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傩像个邻家小妹妹一样无害地笑着,却令许诺的心凉了半截。
她记得薰衣草说过,虞傩混入卡兹是为了夺取杀手兔一族的某个物品!
浑身炸毛的小白兔下意识后退半步,开始计划逃跑路线。这个虞傩,至少是翼灵等级的强者,再加上她身上诡异的东西太多,不是许诺能打得过的。
打不过怎么办?跑!不然狡兔三窟这个词是怎么来的?
许诺开始谋划求生路线。颤抖中只闻虞傩幽幽道:“小诺,你的同伴都在外面打拼,一个人坐守兵器室可不太好哦。”
不太好你个头,我要是能化成人形,早就跟于洛一起抗敌去了。许诺想骂娘。
“不如,我帮你打回人形吧。”虞傩伸出食指在许诺额头正中央轻轻一点,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聊家常便饭。
许诺闻声大叫不妙,奈何僵硬之感从额头蔓延开来,直至后肢。她惊悚地发现自己全身竟已半分动弹不得。
呜呜呜这个丧心病狂的老魔灵,她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父亲,于洛,小竹子……救救我啊!
许诺心中默默哀嚎。
虽虞傩和薰衣草亦师亦友,二者都为魔灵。但异于薰衣草,许诺在虞傩身上总能感受到一种敌意,和……强烈的占有欲。
许诺还未来得及为自己的英年早逝默哀三分钟,一缕血雾便自虞傩指尖喷出,落于许诺前额。
“嘶———”火辣辣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吞噬灵魂般的痛觉几乎将许诺灼杀。
在虞傩期待的目光下,小白兔迅速生长起来。
或许,用变异这个词形容更为贴切一些。
许诺的体型、外貌逐渐改变,还原成人的形态。她浑身白毛秋风扫落叶一样脱落,露出光洁的肌肤,雪白而生涩……停!适可而止。
细细打量着女孩并不丰韵的娇嫩身躯,虞傩露出甜美却骇人的灿烂笑容。
不愧是她盯上的猎物。
不过时机尚未成熟,现在下手过早,不适时宜。
恢复人形过程中带来的不适完全褪去后,许诺才发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她!没穿衣服!
“看什么……”蜷缩的许诺瑟瑟发抖。
女孩不知自己羞涩的红晕,使粉黛都失色。
此刻许诺有种把虞傩眼珠子挖下来剁成肉泥的冲动,并开始极度怀疑这百年魔灵的性取向。
“嗯?”虞傩看到许诺幽怨而失措,甚至有些娇羞的赤眸,才恍然明白过来。连忙尴尬地移开视线。
魔灵的衣物是由翼能量幻化而成,与生俱来的。她忽略了这一点。貌似……还被误会了。
虞傩耸耸肩,不知从哪整出一套白衣,丢给许诺:“喏,穿上。”
“哦。”许诺也顾不上对方有何意图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套上衣服。
虞傩破例无比尊重自己的猎物,规规矩矩背过身等许诺换好衣服,可一炷香时间过去了,身后丝毫动静没有。
嗯?嗝了?
于是回过头,身后除了满地幸存者,已空无一人。
许诺,她的猎物,逃了。
无妨,走得再远也出不了卡兹,许诺终归属于她。
……
卡兹平原,横尸千里,兵戈交错。
冲出兵器室的许诺被眼前呈现的景象怔住了,血色草原之上白衣人海映入她眼中。站在阵容庞大的千百白衣傀儡前,纤瘦的身影显得无比微不足道。
她感知到自己的等级在重新化成人形的那一刹那间一举突破翼灵,上升到翼皇初阶。纵使如此,她仍就不及虞傩的等级。宁愿杀敌,也不要在兵器室里面对那个死变态虞傩。
凝神,召唤。
纤玉在手,火兔身旁,许诺如一颗流星毅然坠入战海当中。女孩金发飒飒飞扬,炙热的赤眸中满是决绝。
她知道,逐鹰,就在这里。
白衣傀儡阵中竹叶青察觉到许诺的加入,心窝一暖之余竟有种恨铁不成刚的感觉。
白衣傀儡的战斗耐力几乎无限,许诺的援助分明是在熊熊烈火中滴入一滴清水,丝毫起不到半星作用。
我说小兔子你找个地方乖乖躲起来当个称职的咸鱼他不香么?非得这时候跑过来凑热闹。
不作死就不会死。真是。
竹叶青在心里骂爽了,却仍解决不了现状。她完全有抹平一切的能力,可,体内的力量不是用来对付这个的。
咸鱼永不翻身,万岁!
正当竹叶青妥妥地计划着战斗策略,异变,出现了。
所有白衣傀儡似是收到了什么命令,双手在衣袖下不约而同地做出“凝结”的手势。虽动作机械僵直,却被竹叶青一眼认出。她大呼不妙,却也无可奈何。
闪耀着冷芒的冰凌铁锥浮现在众白衣傀儡手中,毫无生机的他们扭转身体,将冰凌铁锥砸向白衣傀儡阵中之人!
“糟糕。”竹叶青暗叫。
她怎就没有料到这白衣傀儡还能这么操作!
若是没有冰凌铁锥,这白衣傀儡顶多就是翼灵初阶的能耐。但这冰凌铁锥一出,宛若群魔乱舞,却是能发挥出令翼灵巅峰等级的人都闻风丧胆的威力!
不能再咸鱼了啊,会死人的。
竹叶青如鸿雀一般在空中灵巧地翻转,将傀儡的攻势尽数破解,可马上又有更多傀儡一拥而上,冰凌铁锥暴雨般猛然砸向她。
这把人扎成筛网的气势,纵然竹叶青也不敢有半分怠慢。置身于乱舞的冰凌铁锥中,犹如走钢丝,一不留意便焚身无底深渊。
此刻自身难保,焉能谈什么救幸存者?
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沐黎元开始感到力不从心。汗水和血混合交融,浸湿了金色的衣衫。
一次次调动土系翼能量,凝结,射出。坚硬的金属菱锥与冰凌铁锥猛然相击的刹那,剧烈而刺耳的响声充斥着脑海。金属碎屑纷纷迸溅开来,如烟火般在半空流动着余生的光泽,随后黯然坠落。
逐鹰像是掉进死亡的牢笼,陷入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
只有信念如磐者才能顽强地活下去。
予堂空间传送口,白羽血迹斑斑的身影向战海踉跄着走来。
至少,她还能做些什么。
远处洁净的白衣人海中几抹杂色参杂其内。白羽一眼便认出那是狐族人和逐鹰,煞白的面庞上不由浮现出嘲讽的笑容。
这场终归是邪恶的屠杀,已经开始不分敌我了么?
白羽缓慢的目光透过苍茫天色,细看久违的族人一举一动,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却令她瞬间失了魂魄。
那些,都是由她族人炼制而成的傀儡!
一口鲜血喷涌,这沉重的打击下白羽再也站立不住,双膝跪地。
她毕生的信念,在这一刻泯灭,余下的仅有无尽悲怆。心中熊熊燃烧的烈焰,在这一刻悄然熄灭,绝望以癫疯的形式在脑海中浮现。
纵然狐族人背叛了她,驱逐她,可他们永远是她的亲人,血浓于水的亲情尚还残存。可这一刻,白羽感到挖肺般的痛,她的姐姐,族人,全被毕豀夺去,再不复还……一切都已经晚了,狐族落日,余辉散尽。
她遥望着白衣傀儡海中的沐黎元。
少年吃力地应付每一次攻击,体力愈是虚弱,沐黎元愈是焦急。
终于,不擅战斗的金马体力不支,跪倒在地,飞舞的冰凌铁锥生生穿透它的脑壳。
“金马!”沐黎元木然呆住,喉结上下涌动,双唇蠕动,一口鲜红的血疾射而出。眼睁睁望着金马倒下的身躯抽搐着,落地的冰凌铁锥一瞬间在其上刺出无数骇人的血洞,血水如溪流涓涓漫出。
似是抽了筋的龙王三太子,痛苦之余,悲愤的阴霾笼罩在沐黎元眼中。
对于很多人而言,契约兽只是契约兽,是协助自己作战的工具。可在沐黎元心中,金马远远不仅是契约兽那么简单。那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有难共扛的兄弟!
“啊———”沐黎元爆发出震天怒吼,金发凌飞,金眸中充斥了报仇的疯狂。蕴含浓郁金属翼能量的气息骤然间倍增。近处一圈的白衣傀儡措手不及,竟被冲飞十米开外。
罡风乍起,猎猎作响。
“都给我去死———”少年理智全无,咆哮道。
无数扬起的金属颗粒涤荡着空气,当接触到活动物体后立刻凝聚,结体。以沐黎元为中心的一定范围内,所有白衣傀儡表皮附着上一层坚硬的金属外壳,再动弹不得。
但这技法无法牵制冰凌铁锥的轨迹。
一个冰凌铁锥裹挟着金属外壳,照着沐黎元天灵盖砸去。
沐黎元蓦地一滞,却来不及躲闪。一切都放慢了节奏,那金灿灿的冰凌铁锥在视野中无限放大。
生死攸关,一抹白影射出,撞开怔住的沐黎元。
白影一声闷哼,卧地不起。
“白羽姐!”沐黎元讶异地惊叫。
白羽容颜惨白,唇色泛紫,冰凌铁锥正中她心窝。殷红渐渐浸透了胸前的白纱,宛若身披红甲,凄美壮丽。
“不!”为什么他们都要为他而死!
沐黎元像一个失措的小孩,无助地搂住白羽,却依旧无法挽回什么。
他的契约兽,他的姐姐,竟都惨死在白衣傀儡阵的冰凌铁锥之下。
“既然……你想重兴沐家,那便去吧。”白羽莹蓝色的眸暗淡无神,语气中带有一丝解脱,“你会明白,人心之险……”
复兴狐族,她毕生的心愿,却磨灭在毕豀贪婪的欲望之中,万劫不复。
她曾以傲然的姿态孤身直面命运的洪流,却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命运其中的一部分。多么可悲的传奇。
白羽笑了。她看到白欲麒脚踏时空向自己走来。
“姐……”鲜血不断从朱唇中溢出,白羽却毫无痛苦之色。
白欲麒,我去找你了。
一双毕生明亮的莹蓝色眸子永远地合上。
“白羽姐!你醒醒!”沐黎元瞠目结舌地望着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可无论他如何呼唤,怀中的少女也无动于衷。
他的姐姐,去找她的姐姐了。
白羽纤长的睫毛一颤不颤,宛若熟睡的战神,平静的面容上带着最后几许解脱的快意。她的躯体由指尖起化成无数飘零的萤火,在昏昏天色之下闪烁着不定的蓝光,飞散四方。
从容间,灰飞烟灭。
狐族人,彻底灭绝。
生如蓝星璀璨,死若萤火飘凌。白羽。
蔓芜的金属颗粒使得数十白衣傀儡四肢僵劲,白羽化作萤火飘散在沐黎元指尖。
亘古的悲怆夹杂着无力之感袭来,沐黎元双膝着地,虔诚而痛楚地跪在湿漉、黏糊的血草地上,双目无神。热泪淌过紧绷的脸颊,留下两道水迹。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今日他却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