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梦境的尽头传来隐约脚步声。
起初,许诺没有听到。她完全沉浸在无尽黑暗中的无限悲伤里。
“沙沙,沙沙,沙沙……”脚步声越来越近。轻柔,缥缈,像是猫爪踏在猫砂上。不是父亲。
许诺察觉到什么,但并不愿意抬头。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脚步声停止在许诺身后,一只纤细的手臂伸出,手指挑起许诺的一缕金发,在指尖玩弄着。
“头发跟我很像。”空灵的女声如耳语,却响彻整个梦境。如果此刻许诺有心去倾听的话,她会惊讶地发现,这声音,竟和她的一模一样!
“呜呜———”许诺浑身不断地微微颤动,一声压抑的哽咽从嗓子中发出。她仿佛是一只陷入绝境的小兽,并不理会来者。
“你的父亲已经死了,再为他哭泣也是无济于事。”温和的女声看似是在安慰,话语却化作一把无形的刀,直戳许诺心脏。
是啊,父亲已经走了。
许诺只感到钻心的痛。
她并不想质疑什么,也没有什么好控诉。命运悄然磨灭了她所有的希翼,用利刃剥开她的心。这一刻,她一无所有。
“我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你确定要这么耗下去么?”一个冰凉的手捏住许诺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脑袋,逼她看着自己。声音和许诺的声音一样,可用不同的腔调,却硬生生地把青春期女孩的嗓音说出了些残忍的意味。
许诺不舒服地仰头,可当被眼泪模糊的视线触碰到来者的刹那间,她整个人像被雷电击中一样僵住。透过泪水,许诺依稀看到一个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庞的女孩,正带着诡异的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同样的金发,同样的赤眸,只是一个哭,一个笑。
这个梦境绝对不仅仅是一个梦境那么简单!
“你……”万千疑问到了口中,许诺却不知该问些什么。
“我?”拥有金发赤眸的女孩挑挑眉毛,毫无温度的食指戏弄地划过许诺的下巴、脖颈、锁骨,然后往上移动,最后停顿在许诺的喉咙处。女孩似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就好像是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居然才过了几年。你才这么大。”
许诺欲问“你到底是谁”,却发现自己被女孩触摸过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她不安地瞪大双眼。
“我是谁?”女孩粉嫩的唇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看得许诺毛骨悚然,“你是想这么问么?你是这个世界上杀手兔族的人,应该知道杀手兔族人的精神受到刺激都有可能会狂化。所谓狂化,就是变成六亲不认的疯子,虽然武力在这段时间会被发挥到极致,但这时候的他们只知道杀戮,杀掉身边所有的生物,直到精力耗尽,昏厥过去。众所周知,当杀手兔族人狂化时,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他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不会清楚的记得狂化时的每一个细节。所有人都以为,狂化只是他们失去了对躯体的掌控能力,却不知道,自己身体内居住着两个灵魂,一个理智,一个只识杀残。而我们两个之中,你是前者,我,是后者。”
女孩定定地望着许诺,赤红色的眸子像是注满鲜血的祭坛,令许诺不寒而栗。
“出于巧合,也是拜你所赐,我的灵魂拥有了和你一样的理智。但你我的本质不同,论武力,你打不过我;论手段,你玩不过我;论心机,你还太单纯。诸上述理由,你的这具身体,将由我替你操控。杀手兔在狂化时,只有精疲力竭直到昏厥才会恢复正常,所以我力竭之时,便是你重见光明之日。好好在这梦境里等着吧,我的小许诺。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太多,不过不管你知道与否,我们谁都无法改变什么。”
许诺还来不及从女孩的话里反应过来,她纳闷,好端端的梦境,怎的就冒出来另一个自己来和自己夺抢躯体的掌控权。
见状,女孩露出诡计得逞的笑意,伸手去拿许诺胸前佩戴的白水晶石。
“这东西,便由我来替你保管。”
许诺方从得知真相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她一掌挥开女孩的手,站起身来猛然暴退数十米。从女孩的举动不难看出,这白水晶石是掌控躯体的关键所在。若想要活着走出这里,必须拿住白水晶石。
许诺想起来,这个梦境是由她创建的,说不定能够因她的意念而改变。许诺站在黑暗中,警惕地望着十米外的女孩,试图用意念改变这个梦境。
女孩也看着许诺,突然又笑了。她仿佛能够知道许诺的所思所想:“我的小许诺,这的确是由你的意志构造出来的梦境,不过,它由我主宰。”说罢,女孩扬起手中的小东西。
许诺心中一慌,手忙摸向胸口,却发现原本挂着白水晶石的地方此刻竟然空无一物!她惶恐中定睛一看,女孩手中的小东西正是方才还戴在自己身上的白水晶石。
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拿到手的?
许诺明知自己打不过女孩,仍拼尽全力向女孩奔去,企图夺回白水晶石。
许亦临走前把杀手兔族全部的希望寄托于她身上,许诺可不希望在关键时刻出什么岔子。泯灵阵中的泯灵军还等着她夺去,杀手兔族还等着她复兴。
“啧啧啧,不愧是和我寄居在一副躯体里的灵魂,实力这么弱还这么倔强。”女孩轻蔑的笑容依旧,下一秒,她出现在许诺身后,凌厉的一掌将许诺劈倒在地,却是全然一腔善良妹妹的口吻,“你打不过我的,小许诺。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们之间但凡有一个魂飞魄散了,另一个也压制不住这煞气过浓的躯体,大概也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后果。”
许诺挣扎着爬起身,芊玉剑并没有出现在梦境当中,只得照葫芦画瓢地学着女孩的样子一掌劈向她,却如同螳臂当车,一一被女孩挡下。许诺不甘心,再次摆好姿势进攻,似乎看准了女孩不敢真正伤害自己,一副死不罢休的架势。
终于,女孩不耐烦了。面对许诺纠缠不休的徒手出击,她微微上扬的唇角附着上一丝肃杀之气,未等许诺反应过来,力道十足又恰到好处的几指飞速按过许诺的几个穴位。
许诺痛苦地捂住腹部,卧倒在地,浑身僵直。她无法发声,所有的痛不欲生都化作压抑的抽搐。
她昏厥在自己的梦境里。
望了一眼倒地不起的许诺,女孩嘴角的笑意扩张。她仔细打量起手中的白水晶石。
原本洁白无暇的白水晶石当中披上一层血雾,仿佛无数猩红液滴形成的星空,杂糅在耀耀日光中。血雾不安地涌动,挣扎,企图摆脱白水晶石的束缚。它的力量使感到女孩熟悉无比———虞傩的力量。这血雾犹如混迹在光明里的杀戮,邪气过重,怨气太浓,无法被白水晶石净化。虞傩最后一丝残留的意识仍无声地嘶吼着。
女孩将白水晶石贴近耳朵。声音萎弱如蚊蚁,根本听不清。
不如,把它放出来?
白水晶石在女孩的操控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血雾一点点吐出,凄厉的惨叫也一丝丝从白水晶石中传出。那是虞傩临死前的恨念和不甘。
逃离囚禁的血雾汇聚成一片,张牙五爪,好不嚣张。每一声厉吼都如同利剑,响彻整片黑暗的梦境,几乎要刺穿女孩的耳膜。女孩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无动于衷。渐渐的,她从那不知所云的嚎叫中听懂了什么。是虞傩断断续续的记忆。
……
她生在战场中,以死去士兵的尸体为食。残躯断骸中,她遇到了他。他把她带回家。他教授她以知识,她回报他以热恋。后来,他死了,魂魄被封印在白石塔下。她历尽千辛万苦,临死也没能复活他……
……
女孩默不作声地看完了虞傩破碎的记忆,随后单手一挥,毫不留情地将虞傩意识的残余打散。伴随着一声哀鸣,虞傩生世的残念便万劫不复。
女孩戏虐地在许诺鼻下一抹,许诺便清醒过来,她愤恨之际一口咬破女孩的手指。
“谢谢。”女孩不怒反笑,她将从伤口中溢出的血滴到白水晶石上。骤然间,一道刺眼的白芒撕裂黑暗的梦境,女孩嬉笑着说,“小许诺,那个你爱着的小于洛,就交给我来搞定咯!”
也正是在这一秒,许诺的语言功能恢复,她下意识地张口,慌张地说:“我不爱他!”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自作主张哈哈哈哈哈哈……“女孩嚣张地走进白芒中,身影消失不见。
梦境又回归到起初无限的黑暗当中,许诺像是一只被禁锢的小兽,失去父亲庇护的她在可怖的寂静中瑟瑟发抖。
她究竟该如何做,才能力挽狂澜,拯救杀手兔族?这个女孩情理上来说也是杀手兔族人,她所想要达到的目的又是什么?在自己的身体里待了这么多年,她应该很清楚自己对身边人的情感。那么,她会不会利用自己亲近的人对自己的感情,做出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