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漫天,橘井堂结束了一天的诊疗。甄世杰一行要返家了,剩下的安抚未轮上的病患,服侍需要留下观察的病患,及洒扫,整理之事,皆留给石燕去做了。一向如此。
这天,兰心却安排忘忧灵仙帮帮石燕的忙,晚一步回去。虽然众人都觉得奇怪,也没人反对。兰心与甄世杰便先走了。
姨甥闲庭信步,颇有几分舒适惬意。兰心亦步亦趋,面色平淡轻松,与姨父一路闲聊,讨论病情,也顺便请教一些问题,却又似有些心不在焉,锐利的目光频频惊鸿般扫过周围,闪电般令人惊心。
甄世杰最初只当他惧怕这一天医术上的诸般失误,回家后会受到责罚,后来也觉察到一二不对劲。对兰心而言,受罚也不是一次两次,她也一向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至少在他的戒尺没有扬起来之前,她总能从容淡定的应付方方面面的事,不会流露出一点惊恐焦虑,让人担心。即使她心里害怕畏怯,一言一行,接人待物,都是大方得体,不会跟其他的严师怯徒一般缩手束脚,战战兢兢。她年纪虽小,却不是肯轻易将心事摆在脸上的人,她的不安与戒备必有原因,不过是不愿让他担心,未肯说明罢了。
兰心又道要去办点事情,却邀姨父同行,不肯彼此分开。甄世杰也便随她离开繁华热闹的街市,走上了清冷的驿道。
已经看不见人影了,兰心反而镇定轻松下来。甄世杰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么?”兰心却未正面回答,只道:“来了。”甄世杰果然就见一个青衣小帽,仆役打扮的人匆匆出现,躬身道:“敢问这位是甄神医吗?”别人问的是师,兰心以弟子辈身份,本是不该开口插话的,却道:“阁下若不知晓家师的身份来历,会一直跟踪至此吗?两天一夜寸步不离的守候警戒,我还没谢过呢。想必阁下也清楚的知道我是谁,可惜我兰家贫穷,付不起薪资,也用不起阁下。”他这是将对方作了下人。那人脸色变了变,却道:“兰小姐果然爽朗。“兰心道:”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阁下此来所为何事?“”寻访名医,自然是为了治病。“那人抽出一张礼单,双手奉上,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甄世杰既见兰心在交涉,查看一眼,见没有其他的猫腻,便顺手递给兰心。兰心略扫一眼道:“若说这是薄礼,阁下当有天家之富。”那人吓了一跳道:”岂敢?“兰心道:”看病自然是瞧过之后,再付药资诊费。家师还不知道阁下的来历,也还没有见到病人,岂敢得此厚赐?请收回。”“区区什物,请神医赏脸笑纳。劳神医随我走一趟。”“去哪儿?”“马车已备下,请神医即刻登程。事了之后,敝上还有重谢。“
兰心冷笑道:”这是强请,没有商量的余地了?”甄世杰道:”你这是要明目张胆的劫持在下么?在下平生没在他人威胁下瞧过病。你纵然把我劫了去,我开的药方,你那主子敢用么?“那人阴**:”兰苑中好像还有尊夫人?甄神医不想他们有点闪失吧?“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兰心不待姨父答话,就冷哼道:”我只听说过求人看病,没见过这么横的。我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来头,如此请法,恕难从命。别处不敢说,兰苑是我的地盘,即使是天王老子,也不敢在此撒野。你若不信,尽可一试。“
那人威逼利诱,皆难奏效,连忙换了一种法子。下跪求道:”主上有命。务必请神医移步,否则小的性命不保。请神医体谅小的的难处,包涵小的的过错,苟全小的的蚁命。“他连连叩头求告。甄世杰断然道:”不去。“”不仅是小的们几个,神医此行,是救了敝上一家老小,功德无量,家中上下永感大德。”这是医家操守问题,甄世杰不得已道:“你那主子生的什么病?有什么症状?说来听听。”那人目光闪烁,期期艾艾道:“这……”甄世杰怫然不悦,”这也不能说?一点诚意都没有。心儿,咱们走。“那人急忙道:“神医留步。……是……不是病。”甄世杰莫名其妙,“不看病找我作什么?”那人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小的实言相告,求甄神医兰小姐保密。”“保护病人隐私,是医者的职业道德。说。”“我家主人少年时一度风流,留下两个私生子……如今找上门来认亲……可十几年不见,谁能知晓他们的真正来历?此来是想借重神医的医术,证实他们的身份。若是小主人,自然皆大欢喜;若然不是,也不能让外人混淆血统,占了家产去不是?为了保证血统纯正,不得以才这么做。普天之下,也只信得过甄神医的判断。你说是就是,权威之论。此事实不足为外人道,是以隐晦再三,不敢明言,请神医为敝上开疑解惑。家中上下寻访神医多时,若蒙援手,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甄世杰向兰心道:“你看……”他是与爱徒商量,也是知道他不是柔柔弱弱的一婵娟,他有自己的主见。兰心瞟一眼不远处的马车及那周围的四骑,个个身手不俗。他没有把握带姨父全身而退。幸亏他早已留意到情况异常,也早有安排,忘忧灵仙不在,他也少些负担。家中无虞。他也安排好了,倒也不在乎深入虎穴,一探究竟。只是必须尽一切可能的保证姨父的安全。兰心应道:“弟子听凭师父吩咐。”他的意思是任凭甄世杰自己决定。甄世杰却明白,既然逼着别人说出了前因后果,他不去这一趟也不行了,点头道:“你先回家去,我去走一趟。”兰心断然道:“请恕弟子放肆,要去一起去,要回一起回。”甄世杰蹙眉斥道:“你不听我的话了吗?回去。”“师父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去瞧病,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回去看好家里。”“家是我的家,您老尽管放心。我一准儿是要随侍在侧的。忤逆之处,任凭师父责罚。”师徒对峙了一会儿,甄世杰到底是做出了让步,他知道他的性子,也知道他一番孝心,绝非肆意妄为,只得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