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地下室一层的腐臭和湿气扑面而来。已分辨不清究竟是呕吐物还是粪便的气味。
“唔唔。”士兵只觉胃中一阵翻天蹈海,扶墙干呕,不料墙上尽是黏乎乎的物质,恶臭味从士兵手上散发出来。
他们把许诺关在这种地方,怕是凶多吉少。
……
“我叫许诺。”初次在卡兹广场见面时,许诺手脚并用,缓缓爬下点火台。
明明一个很温顺很平和的女孩,他却在她身上看到了命运的波折。
……
不,不会的。许诺命硬,怎么能死。
于洛遏制住自己可怕的联想,双碧剑挥出,士兵的一根手指便落地,“走,下次是手,再下次就是胳膊。”于洛额头的龙鳞微微发烫,一种疯狂的残杀念头在少年脑海中滋生。
如果找不到许诺,他就屠了这梨家给她陪葬。
……
“哦,真的谢谢了。”许诺握住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总是虔诚地感谢,仿佛她欠了他什么。他知道,是她放不下曾经的经历。
……
蒙面少年充满杀意的眼睛冷视下,士兵感觉自己仿佛面临着比洪水莽兽更为凶险的邪物,无边无际的恐惧指示他强忍住手上的痛,踉跄着朝黑暗监狱中掩盖的罪恶走去。
来历不明的对方下手果断,哪怕年龄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士兵丝毫不怀疑蒙面少年的刀在某一刻会刺穿自己的心脏。
……
“我的家乡,就是那片紫草上的村庄……”许诺用叹息的语气说。她紧紧握住装满紫草种子的布袋,像是在竭力抓住家乡最后一点遗留下来的美好。
……
地下室二层。
不属于人类尸体的腥味弥漫。地上有液体在涓涓流淌,幽暗烛灯间哀嚎声此起彼伏,酝酿出诡异的气氛。
“啊———杀了我———”能想象得到这是受尽折磨,精神频临崩溃的绝望呐喊。
“救我……求求你……”昏暗中血肉模糊的生物蠕动着。
“呜呜呜呜———”
于洛对于眼前血流成河的景象面不改色,急切的步伐沉重而焦躁。
她不会真的有事吧……他发誓过要保护她,不想让这只小白兔受到任何伤害,可……怕是事与愿违。
狂躁和忧虑如同心魔统统笼罩着于洛,他生来头一次有如此的心情,每走一步都化为无尽的自责。
地下室三层。
杀戮带来的死寂充斥着此地,走廊中不断滴答鲜血。
于洛奔走起来,他开始恐惧。他怕,等待他的是她的尸体。
……
“快,让薰衣草回来,危险!会送命的,我们都会送命的!小雀儿呢?叫她回来,叫她回来啊你们……”在黎国边境,准备夜闯暗魂谷的许诺嘶声力竭地哭闹,她蜷缩在他怀中时仍然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她是一个总是在噩梦中醒不来的小白兔,而他想持剑闯入她的梦境,为她斩去所有妖魔鬼怪。
……
“铛!”剥离室的铁门被于洛一脚踹开,房间内的景象使少年心中一沉———衣着华丽的棕衣青年,卧墙的尸体,银质十字架。唯独不见那心心念念瘦小身影。
还是来晚了么?许诺呢?他的许诺呢?于洛脑海中一片空白。
“来者何人?”梨垚宏抽出刺入下人喉咙的刀,无比警惕地问。
“那个女孩呢?“手中浸毒的银针已悄然握紧,他瞬间想出无数种让梨家青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
“你说幼兔?喏,快玩完了,跟你一样。”梨垚宏估摸着蒙面少年的到来绝对与这幼兔脱不了干系,多半是同族之人。且能一路顺利到达地下室三层也需要一定实力。但这并不为梨垚宏所惧。还有人能在擅闯梨家后活着走出梨家大门么?前无古人。
于洛顺着梨垚宏的目光望去,银质十字架下的血泊中躺着奄奄一息的生物。一只毛发浸染了血色的兔子。
许诺?
在于洛发怔的时机,梨垚宏的小刀刺破昏暗,直奔于洛脖颈处而来。
无半分迟疑,几根银针自于洛袖口一闪而过,自命不凡的梨垚宏已然同那卫士一起命归西天。
于洛反手握住刺来的刀。
他的许诺,杀手兔族人。兽族之人,又何妨?
于洛踏过遍地血水,浑身颤抖着捧起冰凉的躯体,她尚还柔软,仅存半口活气。她是在等他么?
于洛慌了,从衣兜中抖出各种疗伤粉末小心翼翼地涂在许诺身上。末了,他敞开衣怀,把许诺护在胸前,试图在这冰冷的地下室将自己的体温传给她。
“楚鱼哥哥,剥离室就在这边,马上就到了。”
“嗯。”
有人来了。楚鱼?楚家少主?
什么色的眸子危险地眯起。于洛心中飞速地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来者人数不少于二,楚鱼的翼皇的实力远远凌驾于他之上,而那女声的实力又无可推测。在敌众我寡的时候不易与其对抗,况且许诺重伤在身,不得耽搁治疗。
于洛抢先在楚鱼二人未到达剥离室前飞速冲出,所经之处,留下纷纷洋洋的粉末洒下。
不愧是楚家少主,在于洛与梨千晴擦肩而过的刹那间,楚鱼机敏地反应过来,高喝一句:“捂鼻,有毒!”
待两人双颊憋得通红,奔出地下室时,蒙面少年早已杳无踪迹。梨家廊亭中躺满咳血不断的贵宾,这是于洛留给梨家一个不足为道的回礼。至少在这些日子里,蒙面少年会成为皇城百姓家常便饭中一个英勇的传说。
……
他于洛有朝一日,定屠梨家满堂。望着遍体鳞伤的许诺,于洛愤恨发誓。
初治疗时,许诺呼吸都极其困难。一个血泡从许诺鼻孔吹起,直到有珍珠一般大小,又破裂开来。
“小诺,挺住啊,逐鹰不能没你。”竹叶青哽咽着擦净许诺毛发上的血迹。
秋芸歌哭着哭着在薰衣草怀中睡了过去。
对于许诺的身份,逐鹰公会五人很快便接受了。与兽族为宿敌的于洛都没说什么,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于洛当真自始至终一声不吭。沐黎元将手搭在于洛肩上,却发现绿衣少年的肩膀不住地微微抖动。
此谓患难见真情。
白羽已悄然离开聚财酒家,再无音信。逢轩阁以及狼族人的去向便成了不解之谜。
溪云乍起,夕阳沉落,山雨将至,风声满楼。而事故的作俑者此刻正坐在返程的马车上。
晚烟飘过,斜日返照,映得满城琉璃瓦顶金芒耀目,又衬上万家灯火,皇城壮美得犹如永不消散的战歌。可潜藏在这辉煌景象背面的,却是尔虞我诈,危机四伏。
马车上死气沉沉,许诺的昏迷不醒成为所有人心中最发堵的事情,做任务已然被抛却于脑后。所有人各门心思。
皇城,犹如一片喧杂的沼潭,潭外者挤嚷着渴望陷入,潭内者则欲求陷得更深。沼潭最深处,是权力的中心,往往深入其中,被淤泥蒙蔽双目便无法自拔。浮夸的风气和沦丧的道德扭曲了人性。原本纯洁的心灵布尘,腐败的恶臭侵蚀着每一个人的良知。
那些高官达贵吝啬冷血,唯利是图。下层百姓则在无情的剥削下逐渐丧失最后的底线,变得嗜财,嗜命,为了某以生存不择手段。身处其中久之仍如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者,已是鲜矣。
沐黎元回首望那渐行渐远的灯火阑珊处,少年曾经的一腔热血化作壮志难酬的愤懑,无法形诸于话语的悲痛充斥了胸膛。
这样一座城,这样一片沼潭,布满魂魄缺失的行尸走肉,何其可怖,又何其可悲!当所爱之国与痛恨的篡权者连为一体,无法割离,他取舍两难,凄楚何诉!
不过,楚家等鼠辈的猖獗只是盛一时风浪。这浩浩黎国,还当属他沐家!
此时的少年,仍意气风发,仅为那激荡胸怀中,增添了几股忧戚在静流。
愿再归皇城时,志得意满,我国太平!
……
逐鹰公会经讨论决定,在途中城市修整一周,补充物资,等待许诺苏醒。
“任务也泡汤了。我呸,白欲麒那娘们儿真狠毒,亲妹妹都害。”沐黎元提着买好的储备食物前脚刚迈进酒家房间的门就开骂。
“当今乱世,从善难,从恶易啊。”竹叶青将一包面包虫喂给血蝎,不由感慨一下。
沐黎元颇为认同。
从善难,并非善念难存,而是善举难行。
时局动荡,无数大世家在无形硝烟中自身不保,更不必提处于水深火热中的黎民百姓。安身立命都成了奢想,岂还顾得上他人?
国中更多大小势力做局外看客,冷眼观这世态炎凉,对祖国安慰存亡毫不在意。唇亡齿寒,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一点也不懂。
久而久之,世风日下便成必然。而殚精竭虑为解民于倒悬,至死方休者,当世极鲜。
从恶易,乃是权高者心无敬畏,欲望膨胀之为。富贵世家不泛有意志薄浅,沉迷花天酒地,胡作非为者。
至于楚家篡权着,屠戮忠良,残害黎庶。他们自视置身于众生之上,掌控万人性命,却不知被卷入命运交织的漩涡中,无人能独善其身。这种暴君死有余辜,其大败亏虚之时指日可待。
此情形下,虎视眈眈的势力并非仅卡雅龙一方,除去余力不足的龙兽两族外,光之国内无数暗流亦蠢蠢欲动,只待楚家人亡政息,趁虚而入。
如今楚家篡权之事实已人人皆知,但畏于实力,暂无人敢一语道破。所有人都在等待楚家恶行被揭露的一刻。必将在全国上下掀起大规模的血腥风雨。
而沐黎元也在等。
待自己羽翼丰满,待楚家狂吠至力竭。
是故他此时隐藏身世,蓄养实力,深入了解天下大事,潜心修炼自身金属性,以天下为己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