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博兄?”良一直保持冷静,却被突然出现的默博吓了一跳。
“良兄,对不起……我来晚了。”默博低下头,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见。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来晚了的事了!是……”良也低下了头,就算他很冷静,但接下来的话仍让他有些说不出口。
“果累……老师,去世了。”他还是开了口。
默博听到这个消息,嘴张的很大,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因为过度的震惊,什么也说不出口。
空气中只有尴尬的沉默,除了这两个人,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良再次开口了:“你要去看看吗?果累老师的尸体,他是……被杀死的。”
“良!你在说什么啊?”化对这种状态的良已经忍受不了了,一把把他从默博的面前拉开,其他的人——除了听到那场对话的差田,似乎都不是很能理解眼前的状况,只是望着这一幕。
“你又不是不知道……”化说着,突然觉得自己多说了什么,望向默博,默博也望向他,像是在示意“没关系”一样点了点头,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还是,我来说吧……老师不用护着我……虽然我比较笨,但现在的状况我大概能理解了……我现在是不是被当成了杀人凶手?因为似乎只有我来晚了……”默博问道,很直白的问题。
“只是嫌疑人而已。”良也直白地回答,“不过我不这么认为,虽然没有根据。”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默博用感激的眼神望向自己的朋友,“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我也有很多事想说……首先,很惭愧的,我今天本来想缺席的——毕竟这里不需要我的存在,但是我刚刚收到一条信息,说是要我过来。而这条信息的发信人是……果累学长。”
“什么?”在场的人都叫了出来。
“刚刚……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良尽量保持冷静地问道。
“一个半小时之前……”默博回答,他明白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
“一个半小时之前,正好是我们发现他尸体的时间。”良说着,“能让我看一下你的手机吗?”
“好……”虽然简单地回答着,他却明显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死人给自己发了信息这种事,任谁都会惊讶的。
良接过了由默博颤抖的手递过来的手机,确认了信息,是九十四分钟前发来的信息,良记录下自己看见尸体的时间是九十六分钟前。
“没错,这确实是死人发来的信息。”良又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惊人的话,“我不打岔了,默博,你还有话要说吧?”
“是的。”他点点头,脸上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语气却异常地平静,叙述甚至比平常还要流畅,“大家肯定也都看见我和果累学长争执了,应该也听到了我对他的称呼吧?没错,我们都是美术大学的,那时在同一个宿舍,关系很好。只是果累学长很出色,美术水平很高,还去国外留了学,自修到了很高的境界,我则是满足于现状,最终连美术专业都只做到一般的水平……所以,我们才会争吵起来,学长才会责备我,不过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我也不会因此杀了他。”
“只有我和老师知道这些事,没对良兄详细说过,对不起……”默博的表情变得和良一样平静,不知道他是不知所措所以愣住了,还是发自内心地没有感觉,“现在,让我去看看学长的尸体吧,怎么说也是曾经照顾过我的人,我要和他……说声再见。”
见过面说过话的人的尸体横在面前,良只保持着冷静的态度。自己熟识的人去世了,默博却只是说出这样的话,这两个人相似的“冷血”之处令化感到很吃惊,但同时,他对这两个人什么也说不出来。确实,难道对着尸体大哭大叫才是正确的选择吗?好像也不是……他不明白,但在自己的亲人去世时,他确实也是整日大哭大叫着伤心地度过的。
“走吧。”像是刻意为了打断化的思路一样,良开口了,“对了,差田先生,麻烦你帮我们开一下三楼的门吧,三楼的房间我们忘记检查了。对了,包括你的房间。”
“啊?好的。”差田回答着,将三楼的钥匙递了出去。
“各位在这里讨论一下案情吧,顺便看守一下汉星。我和老师陪默博去好了。”良摆摆手,还没等别人回应,就已经走出了休息室。
化明显地感觉到,碰上这种事——杀人,良就明显地不能把控自己的情绪了,比起平常简直好像变了一个人,总是面无表情对人冷漠,但这种状态算不算冷静呢?对待尸体泰然自若,推理清晰有依据,但却相信着最有嫌疑的人。
或许和他相比,不肯相信熟识的人的自己才更为冷血。
化停止思考,跟着两个人走出了休息室。
“这……”看到尸体的默博,恢复了刚刚难以置信的表情。
“利用画来杀人,简直像是小说或者电影一样……”默博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麻痹着自己的神经,企图让自己无视那具尸体,但他发现这无法做到,最终还是露出了崩溃般的扭曲表情,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是果累学长啊……没错啊……”
默博捂着脸,不知道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表情还是为了让自己看不到尸体。看到这样的他的两人,一个人仍怀疑着他是演戏的凶手,另一个人则对他不是凶手这件事深信不疑。
“等等……”像是要打乱两人的感觉一样,将手缓缓从脸上移开的默博用略微崩溃的声音开口了,“这画,我见过,在我们的学校里……”
“什么?”又是惊人的消息,今天喊出这样的话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在我和果累学长的学校里,这几幅画在校内展出展了,忘了是哪个年级的作品……不,不对,我对这画的作者一点印象也没有,但对画的印象很深……对了,当时……大概就是匿名出展的吧……”默博回忆着画的信息。
“这……”一直冷静的良明显被这信息打乱了思绪,“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啊……”
“谁知道啊。”化的脑子也乱的很,只是待在尸体的旁边让他更加混乱,“不是说要去搜查那三个房间吗?快走吧。”
三个房间中,理所当然般的,什么也没发现,到此,馆内能发掘的线索已经没有了。
三人再次回到休息室,发现汉星已经醒了,只是他的脸上仍然是一脸恐慌,身体也害怕地蜷缩成了一团,他的身旁,演乐医生正在进行安抚。
良看到这一幕,知道不能对他进行询问,只能先说起刚刚发现的事:“默博说,那一系列画他见过,在他和果累老师的学校里。”
“什么”的声音再次传来。
“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良低下头说,其实他很清楚,现在应该让警方介入调查了,毕竟警方比他们拥有更为强大的情报网,这种事很容易查到相关信息。但他还是保持着和最开始一样的心情——不愿让自己的朋友遭到怀疑。而其他人也没有再提到这回事,他也决定忘记这回事。
“是啊。”不知道是谁回答着。
“除此之外的线索,再也没什么了,三楼没发现可疑的地方。”良说着,望向汉星,做出不知是真是假的微笑,“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事情呢?”
汉星没有回答,演乐医生开口了:“说吧,汉星,我也想知道。”
汉星仍然没有回答,只是在自己的衣服里摸索着什么,但过了很久,什么也没有摸到。
“不见了……”他开口了,声音是颤抖着的,“那张纸不见了……”
“什么纸?”良问道。
“我……到那里……”少年断断续续地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那是……尸体吗?被杀了……吗?”
“你在说果累老师的事吗?他被杀了,没错。”良正常地回答着,演乐医生却做出一副要阻止他的样子,但似乎意识到良的话已经说出口了,还是收起了动作。
“……”汉星的表情明显变得恐惧起来,眼睛微微闭上,好像又要昏倒一样,不过良“喂”地喊了一声,使他清醒了过来。
“纸……有人从门缝里递过来……用它叫我过去……我看到了……尸……现在……纸不见了。”虽然断断续续的,但他的话使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演乐医生,你送他来这里时有没有看到什么纸掉下来?”良问道。
“当然没有了。”演乐回答。
“那你是不是在搜查时让汉星一个人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良又问道。
“是啊,那时候,门也没有锁……”演乐回答。
“那不是演乐医生拿走的话,就是有什么人在汉星一个人时把那张纸拿走了。”良思考着。
“可那样有什么用啊?不是只会证明凶手就在这馆内吗?”化不解道。
“凶手本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怀疑到吧,他本来的目的应该是想嫁祸汉星的,但没想到会有那两位‘目击者’存在。”良恍然大悟般地说着,“那样的话,那个保安应该也不是凶手了,调查监控室时他已经不在了,而汉星的纸条在那时不见了,这有些矛盾。”
“这……仍然很奇怪啊,如果凶手偷走纸条嫁祸他的话,前提必须是汉星晕倒了吧?”化提问道。
“啊!这样啊!”良再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样的话,那纸条就更不是被什么人偷偷拿走的了,而是有偷窃技术的人在保证自己会和汉星见面的情况下拿走的,也就是说,凶手肯定不会是那个保安了,而是……在我们这些一定会和汉星见面的人里面。”
“不,不一定啊!”化好像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结论,却只能无力地挣扎。
良本想说让他不要再这样说了,却在没开口时就被打断了。
“没错,不一定。”演乐开口了,“如果这个人了解汉星的情况的话,那纸条就有可能被拿走。只是,他是怎么了解的……”
“你说的情况是?”良问道。
“不……这……”演乐似乎不太愿意泄露自己病人的隐私。
同为精神医生的风岛很善解人意,对汉星说着敷衍的话带他离开了,汉星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有点不情愿地走开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良用逼问的口气说道。
“我……这些事,应该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除非他主动对谁说了……但他不是会那样做的孩子。所以我刚刚说的情况,你们当做不存在好了……”演乐说话变得像平常的汉星一样断断续续。
“演乐……说吧。”化的语气带上了点命令,他对现在的状况感到无奈又混乱,所以很厌恶演乐这种态度。
演乐似乎还是很犹豫,但终于还是开口了:“那孩子小时候经历过杀人案,他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半夜目击到一个人从邻居家的围墙边翻下来,翻到了他家院子里。而第二天,警察就告诉他们家的人邻居家发现了尸体。这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他的父亲怕自己背上杀人的罪名,害怕他一个小孩子乱做证词,就把他关了起来,他越想要出去,父母就越是责备他,甚至打骂他。时间过去了很久,最终导致他不敢外出,恐惧父母,甚至恐惧人类……对,他不是什么社交恐惧症,而是人类恐惧症,只要见到人就会感到恐惧。我是恐惧症的专治医生,这样的症状闻所未闻,一开始只是觉得好奇才答应了他其他家人的治疗请求,但因为放不下他,就演变成一直到现在都在为他做治疗。我没有孩子也没有实际抚养他——他由他姑姑抚养,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现在,各位明白了吗?凶手如果知道这些,很可能预测到他对尸体的反应,做出嫁祸他的行为……但我仍觉得凶手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因为,知道他情况的人在他家乡也没有几个……”
没人说的出什么,能做到的只是对这个少年的同情。
“暂且把这当做一种可能……”良似乎成为了终结这种沉默气氛的代表人。
“良……你为什么还这么!”化带着混乱的情绪说着,却没办法再继续下去。
“老师,您冷静一下!”默博有些看不下去似的插嘴道。
“默博,良,你们都……”化有很多话想要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大吼着。
“各位,先冷静一下吧。”差田用微弱的声音阻止道,“不如我们换个话题,把至今为止的信息整理一下?我去给各位倒杯茶,各位先休息一下……”
经过差田有些无力的劝解,三人都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但他们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坚持,只是保持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对方。
差田和自己刚刚说过的一样,逃一样地跑开了。而一旁的演乐则是无视了这三个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顺着刚刚差田说的话继续说:“话说回来,不觉得很奇怪吗?那个杀人犯同时做了那么多事——杀人、搬运尸体、支走保安、破坏监控室、发短信给默博、将纸条给汉星…….简直就像是不只一个人在犯罪一样。”
“你是说……共犯?”雁归问道,旁边的三人只是听着,风岛也带着汉星回来了。
“我只是随便猜测而已,没有任何证据。”演乐摇摇头,好像突然觉得自己说的不靠谱一样把头撇到一边去,不再开口。
“先不说有没有共犯,你刚刚说的那件事——就是默博的短信的事,咱们还没解决。不过,我有个猜测……”雁归说道,“那会不会是凶手发的呢?刚刚良先生和化医生都说了,尸体身上没有除了墨镜盒和钱财以外的东西,所以手机有可能被凶手拿走了……”
“有可能,但凶手为什么要特地把默博叫来呢?”化问道。
“大概是因为他现在嫌疑最大,所以要让他来接受大家的制裁,自己就不会被怀疑了吧?不过……这好像又证明了凶手在我们之中呢……”雁归说着,望向良,而后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啊!对了,我说我刚刚怎么会有种奇怪的感觉……”默博开口了。
“是说短信的事吗?”雁归问道。
“不,不是那个……是果累学长的尸体啊!他没有戴着墨镜,而是把墨镜收在盒子里……”默博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难道他非要戴着那副墨镜不可?在我看来,在室内戴墨镜本来就很奇怪……”风岛医生疑惑道,“难不成他有什么病?”
“眼白化病……”默博低声回答,“简单来说就是种先天性的视力疾病,视力低下,怕光因而需要戴墨镜。和我的腿一样,我们天生就有所缺陷,这也是我们熟识的原因……”
“但是,各位不要误会,我没有我和学长是一样的人的意思……倒不如说我们是截然相反的……对不起,我又说多了。”默博低下头,他一直都是保持这样的姿态。
“默博……”化也用很低的声音叫了默博的名字,只是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差田端着茶回来了,看到眼前诡异的气氛,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茶放下,静静地坐到一边。
“这么看来,凶手是不知道这个情况了……如果凶手知道,就不会杀掉人之后再给他摘下墨镜了。”雁归取代了不再开口的良,推理着,“首先,果累如果不是要睡觉肯定不会摘下墨镜,更何况是在发短信、面对发光的手机时。但凶手不知道这一点,他大概是觉得搬运尸体时墨镜很碍事所以摘掉它放进盒子里了。但这就造成了那短信的情况不对劲——他可能没想到我们那么早发现尸体,只是把短信以果累的身份发出,假装果累那时候还活着,可他要是还活着,不会把墨镜收起来再发短信,因此,凶手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而发出的短信。”
“这是不是也说明他不知道我们之中有医生呢?因为,如果有医生在的话,就算发现的晚也能推测出死亡时间啊。”很少开口的风岛疑惑道。
“他连汉星的情况都知道的话,应该不会不知道这点事吧,在我看来,他可能只是忘掉了或者有什么别的原因。”雁归回答,“话说回来,这还真是个漏洞百出的凶手。”
“就算他漏洞百出,现在我们知道的事,只有凶手在这馆内、知道这馆的事而已,对凶手是谁还是没有头绪。”许久未开口的良说道,还补充了一句,“还局限在默博和三名医生的范围内。”
“除此之外,这个凶手应该知道我们的一些个人信息,不过不是全部。”雁归说道,“他知道汉星的事,却不知道果累的眼睛有问题……”
“这也不奇怪,果累学长很讨厌别人提到自己的缺陷,他应该不会主动向除了医生以外的人提这个吧。”默博低声说。
“话说回来,你知道他在哪间医院就医吗?”风岛问道,“不会是我们医院吧?”
“这个我还真的不清楚……不过你这么说的话,我确实在化老师的医院里见过他,但也有可能只是什么小病吧……”默博思考着,没有得出结果。
“本以为这事只和艺术家有关系,现在看来,和我们医生也脱不了关系了啊。”化以有些颓废的语气说着。
他开口后,演乐和风岛都望向他,但什么也没说。
这时,差田开口了,说出了老好人的标准台词:“各位……不要这样相互怀疑,相互信任不好吗?”
“我说你啊,我们调查的结果显示就是这样的,也没办法啊,谁想被怀疑啊?”风岛的脸上有点愤怒的神色,“话说回来,我也真是倒霉,只是凑巧来了这个馆就要被卷入这种事情……”
“风岛兄完全可以不来的啊,今天可是第二天。”化有点无奈地望向在这种情况下还抱怨的他,风岛没有回应。
“对不起。我……只是……不,没什么。”差田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刚刚回来的他又做出了要逃出去的样子,“各位中午饭都没吃,现在都是下午了,我去做饭吧。”
还没等人回答,他就出去了。
“碰上这种事,谁还有心情吃饭啊……”风岛继续抱怨道。
“这种事……吗?”雁归不知是不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