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一个阴暗的牢房。
“滴答,滴答,滴答……”除了无休无止的滴答之外,牢房中一片死寂。
“滴答,滴答,滴答……”诡异的声音永不停息。
“滴答,滴答,滴答……”
许诺渐渐醒来。
她在哪?
一双茫然的赤色眸子缓缓睁开,注视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被绑在这里?
马车,皇城……聚财酒家,逢轩阁……白羽,白欲麒……之后呢?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于洛和小竹子他们呢?
许诺企图回忆过去发生的事情,却发现大脑中有关昏厥前记忆的存档像是被清空一样,一片空白。
“滴答,滴答,滴答……”可恶的乐曲终日奏起。
许诺被烧伤的灵魂无时无刻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吱呀———”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推开,来者将价值不菲的鱼油灯置于门口。
“家主,这就是我协助梨少捕捉的幼兔。已经丧失攻击能力,请您放心。”下人眼眉讨好,似乎很在意于强调自己的功劳。
家主并不领情。那是一个有着阴沉嗓音的男人:“宏儿,表现不错。”家主来到装死的幼兔面前,贪婪地打量着。
确确实实是赞扬,只不过是冲着梨少去的。
梨垚宏端庄道:“父亲过奖了。这猎物,宏儿也不过是侥幸而获,为梨家壮大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嗯。虽为幼兔,其力量仍不可小觑。”家主对儿子的沉稳颇为满意,对下人说道,“剥夺灵魂之力就由你,辅助宏儿完成。若出半分差错,拿你的命来补救。”
“是,家主。”下人俯身,恭敬地鞠躬,将写满妒忌的脸冲着地。声音中怨气在增生,但无人察觉,亦无人顾及。
下人是可怜的,无论做出多大的贡献,理应获得的衔头却总要心不甘情不愿地摘下来由主人享有。被假象埋没的总是下人。
此处的下人,当然是泛指。
但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下人的低贱地位不仅仅是他人的蔑视所造成,更多则是因下人接受了他人的奴役而甘于并习惯于做一个下人。这就叫奴性,也是下人的可悲之处——人性中的软弱令下人无力执笔书写自己的命运,便只得顺流漂逐,任人宰割。
骨子里的卑微,注定下人一辈子的俯首当牛。
不再多说什么,家主转身离去。
梨少,家主,剥夺灵魂之力……
痛觉中几个刺耳的词汇闯入许诺耳朵,惊人的信息在她本就混乱不堪的脑海中掀起轩然大波。
梨家,她被梨家捕了。
梨家以黎国五大家末位之名而被国人仰慕,闻名于世。人们有所不知的是,梨家的手段是有多残忍。他们从全国各地搜集变异品种和龙兽族人,将其力量用禁法强行转移,用于家族人身上。而没有生命经受得住禁法的摧残,故梨家的“猎物”总是来多少,死多少。
几年前还是梨家书童的许诺夜宿肮脏的地下室,那些日子,地底下隐约传来凄厉的惨叫和噩梦中黑雾化作的厉鬼一同扑向浅睡着蜷缩着的瘦小女孩。白天在责骂与刁难下小心翼翼地活着,夜晚同无尽的恐惧作无谓的斗争。要说后来,她连对可怕事物本能的恐惧都感受不到了,大概已经麻木了。
苍白的面庞浮上一丝无力的苦笑。
命运是有多恨她?曾经承载过她多少眼泪的富贵家族,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原点。
不过这次,她成了地底下隐约的惨叫,把恐惧带给上面可怜的小书童。
“开始。”梨垚宏面无表情地望向银质十字架上为自己赢得父亲青睐的猎物和一旁企图争抢自己荣誉的奴隶。
“梨少,这猎物来之不易,您不打算尽情玩弄么?”下人立刻递上奉承的笑容,盘算着如何多赚取些时间来研究如何在剥夺灵魂之力的过程中盗一部分力量为自己所用。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下人左脸,“哼,玩你娘。这贱货这么脏。”他急着回去玩前天绑来的女人,一只干瘦的幼兔实在勾不起他的欲望。
“是……是是是。您说得对,奴才嘴贱,该打,该……”
“闭嘴。”梨垚宏显出几分不耐,手中雕刻有精美纹路的小刀在鱼油灯光下阴芒乍现。他的胃口还没有这么小,或许该问问当今杀手兔其他余人的去向。
“嗯———我问你,”刀毫不留情地刺入许诺的左臂,慵懒的声音说道,“你有没有父母师长,兄弟姐妹之类的?”
“……”
比起燃烧灵魂的痛不欲生,刀疤简直能称作是小伤小痛了。
“那么,他们在哪呢,小兔子?”梨垚宏神色轻佻,刀刃随着他的问话,缓缓下移,刀疤越来越长,淌下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暗红的地板上。
“……”
我有个智障儿子,现在就在我面前跟个神经病一样割我。
许诺咬牙切齿,一声不吭。
“你在消磨我的耐心,也在缩短你存活的时间。”许久,梨垚宏温柔地说。
“……”
许诺知道此话不假,但此时除了沉默不语,别无他路。
真是栽了。
可她相信,逐鹰一定会来救她的。
……
正午的聚财酒家热闹非凡,死一般的寂静却笼罩在琉璃瓦顶上站立的四人。
“我相信,小诺无论如何也会等我们找到她的。”竹叶青安抚着忧虑重重的秋芸歌,自己却也是愁眉不展。
实际上竹叶青是说给于洛听的。
绿衣少年背对着其余三人,独自坐在琉璃瓦上,像个失魂的木偶。
一天前许诺还在马车上嬉皮笑脸地问他,是不是还打算买草药,他就真买了半个空间戒指的草药囤货。现在,她却不见了。
整整一上午,四人逛遍皇城,甚至于洛还冒险去了事发地逢选阁也没有搜索到半丝线索,他们几乎束手无策。这无非是海底捞针,逐鹰所有人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就此放弃同伴的安危。就差沐黎元没回来。四人不得不将唯一的希望寄托于这个办事最不靠谱的莽鲁之人身上。
正午的阳光热辣地洒下,于洛心中燥热不已。若是沐黎元也找不到,他真的要让靥涯掀了这皇城。
一道金影闪过,浑身酒气熏熏的沐黎元直接跌入竹叶青怀里。
“啊!”竹叶青重心不稳,险些摔下琉璃瓦顶。看清来者后面颊一红,却是骂道,“有毛病吧你,差点儿把我吓死你知不知道?”
“蚱蜢你猜,我喝的什么酒?“沐黎元醉意朦胧的黑眸直直盯着竹叶青纤长的睫毛。
竹叶青扶额无语。管你喝的什么酒,要再找不着小诺,于家小子怕是要被点燃了。她知道沐黎元是为了在酒馆打听消息才喝的酒,但貌似……喝高了吧。
见竹叶青久久不回答,沐黎元自顾自地说道:“竹叶青酒。我喝了一上午,半城名酒馆的老板我都聊过,钱也没少花,可是……”
“消息。”于洛微微抬眼,打断了沐黎元的酒话。
“哈?呃……”被于洛杀人般却又渴求的眼神注视,沐黎元瞬间清醒不少,“有倒是有,至于靠不靠谱……”
“说。”于洛心生希望。
“应该是被梨家抓去,关地下室了……”
“腾!”话音未落,于洛骤然起身,一股强烈的杀气漫溢开来。
逐鹰其余四人心中倒退三步。于家小子是真的怒了啊!现在他们才看出来他对许诺……
“靥涯。”于洛低声唤道。
“在。”黑衣男子出现在于洛身旁,等待暴怒的主人吩咐。
“梨家,救人。”
待逐鹰四人反应过来,于洛已跃出十几米,丢下一句话,“在梨家附近接应我。”
“喂,于……“沐黎元惊得瞠目结舌,他还没说完啊。
他想说,更多传言则是某个不长眼的盗贼挖漏了梨家的下水道!唉,那些酒馆大人物明明什么都知道,可就是只字不说。如今局势混乱,人人为己而战,生怕摊上事。
“走。”薰衣草带着秋芸歌向梨家方向飞去。
“你还行么?”竹叶青欲把沐黎元放在琉璃瓦顶上,后者却用双臂使劲搂着她,使她不得不继续抱着他。
“我缓一会儿,马上就去。在那等我。”沐黎元凑到竹叶青耳边轻声道,“注意安全,绿蚱蜢。”
“嗯,我一定。”
……
地下室中许诺的血与房顶的猩红液体交错着滴落。银质十字架上的女孩平静地垂首,这只任人宰割的兔子生死攸关之时竟不见半分慌乱。
“嘴还挺硬。至于命硬不硬,待阵法启动,一试便知。”梨垚宏冷笑。拔出插在许诺手臂上的刀,在自己指间一划,走到银质十字架前。杀手兔一族的血夹杂着梨家血脉浓郁的土元素,将银质十字架顶镶嵌的透明冰石覆盖。
“守好这里,本少爷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是,梨少。”下人唯唯诺诺地退到门口。灵魂之力的成功剥夺也有利于他行使盗窃之事。
血,开始渗进透明冰石。
梨垚宏嘴角的冷笑逐渐扩大,即将上演的一场好戏令他拭目以待。
随着透明冰石由无色变为殷红,撕裂般的疼痛贯彻许诺的灵魂。
或许这阵法对肉体的伤害不大,却具有能够摧毁灵魂的力量。
“唔……”许诺为了强忍住剧烈的痛苦,几乎将嘴唇咬破。一行鲜血自嘴角溢出。
“呵呵呵呵呵……”望着女孩扭曲的神情,梨垚宏享受地发出阴惨惨的笑声。他欣赏着女孩受到摧残的过程。也等待着。他相信用不了多时,幼兔的灵魂就会支离破碎。而失去了容器的灵魂之力正是转移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