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五十被派出所警察带走后不到三个个小时,人又出现在大门口,他还大着声和别人搭讪:“派出所说他们管不了,说是单位纠纷,让单位自己解决,单位他妈的太没有诚意啦。”
姬文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石天林,马五十就趿拉着一双解放鞋上了办公楼。马五十知道石天林的办公室,因此他不需要敲门直接推门进来,“嘿嘿”地笑了两声,就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凉茶大口喝了起来。
石天林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看见姬文化口中传说的马五十。他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他很礼貌的等石天林打完电话才开始像祥林嫂一样诉说自己的“革命历史”,石天林听清楚了,这是一段沉闷而又乏味的诉说,诉说中还加杂着不惜挣钱,把厕所卫生纸都铺开加进废品里卖掉的检讨。石天林不想陷进马五十冗长的诉说中,他想听剥开核桃最核心的桃仁部份,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听清了事物的本质,不属于自己分管的,自己也决不会插手,就是属于自己分管的,他也会推给别人,他在这三十年的官场磨砺中,知道的事情不能太多,知道的太多其实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况且自己是一个身居一把手之后的常务,而一把手是一个唯恐大权旁落的绝对权力者,只要有机会绝不含乎地扑上去扒啦开眼红的手下,用一句百试不爽的理由做打发: XX部长提前打过招呼。现在社会都成马了,难道球大的事领导都打会招呼吗。
实际上石天林事后从侧面问过相关领导,他得出的结论,领导不可能为这么一点芝麻大的事情给同级打电话,想躲都来不及,他知道刘延安的理由是建立在自私自利的基础上。他开始变得释然而坦然,因为自己分管的业务都被排名靠后的纳副局长抢去了,比如人事任免,纳副局长的话比他起作用。原本他负责的住宅楼建设、办公室改造,纳副局长负责,纳副局长和刘延安有点亦步亦趋的味道,下面一直有人反应两个人狼狈为奸在利用工程捞钱,反正他看到的工程承包人大包小包从他门前经过,头也不抬。过去年一千元一下归常务副主任签字,一千之上归一把手刘延安签字,他每次在签字的时候都明明白白写上请局长审批,剩下的就是你说咋办,我就咋办。反正我不是一把手,事情出来了也就用不着我去负责任。
听完马五十叙叙叨叨冗长地诉说,他认为马五十说的还有是点道理,他说:“老马,我很同情你,你还是要找刘局长反映,机构调整领导小组解散了,因此我这个办公室主任也就不存在了。”
马五十经过几天的来来回回,他知道自己又会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尽管不是足球不是排球,他有了对付这种太极推手的办法,这办法就是每个人必须和自己有关系,没有关系,谁都不愿出手。
他想明白了,也看明白了,因此他也不愿和石天林费口舌,他掏出自己赖以支撑他斗志的笔记本,开始大声朗读。“X年X月X日,石天林家马桶坏了,我掏钱换下的,事务办不报销,共计18.5元……X年X月X日,办公室李兴文送石天林两瓶茅台酒,请石天林吃饭,晚上喝醉我送上办公楼未回家。李兴文说:“送5000元健身卡给石天林,他说领导都他妈的太黑了,等于这一年都给石天林干了……”
石天林像雕塑一样楞在那儿,他望着马五十再也端不住事不关已的架子了,豆大的汗珠子砸在办公桌上霹雳扒拉阵阵作响,像落在玉盘里的自行车钢珠,声音分外刺耳。
石天林到底是常务啊,他用手抹了一下汗,好像抹掉自己一张沉稳的脸一样。当他再次面对马五十的时候,随之就笑逐颜开啦,但是这笑有点尴尬,就那么一丝的尴尬,哪怕1纳米的尴尬,也没有逃过马五十犀利的目光,马五十认为自己成功了,成功来自击中石天林软胁的快乐。
石天林问:“老马,你到底有啥要求?说出来,对你,对我,对大家都好,你知道,我也得替刘局长负责。”
马五十笑了,他看清了这些机关干部抗压的能力和身处危险和叛徒王连举一样,这些他在小学课本学过,王连举最起码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之下才举起了白旗,而这些所谓的领导者,不用严刑拷打,只要一提他们肮脏的过去,就会立马投降,投降的速度之快,王连举之流只能望尘莫及了。
马五十说:“我继续上班,你们要给我缴养老金,要不然,我就要上访,时间你看着办。”
石天林还没有想好如何去回答马五十地咄咄逼人,张流成的电话就打在马五十的破手机上。张流成在电话里说:“机关办公楼下水不通,请了几个水工都弄不好,老马可否出山?”
马五十大声答应了,丢下左思右想的石天林,直接奔一楼的局机关事务办去了。
张流成看见马五十就像看见他亲爹一样高兴,就差一点给马五十下跪了。他说:“老马啊,机关厕所从三楼就开始堵了,请的水工钱都收了,五百元啊,还没有疏通,你干不?”
马五十说:“干么,多少钱?”
张流成讨好地说:“上次给派出所打电话的是石雅丽,姬副局长狠狠地批评了她。老马,你就当给兄弟帮忙,我晚上请客,今天再打不通,机关臭得就进不去人啦,刘局长还不把我吃了?”
马五十一脸的瞧不起:“少了一千元,你找别人吧。”
张流成愣了,过去一个电话就能搞通的下水,马五十不会这样不近人情。他想了一下,一会儿就想通了,马五十已经不是单位的临时工,你不愿意你可以请别人。
张流成自己也解决不了,汇报给石天林副局长,石石天林副局长让汇报给姬文化付局长,汇报一圈都同意了,就一千元,整通,整不通,一分没有。
马五十笑了,笑得有点前仰后合,他知道自己是这栋大楼的水电“活地图”,你们也有求我的时候,他觉得有点落井下石,他又不得不提出拿一手的苛刻要求。他带着张流成,上楼观察了一下,来到二楼,在刘延安办公室的门口,指着楼道给跟上来的水工说:“挖这两块磁砖。”
张流成问马五十:“马哥,你是在开玩笑吗?这可是刘头的办公室门前。”
马五十说:“一手交钱,我干。”
张流成以为马五十开玩笑,就说:“你干,如果通了,我掏钱,两千。”
马五十抢过工队的铁锤,抡开膀子就开始砸地板,半个小时不到,地面砸开,露出一节下水管道,他三下就敲开,把手伸进去拽出一块毛巾,毛巾是机关发的老保品,在水里泡得时间长了,白色已经变成了黑色。
马五十伸出沾满粪便的手:“给钱,一分都不能少。”
拿到钱的马五十没有去石天林办公室,他想回出租屋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