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既要陪兰秀,又要照顾玛雅,没有甄世杰每天督促检查,没有那么大的压力,难免有些松懈,又分心家事,加上香料的制作销售,各个环节积压下不少事情,又将近过大年,忙得一塌糊涂,医药都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甄世杰忽然传唤,查询他对药物的了解,兰心这段时间都给荒疏了。不仅药性药效说的驴头不对马嘴,一片混乱,连歌诀都背不利索了,满心惶愧的低头垂手立于一边。甄世杰恼怒道:“你这段时间在干什么?我不看着你,你就不学了?连先前学的都还给我了?前段时间,你还算努力向学,勤奋用功,我也当你懂事上进,你就这么做给我看?这就坚持不下去了?你还想不想学下去?”兰心被骂得满面通红,屈膝跪地,愧悔道:“对不起。”“我不需要你道歉,我只问你,还要不要继续学医药之术?如果放弃,一切到此为止,我不强求。如果你还想学,就先领家法吧。”
兰心低估了学医药的难度,这会儿是进退两难。放弃,不仅是姨父的心血,她的努力全部白费,以姨父的脾气,还能继续住在这儿吗?只怕一气之下,就走的远远的,永远不再见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她早已摸清姨父的脾气,更贪恋这份亲情,何况姨父是真心盼他学好的,他岂会不知?挨打也是畏途,他很少尝试过,害怕承受不起,可相对失去严师至亲,他仍然选择承担,叩头道:“弟子知错,愿凭责罚。”眼圈已经泛起了红润。甄世杰见他做出了选择,也不与他客气,顺手就去取书桌上那柄乌黑油亮的紫檀镇纸,“那你就给我把手伸好了。”
兰心自幼随义父师兄习文练武,却从未被人这样打过,这回也是破天荒了。既然是尊长赐打,不容抗逆。他默默运功,收了护身真气,以他的内力,一旦遇上外力侵袭,就会自然产生反作用力,若是镇纸打来,被他的内劲反弹回去,那就不仅是不尊师长,不敬不孝的罪名,完全算得上大逆不道。他绝对不能让姨父如此气恼之下,再火上浇油,所以先行收起内劲,像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孩子一样承受长辈的责罚。他硬着头皮伸出右手,恭敬道:“有劳师父教训。”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右手比左手更重要,伤了很麻烦。
甄世杰道:“双手,伸直,放平。侧身。”兰心乖乖听令,甄世杰抖手打了下去,一声脆响,兰心全身一震,麻,连成一片仿佛无数只蚂蚁瞬间在他手掌上狂奔,然后是痛,火烧火燎的痛感铺天盖地而来,他万万想不到,镇纸打在手上会这么痛,忍不住惊呼一声,急急收回,又恐姨父生气,忙又颤颤的伸出来。
甄世杰再次打下,不待他缓过劲来,第三下第四下接踵而来,那厚重的镇纸打的他痛不可当,条条深红的尺印交叠在一起,带着浮肿的温度。兰心实在承受不起了,挣扎着收回双手,轻轻抽搐着,拼命的甩手,紧紧咬住下唇,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显然是疼极了。触到了姨父愤怒警告的眼神,只得再次伸出,惊恐的叫声“师父”。甄世杰见他并非反抗,只是疼的受不了,下意识的逃避,索性像教训小孩子似的,捏住他左手的指尖,再打下一尺,力度反而更大了几分,似乎是惩罚他的退缩。“啪啪啪”,连抽了五六下,声音几乎响成一片。极重的打法,就是要他彻骨的疼痛,深红的印子扩散到整个手掌,兰心不敢使劲强挣,右手逃脱惩罚,虚挡镇纸,却不敢真的阻挡,一行泪珠子迅速坠下,哀哀哭道:“弟子知道错了,师父别生气。饶了我吧。我好好学。你老别打了。”甄世杰听而不闻,继续狠打,镇纸一次又一次的肆虐,兰心终于忍不住了,从甄世杰手下挣脱出来,又是甩手又是吹气,又恐师父气恼,在他目光的逼视下又伸到了近前。
甄世杰似乎是考验他的忍耐力,也不再去抓指尖,便是一尺打下去,兰心禁不住痛呼,猛甩几下,又怯怯送出,甄世杰就这样一下一下打来,兰心每挨一下,都免不掉要甩手吹气,左手痛得跟针扎似的,渐渐麻木,脸上的汗珠越来越密,跟着泪珠随着镇纸的频率一串串往下撒,仍努力坚持着,也免不了哀泣求告,呜咽有声。
他自幼在父兄的呵护下娇生惯养的长大,几曾受过这样的罪?偶尔受了委屈也会哭声震天。可现在他不能,他不是小孩子,不能不顾后果。如今长大成人了,反而自个儿找了个枷锁把自己给套上了,不学好,惩戒受罚,自寻烦恼。师父是她自己要拜的,挨打是自找的,他找不到借口,纵然再痛再哭也不能逃跑。只能勉强承受着。
兰秀玛雅匆匆跑了过来,自然是门外伺候的丫鬟灵仙见兰心情状紧迫,怕他吃亏,忙着去找了他们一起过来,帮忙求情解围。可他们到的终归是晚了,兰心已经挨了三四十板子,兰秀见此情形,惊忙道:“怎么动上手了?心儿,你怎么惹恼姨父了?师兄,心儿还小,又是初学乍练,有什么不周不到的,你慢慢调教,别动气,饶恕他吧。”他对这位自幼教导他的师兄还是有几分敬畏的,平日再任性赌气,在面对正事时,也不敢强行插手。虽怜惜兰心,也只能讨饶劝解,不敢阻止。甄世杰见他们双双来搅局,也难再打下去,扔下镇纸,坐那生闷气。兰心紧紧抱住左手,泣不成声。
玛雅忙着去照顾兰心,蹲身拉着她的手给她吹凉,试图减轻他的痛苦,见他满头汗滴,满脸的泪水,忙又拿着手帕给他拭泪擦汗,焦急问道:“你怎么样了?很疼吗?手怎么肿成这样了?”想扶她起来坐着说话,兰心不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面颊涨红,呼吸急促,全身微颤,极力忍耐着痛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兰秀给丈夫端了茶来,却扬声叫道:“忘忧呢?怎么不在书房伺候?”忘忧慌忙进来道:“姑奶奶有何吩咐?”“你是干什么吃的?兰家养着你,你却整日家往外跑,有把差事当回事吗?兰心不管你,你就得了意了?你不知道伴读丫头是做什么的,主子做错了事,学不好功课,奴才受过。伴读除了服侍就是替打的,你干了什么?兰心不用你伺候,你也不陪他读书?他受责,你躲得远远的,兰家留你吃白饭的?”兰秀冲他发脾气,吓得忘忧连忙跪下磕头,不敢吱声。兰心听得,知道姨娘是疼惜她的而迁怒于人,稳定下情绪,抹把痛泪,微带哽咽道:“是我没做好功课,惹师父生气,该受教训,与人无尤,姨娘别责怪他。”又道:“忘忧师姐先出去吧。”忘忧也知道在这插不上话,反而尴尬,见兰秀没再责难,便叩头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