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世杰眼见时间已经过了半数,再不叫他,就有说话不算,自降威信的感觉了,这才开口相唤。兰心的读书声嘎然而止,随即将书放在书案上,仍然将手伸着,稍有错漏,便会受到责罚,他尽量平心静气流利的背诵出来。甄世杰一直也没有打断他,直至他全部背完,才问道:“你觉得有没有错漏?”兰心回答不出,只道:“请师父赐教。”甄世杰便指出了两处虽是微不足道的小错,没有太大影响,也是达不到标准的。兰心仔细回忆,果然有误,惭愧道:“任凭师父责罚。”
甄世杰也不理会他。又就先前所学过的一些词句要求他释义,又是一些易混淆的知识提问,并加以比较。问题有很久以前教过的,有近段时间学的,也有未曾学到的,有答对的,也有说错的。这都是理解性记忆,能说明白最好,说不清楚的,他也会加以解释指教,旁征博引,讲述的明明白白。兰心虚心求教,努力消化,倒也受益匪浅。甄世杰见他学得认真,也知不能一次性灌输太多的东西,他一时接受不了,反而有害,便不再讲解这些,只问道:“你记住了多少?”兰心都听得明白,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无法复述出来。甄世杰也不强求。“刚教你的,以后我会随时查问,咱们现在先说说你今天的功课。”
“请师父教训。”兰心慌忙把手臂伸直,手心向上,他被师父的提问与讲解吸引走了心神,不知不觉就将手放下了。被这一语惊到,才记起来,慌忙摆出领罚的姿势,又惊惶无措,不知会受到何种严惩。毕竟他第一次背书出错,自己求了机会背第二次,而且立下军令状,出错加倍受罚,偏偏又出了错。背书的帐没了,后面的问答中也多有谬误,不知道师父会何等严厉的惩治他,没有几十板子下不来。
甄世杰拾起戒尺,敲敲桌沿。兰心低着头,怯怯的将手放在书案边缘,看一眼戒尺,紧张畏惧,却不容退缩。甄世杰以戒尺将他的手推到更方便用力的位置,也不多言。“啪,啪,啪”,一连三下,迅速的抽下去。痛得兰心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逃避,不敢出声。好不容易才缓过口气来,又等了半天,也不见戒尺光临,他微微抬头,见甄世杰将那戒尺随意翻转,玩弄,似乎在观看。
他等了一阵没反应,才低低的叫声:“师父。”提醒他忘了继续的事。甄世杰却将戒尺扔到了书桌上,嗔道:“还没挨够打呢?”兰心见他不打了,才缓缓收回手去,唯恐是误会了他的意思,按一向的规矩,这简直只打了个零头就饶恕他了。他收回手,见师尊并无异议,方才轻轻将手在背后蹭了蹭,缓解一下疼痛。
甄世杰解释道:“虽然你几次出错,但我能感觉到,你确实是用功学过的,只要你肯用心上进,偶尔出错,我也不来重罚你。”兰心心中一暖,道:“谢师父宽恕之恩。”“今天就这样了。自己多加温习,记住了,若是反复出错,是必要重罚的。”兰心躬身应承。
翌日一早,甄世杰带着兰心到橘井堂,忘忧灵仙也跟着。兰心仍做男子装扮,形同书生,翩翩年少。灵仙也改了男装,不过是仆婢小厮的衣装,一看就知道是仆从而已。忘忧仍做女装打扮,貌美如花,娇艳动人。
石燕迎出门外,叩头迎接,步步趋奉,请入大堂,叩头见礼,趋身奉茶,又带家人妻儿拜见。向他们介绍了荆妻,儿子儿媳,还有个刚刚三岁的小孙儿石霜,及一个伙计,看衣着打扮就知道都是勤劳质朴的人。甄世杰有些烦躁,兰心看在眼里,轻声道:“石郎中一番诚心,师父就随了他的心愿吧。”他不想有人知晓彼此的关系,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在家,他还会叫“姨父”,在外只称“师父”。甄世杰轻轻叹道:“礼遇如躲债。”兰心低笑道:“不是礼多人不怪吗?”甄世杰轻斥道:“贫嘴。逞口舌之利,当心皮肉受苦。”兰心不怕,撇嘴道:“师父总不会为此而生气责罚吧?”甄世杰嗔骂:“你呀。在外学艺都像你这样还了的?幸好你拜的师都是至亲,没人跟你计较。”兰心笑道:“谢师父宽宏恕罪。”甄世杰正色道:“我收这个挂名弟子,就是方便你学艺,你要不好好用功,瞧我怎么罚你?”这是正理,兰心也不敢再跟他嬉笑作耍。
候他们行过了礼,石燕又询问他身边跟随之人。甄世杰介绍道:“兰心是我徒儿。忘忧也是自幼跟在我身边的。他们也过来观摩学习。还有个灵仙,是心儿身边的人。”他虽然没有说忘忧是弟子,但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不是弟子也是药童。就是药童,也是半个弟子。至于灵仙,就是兰心的从人了。石燕道:“兰公子,忘忧姑娘,二位得此名师,可喜可贺。”兰心见忘忧不开口,道:“石大夫也是师父座下唯一的挂名弟子,不知会有多少人羡慕呢。”甄世杰道:“石燕也算带艺入门的后进师兄,你怎么还叫石大夫啊?”兰心躬身一礼道:“请石师兄忘忧师姐多多关照。”石燕连忙逊谢道:“岂敢?”他们也与石燕的家人打了招呼。
甄世杰候他们见过了礼,道:“石燕,别再为这些虚礼浪费时间了,正事要紧。”石燕方才遣退内眷,甄世杰问道:“我义诊的消息公布出去没有?”石燕恭敬答道:“弟子昨天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好。”甄世杰看暂时没有病人上门,便道:“我看看你的药材。”
石燕便带他们到药材柜前,道:“弟子家的药材都是自己在野外采来,炼制,很少购进成品。请师父验看。”甄世杰随手抓起一味药,向兰心询问此药的名称,别名,长于何处,生长特点,采挖时间,如何炮制,如何治病,药性药效,又令他观察药物形态,闻其气味,尝试味道,一一记住。兰心回复一样,甄世杰便问石燕忘忧,他的回答是否准确。兰心纸上谈兵,回复多有疏漏,需要石燕忘忧不断的补充纠正。甄世杰听了他们各自的回答,又看看被石燕之子石竹拦在门外的几个病人,向石燕道:“你在药草上倒是下了番功夫的。你就带兰心把这每一味药都认一遍,他不懂的,你就教教他,我替你坐诊去。令郎也学过医吧?让他跟着我。”
甄世杰在百草堂义诊,回馈乡里的消息传出虽然不久,却已有不少人慕名而来,他一一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