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伟对出差这个词并不陌生,可是并没有想过这种事会落到他头上,虽然参加工作几个月了,可严格意义上,他还基本啥都不会。
他的师傅杜崇明虽然老实巴交的却是铁路系统中少有的技术尖子,为了方便工作还发明过专利产品。因为这个,单位还特别给他发了几百块奖金,结果专利就归单位了。
可就是跟着这样一个师傅,几个月下来他也没学到什么东西。不是师傅藏私,只是车辆修理其实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与文凭无关,真要学起来,几年下来也只能学个雏形,想要做到师傅那样子,没个二三十年的总结钻研,无疑是痴人说梦。
当然,这是指平常人,天才不在此列,况且天才也沦落不到做一名普通职工。
所以,汤伟完全想不到为什么让他出差。直到出发的那天,在开往省城的列车上,通过同事们的闲聊,汤伟这才猜出个大概来。
80年代很多人下海经商后,大概是为了促进经济增长,同时给单位了很多有能力的人,换一种更适合他们的活法,国企开始推行一个新的经济制度,叫做“留职停薪”。
“留职停薪”的意思就是原单位保留此职工的单位职工身份,签下合同脱离原先的岗位,到新的场所从事新的工作,在职工合同期满回归原单位之前,不在对此职工发放任何薪资。
合同的有效期一般为1-2年,但很多职工下海从商,或从事新的工作之后,因为收入的差距很大,到合同期满时不愿回归单位,想继续从事新事业,就开始买断工龄。每年付给原单位一笔钱,以保留他在此单位的职工身份。
而很多单位看到职工们下海经商后收入颇为可观,就把单位里闲置人员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多种经营部,利用国企的资源优势,为单位创收。赚来的钱当然由单位集体所得,用来发放职工福利或者一些额外费用的支出,这就是俗称的“小金库”。
在90年代,“小金库”的存在在国企单位里非常普遍,不仅各机关单位有,甚至连各车间都有。
那时各单位的“多经”是个很吃香的部门,他们以单位为支点,开展各种业务。以机务段为例子,比如说:整备车间是个管理火车机车燃油和提供机车使用物品的部门。每趟车以货车和客车区分,在以所跑公里数配备燃油。
经验老道的司机每次出车回来都能节省下一些燃油,日积月累,便成了一笔可观的数目。而这些省下油的司机们,并不会因此而增加多少收入,甚至没有收入。
这种时候,“多经”便出面将这些省下来的油联系买方,出售给其他企业单位,所获得款项,会有部分作为职工的奖金发放。
而且这还不是整备车间唯一的额外收入,那些换下来的满是油污的擦车布,也是很好的燃料。
汤伟他们这次出差,也是类似的情形,只不过他们出卖的是技术和劳力,需要到另外的省份去,帮当地的铁路单位检修车辆,这一下,汤伟总算知道工作这几个月,每个月都会有一笔不菲的奖金是从何而来的了。
当然,他们这组出差的人数并不过半,一共5人,其余的人留下来保证日常的工作。
到了省城,他们转乘上西行的列车。那时的火车速度很感人,又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这才到了目的地J城。
J城比K城还要小些。出了火车站,就看到有个男人举着个牌子在那里接人,上面写着杜组长的名字。
汤伟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提前联系好这边的雇佣方,什么日期出发,什么时间到达都有明确的时间。所以他们到J城的时候,那边单位的人开了张面包车来车站接人。
杜崇明领着几人过去,“是J城机务段的同志吗?我们是K城来的,杜崇明就是我。”
其实不用他自我介绍,那人看到他们走过来时就知道是他们,因为,为了方便乘坐火车,他们这伙人清一色的穿着铁路上的制服。
“杜组长,你好!你好!”那人放下牌子,热情的连忙上前,双手握着杜崇明的手说,“我是张长青,欢迎各位K城的同僚到我们这里做客。”
众人一阵寒暄,之后才提着行李坐到了面包车上。
大约过了十分钟,车子到了J城机务段。张长青,把他们安排在待班楼上住下,(铁路系统差不多每家单位都有招待所,但机务段没有,因为有些夜班车次,司机需要先在待班楼里睡觉等到发车之前有人来喊醒,待班楼也可以当做招待所用了。)因为距晚饭时间还有点早,张长青让大伙先休息一下,待会再来领他们去吃饭。
汤伟他们坐了一路的火车,身体早就很是疲惫,也就略作梳洗,去睡觉了。
他们睡得很熟,到了饭点,还是在待班楼工作人员的敲门声中醒来的。
张长青在待班楼前的小院子里等着他们,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矮胖的男人。看到他们下来,有些人脸上明显睡眼朦胧,呵呵笑了笑说:“我知道大伙儿都很累,不过饭还是要吃的,我们先去吃饭,待会再回来接着休息。”接着给他们介绍那个矮胖男人是张组长,那张需要修理的车子原本是他们组的活计。
大家跟着他去了食堂,食堂里有不少人在排队买饭菜或包子馒头。因为国企的食堂里都有专项经费来补贴,伙食要比外面出售的要好上许多,所以铁路上的食堂一般都不对外营业,(K城的分局食堂是承包制的,对外营业),排队的人都是职工。
食堂饭厅的一隅,一张饭桌上已经摆好了菜肴,还有几瓶饮料。
吃过饭,汤伟一行人回到待班楼,闲聊了一会便早早地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到了上班时间,他们换上了工作服跟着张组长去了修理库。
都是一样的单位,厂房的构造自然也大致相同,需要修理的机车就停放在车库中央,只是西部这边铺设的是宽轨铁路,机车的体型要比K城那边使用的大上一圈,不过内部结构却基本相同,所谓一通百通,在杜崇明这种老技术尖子手里,修理起来也不是难事。
这趟活修理只用了2天,时间大部分花在往返的路程上。因为去的时候定好了时间和车次,在时间上比较赶,但回程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所以在CD转车的时候,大伙决定在这里停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