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潮湿的空间袋中，茱萸悠闲地静坐，坦然的神情仿佛外界的崩山填海与她毫无关系。
于洛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现在怎么办？”
“你在问我？”茱萸慵懒地出声道，“还能怎么办？干坐等死咯。”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于洛冷冷地盯着茱萸。
茱萸拥有许诺的记忆，不可能不知道逐鹰公会的其余几人已经陷入险境。于洛再清楚不过，茱萸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在乎。
“知道又如何？我可不知道该怎么答。”
“你想让沐黎元和竹叶青他们都死在泯灵阵里？”于洛面色冷寂，压低声音说道。
他不信这个妖孽真的无所畏惧。他知道用许诺的情感来威胁茱萸没有丝毫用处，但他不相信许诺的记忆对茱萸起不了任何影响。
“倒不是。”茱萸长吟一阵，半点不怕自己的话被空间袋外面的毕豀听了去，她幽幽地说，“这次的泯灵阵有点异常。毕豀的打算是等泯领军形成的那一刻再进入卡兹，减少泯灵阵对灵魂的侵蚀。可若我没猜错，他等不到那一刻。”
“你是说，泯灵军不会形成？”于洛无比诧异。
茱萸轻笑：“没错。泯灵阵原本是镇压泯灵兽的阵法。阵法遇龙兽九族血脉开启，泯灵兽冲破镇压，在阵法内活动，但它是由怨念和杀戮产生的恶魔，也必然要以残杀和血液为生。当泯灵兽将阵法内所有生灵都吸食至殆后，会由于缺乏食物而死去。它残留下来的一抹意识，就会形成泯灵军。有人偷摸对泯灵阵进行改造，事先用血脉之力滋养幼年时的泯灵兽，使得阵法开启后百日内，泯灵兽根本不会死去。泯灵兽无实际形体，也无声音样貌，无法用肉眼捕捉，想要将其收服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成功的机率是极低的。”
原来从古至今令人闻而变色的泯灵阵竟蕴藏着这么惊天的秘密。于洛迅速接受了庞大的信息量，面色变得有些难堪：“成功几率是多少？”
“目前来讲，是百分之零。”
于洛的脸又黑了一寸。
茱萸解释说：“并不是前人收服泯灵兽都失败了，而是这种泯灵兽不死的事情，史无前例。根据我的经验来讲，它很难。”
于洛的面色稍稍有所缓和，但还是很僵硬：“你是怎么知道的？”
茱萸不悦。自己费尽口舌给他科普这么半天，就换来一个压根不信任的质疑？他能无缘无故地相信许诺，怎么就不愿意相信自己？
茱萸猛地凑到于洛面前，用冰凉的手掰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扭到一边。茱萸轻轻对着于洛的左耳，朱唇轻启：“小于洛，你管的太多了。”
茱萸绝对不会说，她是在许诺的梦境当中从虞傩的记忆碎片里看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这个虞傩，几乎把泯灵阵改造了一番，为的是方便魔灵收服泯灵兽。可悲的是，做了多少铺垫，虞傩没能活到那一刻，一切都是徒劳，为他人做了嫁妆。
茱萸温软的气息缓缓吐在于洛的耳朵上，一阵搔痒。他面色铁青：“滚。”
“想救竹叶青他们么？”茱萸不恼，继续伏在于洛耳畔说道。
“怎么救？”于洛强抑住怒气，他知道茱萸一定有办法。
“收服泯灵兽。除了打败毕豀以外唯一一种办法。”茱萸几乎只有唇动，而没有发出半丝声音。
于洛瞪着茱萸一本正经的模样，确定她没有在开玩笑。他就是因为无法收服泯灵兽，才询问的她。可眼下不是和茱萸计较的时候，于洛心里也清楚不过，若非泯灵兽消失，卡兹里的所有人不可能得救。
“你不能去，我去。”于洛用嘴唇无声地说。
他不想让许诺还没醒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茱萸小声说：“卧去。我可没说我要去。冒着生命危险往泯灵阵里跑？我疯了我才会这么做。”
于洛料到茱萸会这么说，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的确和许诺不一样。”
若是许诺，为了救自己的同伴于水火，会不惜上刀山下火海。
茱萸好笑地说：“我像不像她还由不得你来指手画脚。”小许诺的同伴又不是她茱萸的同伴，凭什么她以身相救？
见于洛已经准备往空间袋外面走，茱萸急忙拉住他，悄声交代道：“提前把剑雨傀儡召唤出来掩护你。出了空间袋什么也不用管，用最快速度往卡兹里冲，毕豀不会进卡兹的。我会尽量拖住毕豀的兵。”茱萸摘下胸前佩戴的白水晶石，给于洛带上，“泯灵兽会吃掉生物的灵魂。你带上这个，灵魂之力会守护你的灵魂。”
于洛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挂的原本属于许诺的项链，一声不吭。
茱萸继续说：“先不要管泯灵阵里的其他人，只有收服泯灵兽，他们才能得救。空间袋你拿好，实在撑不住就进去歇一下。小许诺还等着你把白水晶还她呢。”
“好。”
于洛感受到茱萸的郑重，知道她愿意帮自己了，同时也明白此次行动的艰难。
“我数三下，一起冲出去。”茱萸含笑地说。
“嗯。”
如果纯粹是茱萸，她绝对会先杀了于洛这个龙族余孽，再待在空间袋里伺机冲入卡兹，收服泯灵兽。她不仅具有茱萸的无情，也拥有许诺十几年的记忆。杀死于洛？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她却做不到了，因为许诺人格中的善念。
不顾性命去救小许诺的同伴，不仅帮杀手兔族的仇敌夺取泯灵兽，居然还把自己的力量来源———白水晶石交给对方。她疯了她才会这么做！好容易苏醒过来，就做了一次大好人。
“三。”
嗯，她是疯了。
“二。”
现在还有最后的反悔时间。
“一。”
好吧没了。
话音一落，两道身影出现在黑雾弥漫的卡兹广场上。随之从空间袋中鱼贯而出的是数以千计的黑剑，它们簇拥着于洛，以迅猛之势刺破黑雾，直奔卡兹学院大门而去！
本就蠢蠢欲动的黑雾在现身者的搅动下沸腾起来，相继涌动着扑向于洛，可奈何他速度如风，剑气凌人，具有腐蚀性的黑雾一时间竟没能伤害到于洛半分。
于洛距离卡兹学院大门还有数百米。前方笼罩的黑雾足够将他化成一滩液体。
“卑鄙毕豀，看招！”茱萸突然滑稽地大喝一声，食指与拇指捻动间，一簇火花魔法般从她指尖冒出，随即如同火凤一般越燃越耀目。
火光燎燎，希翼乍现。
火是异族和魔灵的天敌。可前来战场的异族都是训练有素，不惧死亡的坚勇之人，见茱萸以火相抵抗，满广场的黑雾竟都疯狂地迅速向她聚集，企图灭掉茱萸手中的火焰，顺便将她人也一举杀掉。这些异族知道，如果自己临敌而退，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来自毕豀地狱一般的惩罚。
茱萸的举动为于洛分散了不少兵力，他御剑在空中疾驰，得以闯入卡兹。
与此期间，毕豀明明清晰地洞察了这电光石火间的一切，却出其意料地并没有出手阻拦，只是任由于洛飞蛾扑火一般闯入卡兹，也任由手下的异族毫无效果地妨碍于洛。茱萸感受到毕豀对自己和于洛的轻蔑，或许毕豀压根不屑于动手剿灭这些被他视为蝼蚁的竞争者。
茱萸用余光察觉到于洛已经平安进入卡兹，知道自己负责的任务顺利完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疯了疯了，自己简直是不可理喻。
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来成全他人的意愿。呵，在她潜意识中，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可偏偏她一苏醒就发生了。
茱萸头大地重新审视自己所处的局势，卡兹学院周围方圆几百里都已被异族的黑雾笼罩，而窟城的金甲护城军却迟迟没有到来。大概是楚家为了夺取泯灵军，事先把窟城的兵力调离到别处去，却是便宜了毕豀，造福了卡雅龙。在楚诃华昏庸的整治下，黎国防御系统已经溃不成堤，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赶到窟城。
卡雅龙异族雾冥之阵的威力，茱萸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能够来到这里的每一个异族，等级都绝对不低于翼灵。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黑雾填满每一寸空间，她杀手兔一族的灵敏和翼皇级别的等级完全发挥不上任何作用。就算移动速度快，以她一人之力，也根本无法活着走出这黑雾。
茱萸讽刺的笑容越来越苦涩，可她眼中仍旧没有半丝情感。
不曾畏惧，不曾紧张。
她只想骂娘……
茱萸指尖的火焰终于熄灭，那是她燃烧灵魂之力得来的生命之焰。白水晶石现在在于洛手里，没有了力量供给，茱萸仅存的翼能量不允许她再这样肆意地消耗。
茱萸操控灵魂之力形成一层致密薄膜，紧紧贴住自己的皮肤，防止被侵蚀至尽。随即她放开步子向与卡兹相反的方向奔去。
黑雾躁动着蜂拥而上，数以万计至少在翼者级别的威压以滴聚洋，势气汹汹，扑面而来。茱萸在黑雾中狂奔，犹如一条逆坝而上的鱼，无比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