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西梁国,若是换别人早就步步维艰了。所幸李力吉身旁始终有陈清秋和胡瑞雪两位修士,其实准确些讲,应当是三位才是。
这七日每一天都行走在大山的最深处,某些悬崖峭壁,实在是过于凶险,于是便只能让青丝境的胡瑞雪通过御剑一个一个的送上去。最为让陈清秋诧异的是,这帮追兵竟然能在如此荒无人烟的境地寻到他们,这倒是也是一桩怪事。
一路走来,虽然追兵不少,但胡瑞雪和陈清秋不曾杀一人,最重也是打伤即可。反正仅凭这普通的追兵,不说追不追得上,反正是要想抓住或者说是杀死陈清秋他们,几乎是天方夜谭。
不过山中许多不长眼的猛兽精怪杀了不少,最为难缠的一次,是个讹兔。
这讹兔不过是兔子死后,魂魄皆碎,怨气不散,在深山老林里成了这么一类害命的精怪。或许是看中了李力吉,打定主意后便出手抓来。
胡瑞雪连瞧都不曾多瞧一眼,抽出雪见莹,只一剑便削去它一只前肢。
讹兔大小不过一只野猪,前肢虽然略微短小一些,但是一对后腿尤其健壮。看着胡瑞雪手中的雪见莹,讹兔恨得咬牙切齿,于是冲刺起来。每当胡瑞雪面向它,它便往侧面跑然后找一个胡瑞雪不曾正对着的方向,再冲杀过来。
若仅仅是如此,还不至于说是难缠。
几番较量之后,胡瑞雪终于心生厌烦之意,欲一剑斩杀之。但是这讹兔聪慧,知道胡瑞雪下了死手,转身便逃。
刚蓄好一身剑势的胡瑞雪仿佛洪水决堤,焉巴下来。陈清秋劝说了一句:“逃了便算了,还是赶路要紧。”
收起了雪见莹,三人继续走在这不曾有人走过的崎岖山道。
兔子本性非但狡诈不说,还甚是记仇。
一个时辰都不曾过去,讹兔从山道旁的石头后直奔胡瑞雪,这回它的目标不是李力吉了。
从剑鞘里拔出雪见莹,胡瑞雪一式剑出大江,冲向了讹兔。这兔子精怪钻回地下,再出来时,变有三道分身。
青丝境的胡瑞雪,剑气浑厚,方才一剑劈出,周围一片林子全都夷为平地,由此可见其愤怒。望着身前的三只讹兔,胡瑞雪连刺三下,不过三道皆是虚影,那讹兔真身早就逃出百里。
胡瑞雪暗暗发誓,若是有第三次,必镇杀之。
再一再二又再三。只是这第三次讹兔颇有耐心,它倒是知晓折磨人心神。
不过这一路走来,胡瑞雪早已埋下多处剑气,当讹兔在跟踪的过程中,被一缕剑气所发现,胡瑞雪如平地惊雷,一瞬奔袭百余里。
“你这般天地不容的精怪,怎会知小爷这般高深术法。”胡瑞雪小声且快速的说道。
手中雪见莹如一柄飞剑,直取讹兔性命。
本来是想要偷袭的讹兔,倒是棋差一招被胡瑞雪所埋伏。本来就打不过的它,只是想着试试能不能找着机会,虽然记恨胡瑞雪,但它可不想因此赔上了性命。
眼见雪见莹飞来,讹兔侧身躲过,在地上刨了一个坑后,它又想逃命。只是这一次陈清秋抽刀劈出,斩断其一只大腿。
胡瑞雪沉声笑道:“你给小爷再跑啊?”
本来就不敌的讹兔,终是毁在了它记恨的性子上。
从七弯八拐的山里出来,陈清秋三人已是临近皇城大都。就算是他们三人再如何想,也是走不了山路了。
陈清秋和胡瑞雪一番商议,还是决定夜里再进城。毕竟带着李力吉,若是这般冲城,要是一个顾及不到,便会酿下惨剧。但是此刻城中国师府,已有重兵集结。
申福今日脱下了那件上好的天师道袍,穿上了以前那件破旧的浮云观三代弟子道袍。在门外一身戎装的施昭言见申福这样,走至身边,问道:“国师何至于此?”
申福侧到施昭言的脑袋旁,细微说道:“天机也。”
说完哈哈大笑,腾云而去,只留下句:“将军等我便是。”
申福此去要见一个人,这个人自然只能是当今的西梁皇帝李城纪。一对剑眉星目的皇帝陛下早就在侧殿等候这位国师了,等申福从云间小步下来,李城纪躬身道:“有劳国师。”
本来仙风道骨的申福,今日穿了件破烂道袍,但李城纪还是依旧恭敬如初。
从云端下来,见李城纪给他行礼,申福连忙小碎步上前扶起李城纪,以更弯的姿势说道:“陛下可折煞小道了。”
李城纪示意他起身过后,申福从怀中掏出一小瓶丹药,有些歉意的说道:“这是小道前几日回山,死告活央之下,师尊方才赐下这么小瓶丹药,虽然大势不可挽回,但是续上几年,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完,双手更向上递出一些。
李城纪从申福手中结果之后,细细瞧了一眼,除了比普通丹药多了那么两分丹药,其他地方也并无异处。
之后才说道:“国师今日如何穿了件此等道袍?”
站在巍峨宫殿外的申福,今日这件蒙尘道袍确实有些格格不入,他伸手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没有先回答皇帝李城纪的问题,反而说道:“这衣服许久不穿,灰尘倒是难以拍去了。”
李城纪豪气的说道:“朕叫下边给国师多做几件。”
收起了闲话,申福正经的说道:“禀陛下,如今小殿下就在城外,而且同行的两位,均是山上修士。”
李城纪心里一惊,这山上神仙怎会突然一下冒出两位?不过脸上始终平静如常,问道:“国师心里可有底?”
申福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自是不成问题。”
来皇宫之前,申福在家中早已施了术法,一枚铜钱被他贴以三道符箓,口中振振念着:三师天尊在上,今弟子一借仙法。于是三道符箓逐渐化为灰烬,而铜钱由黄转为玄色,申福伸手拿起铜钱,从方孔之中望去,城外有两道冲天灵柱。
一人聚精,一人青丝,申福对陈清秋二人境界,已经了如指掌。而大都之外,陈清秋三人坐在某个林子内,他和胡瑞雪二人突然好像被某人伸手提了起来,颇为奇怪。
虽然另一人也是青丝境界,但是申福在这大都借李城纪的龙气修炼多年,于破镜也是只差一次机遇罢了。至于另一个聚精境界的修士,申福觉得怕是让他三分,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故此才有那般的脱口而出。
此时侧殿一阵子凉风袭来,申福探出手试了一试,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箓。李城纪只见他随手扔出,便再没了动作。而此刻国师府内那件被申福脱下的天师道袍已然化身成了另一位申福。
穿着天师道袍的申福替身,木讷的从府里院子走出去,环顾一下,分辨出了施昭言后,吞吞吐吐说道:“大将军可以行动了。”
施昭言虽然心生奇怪,但还是让手下副官吹起了铭笛,尖锐的铭笛声,响彻全城。
国师府,施昭言和穿着天师道袍的申福领着诸多精锐,从国师府出发,由神武大街经过从东门出城。其余三道城门,早已有重兵集结,听闻信号之后,收起了过城桥,由守门将军领着部分精锐,向东门靠来。
城外的三人自然是听得笛声的,陈清秋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刀鞘,对着胡瑞雪说道:“如何打算的?”
胡瑞雪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秦姑娘那般的神通,仅仅只有手中的一把剑而已。反正我不知晓城里边那个道士究竟是何种修为,但是大抵觉得,应该是不会很差,最起码也该是和你相当。”
陈清秋收回了摸着刀鞘的手,无奈的说道:“你这话,当真是有些伤人。”
胡瑞雪站起身来,抽出剑鞘里的雪见莹,轻轻一剑挥出,生出磅礴剑气。转过身对陈清秋说道:“我让它们帮我看看。”
成千上万的剑气化为了无数的雨点,飞了出去,直到落在大都的城头。
陈清秋有些羡慕的称赞道:“厉害。”
反正也是说实话,胡瑞雪觉得何况陈清秋也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说道:“境界如此,以后你也可以的。”
此处的境界陈清秋倒是听成了修士的境界,但其实胡瑞雪是指的另外一种境界。
逐渐有无数的将士从东门出来,汇聚在大都城外。陈清秋和胡瑞雪相视一眼,胡瑞雪率先开口道:“我来吧,我怕你应付不过来。”
陈清秋沉重的回答道:“嗯。”
此刻在皇宫正和李城纪博弈的申福嘴角突然笑了笑,落下一子后,对着李城纪说道:“陛下,大龙虽好,但仍可半道截击啊。”
李城纪在这棋盘落下最后一子,完美收官。看了看棋盘形势,笑道:“国师这道理讲得好,但还是棋差一招啊。”
申福在棋盘上拂袖而过,待李城纪重新再看,棋盘上的落子显然已是另一番形势。只见一条大龙被从中截断,好生凄惨。
申福一脸笑容,见李城纪盯着棋盘,开口解释道:“之前陛下曾问臣有没有信心,现在臣可以说是信心百倍。就像这棋盘之上,大龙虽狠,但一但被分成了两处,也就威势不复了。臣已让施昭言大将军,领大军在东门等候那位小殿下了。不过挡应该是挡不住的,但也得看那两位和臣一样的同道中人,取舍如何?要是全然不顾老天爷的面子大开杀戒,那臣可能都不用亲自出手了。不过想来这种情况发生的机率,就如臣手谈赢过陛下一样,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在臣想来,应当和这棋盘之上的情形一样,龙虽两处,但龙头还是会继续冲杀敌阵。不过如此一来,龙尾处便应该化为乌有了,而且龙头也可能陷入更深的埋伏,导致最后全军覆没。”
李城纪拍手称赞:“国师要是领兵打仗,只怕也是一代名垂青史的名将。”
对于李城纪的这番赞美,申福一笑置之。
最终在陈清秋离开之前,胡瑞雪再一次郑重说道:“里边那人我真的不知道他实力如何,要不还是换我去吧。”
陈清秋释然的笑道:“我在这儿可护不住这个小家伙。”
李力吉可不是普通的同龄人,抛开皇族子弟的身份不谈,从小经历了这么多沧桑变故,也是知晓事情轻重的。
始终只是稚嫩的双手,上前拉住陈清秋的衣角,哭着说道:“陈哥哥,要不咱们回去吧,我相信任叔叔和戴叔叔不会对我失望的。”
听到这话的陈清秋,心底一愣,有些触动。他蹲下身子后,温柔的给李力吉整理了一下衣角,握住李力吉的小手,说道:“相信陈哥哥。好吗?”
李力吉没有回答陈清秋,止不住的眼泪依旧流着。
胡瑞雪举起剑鞘,拉过李力吉的手,坚毅说道:“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你可别辜负了它们二人对你的期望啊!小子,相信爷和小清秋。”
这是胡瑞雪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安慰李力吉。
大都城外越来越多的将士,一眼望去,仿佛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只是他们可不像蚂蚁那样,任人蹂躏。回过神来,陈清秋看了胡瑞雪一眼,说了声:“我走了。”
胡瑞雪抽出雪见莹,陈清秋会心一笑,拔出腰间的横刀。刀剑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犹如正为壮士壮行,且说一句尽管放心!
宽阔的林子里,落了两片枯叶,毕竟金秋十月的日子。秋风瑟瑟,倒是平添了两分凄凉。
与李力吉告诫了两句之后,胡瑞雪平生第一次擦拭剑鞘。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我曾笑你百万大军,不敌我腰间一剑;我曾笑你万丈高墙,拦不住我三尺青衣。’
胡瑞雪踏在异乡的土地上,奔跑起来,像一个孤城勇士。
右手搭在雪见莹的剑柄上,胡瑞雪压低声音,讲了句:“老伙计。”
今日携剑来,劈开这世间。
那一日,西梁大都外,一个青衣少年,一剑曾击退百万雄师!
(额外说一句:恭喜F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