。
深爱的人不一定要在一起,但一定要放在心尖尖儿上。
班长,便是萧亦的爷爷。他与周兰在故乡相遇并在一起厮守了一辈子,有一个儿子。一家三口生活平淡倒也和乐幸福。但叶绍却也是他们埋藏在最底处的心事和一根刺。
(特别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