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其实受天之照顾,是为天宠,所以,仍有丝缕灵气陆续不间断而来,所谓天心悯人,即在此处。斗鸡学堂中心,斜置着一口巨大的酒缸,成四十五度朝天张口。这口缸,就是为了收集灵气,兑成真一酒的。但是,怎么收集,什么时候有了这口缸,到现在基本没人说得清楚。据说,学堂史馆中是有记载的,但从未有人与这记载的书谋过面,即使是史馆的管理员。此缸有酒,酒香从不外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个装饰品,它的确太像个装饰品了。
装饰品下,五个垂垂老头盘腿而坐,他们似乎终年与酒缸列坐,很多人司空见惯,招呼都不打,也把他们看成酒缸之类的陪装饰品了。
“今年天相有异,据老夫看,灵气合当优于往年,灵酒供应当会充裕些,总算可以为这些个事情少纠些心了。”几根鹤发飘于脑顶,整个脑袋如常被雨水冲刷的花岗岩,固峭而奇崛。
“臧老为灵酒事务呕心沥血,人所共鉴,何人不服?只是,天相有异,此话怎讲,能否开导一二?”臧老主管灵酒,威望甚高。盘坐五人之中,也以他的位置最优。
“东天欲黄,西天有紫。当有皇灵之物自东而西飞越,中必经临咱斗鸡学堂之位。虽不至于灵气汩汩煌煌,但雁过之下,必有毛留。如此,对我等来说,也算是一笔横财,一天之内,胜过数年所累积!”
“难道是龙凤?”
“极像龙联凤来,或是龙引凤至。姑且静观其吉。”
一会儿,有人来报,“有一恶娃放驾龙筝而来,意图蒙骗入学,幸好主考明察秋毫,当场识破其诡计,逐出考场,暂不录用。其余诸事已毕。”
“可还有其他事情?”
“龙筝过后,有凤形之物出没,众人都认定为凤筝,意图骗取入学资格,被众人含骂而逃。”
五人各自沉默,主考是臧老的人,臧老不发言,无人敢说话。
“嗯,不以能为,想凭诈谋,蒙混进来,这个关卡把稳点!你们不错,退下吧。明天发榜公告。”臧老神色平静地说。
第二天,斗鸡学堂宣布圆满完成招收任务,共招收四百九十九位,其中不乏奇才异士,将来必成人中龙凤等等说辞,听到的大多是学生家长,男家长不住地连连点头,女家长满嘴星沫,满脸红日地开着嘴炮,畅叙着美好的未来。
突然,一个震天哭诉响起:“招收不公,招收不公呀,我儿那么善良,那么富有爱心,那么富有才华,都不能入招,是招收不公,招收不公呀!”
众人一看,原是一个风韵仍足的中年妇女——挂玉弓的妈妈在替儿子喊冤。众人正在兴头,顿觉扫兴,女人心里骂着扫把星,男人把身体缩躲在人群中,眼睛却放肆地朝玉娘扫射过来。
“我儿载着几十人而来,就凭这份难得的爱心,也得将他给招了呀,难道你们就不能招收有爱心的人,尽招些昧着良心的——”
男人们都没在意玉娘在说什么,他们只注意到她粉红的俏脸象红霞般透亮,嘴里就滴下了哈喇子;女人们却不满她话中的骂意——到底谁在昧着良心?
“玉弓他要自己出去闯荡,嫌弃斗鸡学堂有鸡笼臭,所以只先将我们这等不嫌臭,不怕脏的先放下来,独自捡好的去了。”
“他还吞了我们的——”
“他根本不屑于与你——我们为伍!”说话的声音好象是福庆。
几个已经入招的学生,正在起劲地说着玉弓,有些还要揭玉弓的短。玉弓差点就成了劫匪,幸好被福庆打断。旁边有其他学生家长听不下去,责问道:“这样你们还跟他合作?”
两人胀红着脸,“实在——也是我们没啥才艺,可是又不愿意卖拐……”
“即便不算你们血口喷人,可他也将你们送进了鸡笼,自己却将福转成祸,也是巨大的爱心——一颗,仅此一颗,其他人没有!”
玉娘说着说着火气大爆,就要去撕开那鸡笼厚重的铁门。吓得众女一拥而上,抱腰的,牵臂的,扯腿的,还有挡在玉娘身前的,乱作一团。
“这门真要被撕开了,那飞禽走兽进来伤娃害人怎么办?”众男也一齐作势挡在门边。
玉娘嘿嘿冷笑,“就算杀生,我今天也要讨个公道。”声音冰冷,每个人都如同遭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众女如同得了指令的女兵,齐整整的各自松手退步到了玉娘的身后,众男也自顾不暇,急忙四散而开,远逃了身护的铁门。
玉娘双手作开撕之势,脚也一步步地移近,所有人都神情紧张,不希望那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就不信,她真能撕了铁门,那可不是一张纸,说撕就能撕的!”一女如鹤立鸡群,众人皆慌我独定的架势。
“无知者无畏,根女,如你不信,前去阻她一下试试?”旁边一女子看根女那架势,气不打一处来,窜掇她去阻拦。
根女也不简单,“去就去,谁怕谁?不象你们,做了缩头乌龟。”
“谁缩头乌龟呀,即便是,也是识时务的俊杰乌龟。”男人堆里走出根女的丈夫,拦住了她,“就你那二三百斤的力气?平常的女子你能完虐,可是,你知道玉娘是谁吗?人皆呼为‘女霸王’呀,就是霸王再生,恐怕也不敢再唱‘力拔山兮’了。”
见根女发愣,悄悄凑近她耳边,“本来她还是个柔弱的平常女子,可是自从她怀了并诞了玉弓之后,就不一样了!美丽与力量并具。我没有说假,你还是不要逞强了。”说完,忍不住偷偷瞅了眼玉娘。
“哼!你们这些好色没用的东西,看老娘的,我就不信邪了!”根女轻手抬拾起近在身旁的一巨大磨盘,信步走去,拦阻在玉娘的前面,“你别过来,我手中的磨盘可不是吃素的!”
说完,还摆了个英挺的站姿,做了个旋风的动作,那重达三百斤的大磨盘转动起来如小孩手中的小风车。
“能不能转得再快点呀?”玉娘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站在磨盘的边上,神色不动。转动的磨盘带起了她身上的裙裾,露出一截嫩葱般的手臂,一下子收集了所有男人的目光,而根女的胳膊,乌黑粗壮,有人下意识地闭了眼睛,睁开时却同情地看了看根女的丈夫。而那可怜的磨盘却在徒然地空转着,没人正眼瞧它。
玉娘伸出手掌,看似柔弱,伸出时却似有千斤巨力,一掌推开根女,一指接过旋转着的磨盘,手指发力,磨盘转得更猛更快,玉娘满头青丝都在磨风中起起伏伏。
“去!”磨盘旋转着朝铁门飞撞而去。
石屑纷飞,石磨如同一颗石弹,化作万千石火花纷飞消散于铁门前,那意想中的震天巨响没有如愿出现,铁门却一如继往地安稳,除了几颗粘牢不肯坠下的石粒。
这是怎么回事?好象在人们未曾来得及反应的极短时间里,铁门就已经将石磨撞碎了?
“果然高手在鸡笼,既然出手了,何不现身?”玉娘发声。
里面寂然无应,天地间突然静寂下来,似乎停止了转动,连各色男女都噤若寒蝉。
“既然不敢现身,那总该解释下,我娃如此有爱心,为何不能入招吧。”
仍旧有一瞬的静寂,好象在考虑该不该告知,怎样告知。“你就这么在乎这个理由吗?世上的路有万千条,何必都往一个地方轧?”里面终于开口了,一个男声,厚沉温和,让众女都有一瞬的沉浸。
“我不要开解,我只要理由。而且,来的为什么是你而不是主考?”玉娘非常执拗。
“挂玉弓这娃非常优秀,但不符合我们的入学标准,故此,非常遗憾,我们暂不录取。这话谁说都一样,都代表了学堂的意思。”声音沉稳雄厚,如金科玉律,不容更改,不容有违。
“你换词了,呵呵,难道有愧?难道心虚?难道也是学堂的意思?”玉娘婉叹一声,似是力难回天,转身憾然离去,对众多的男男女女,对他们异样的目光,没有一顾。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触犯学堂学规,不能轻饶?”
“你相信这样的话么?此话不如不说!”
“据我所知,此娃一手拳曲,不能直伸,虽如玉玲珑,但此生残疾,再难……”
“你查过他?”
“必须的呀,不仅是他,还有他家的人,甚而祖宗十八代,都得查过。”
“他家的人也得查?”
“据说,前段时间,荒冢有变,尸臭入侵,致人死亡,村人惶惶,都和他有关,此为不祥之人。不祥而兼残疾,如何能收?而且听说此子之娘和本学堂之人有——”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以后谁再出此言,休怪我不客气!”
外面众人正要散去,就听鸡笼铁门轰隆作响,里面一双大手正轰在铁门之上,铁门鼓起,如皮球一般要被撑破,但最终止住。正在看热闹的众人,吓得不轻,也在玉娘离去之后,作鸟兽散,把那些要嚼舌根的话,吞咽进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