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转眼见处处可见的盆栽名品,问道:“这些也是卖的吗?”
“兰花种植,入盆修剪,整理成型后出售,既是花也发香,这儿的花都是珍稀名贵品种,一花价值百金千金,或为爱兰之人所钟爱,或为附庸风雅之人撑门面,与外面卖的花不是一个档次的。”
“外面也有专门卖兰花的?”
“当然,传说妇人遭遇难产,只要搬盆兰花入产房,便能令妇人顺利分娩,所以兰花也被称为催生花,江南人家家家必备的。”
“哦。我看各处都装点有兰花书画作品,兰花绣扇,兰草编织,也是家里的生意吗?”
“兰家专注与花与香,却不能把兰家兰香有关的生意都做尽,总得给别人留一些。咱们的铺面,左右各九家铺子,按祖宗规矩,只租与作与兰花兰香有关的生意,不许涉及其他。这些门店有的卖兰花绣品,有的卖兰花书画,有的卖各种兰草的手工编织,有的卖兰花食疗,药材,首饰,应有尽有,他们各做各的生意,各有各的门店。有买名花名香的客人,他们会介绍过来。有需要饮食工艺品的,咱们也会介绍过去他们那里。各家门店做的都不一样,彼此互不相干,没有竞争,也没有冲突,彼此互相扶持,互相帮助,形成浓郁兰香氛围的文化街市。他们各家铺子中出的精品可以寄放在咱们店铺中售卖,咱们提取一成的佣金。咱们家用不了的原料,也会尽数卖给他们,他们需要的货也可以在咱们家进,也只卖给他们这几家,也允许他们在空闲的时候,来中庭绘制兰花图样,作书画或绣品,彼此息息相关,又互利互惠,各得其所。附近铺面一向是供不应求,十分抢手。也都是老租户,毕竟有些特色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好的,若来个不合适的人,可能坏了大家的生意,还要连累兰家的声誉。兰家带动了整条街,甚至是整个镇子的繁荣。主子若有时间不妨出去走走看看,尝尝兰花茶兰花酒,兰花做出的各种菜肴,定然会喜欢的。”
“我这大半天听了太多兰花兰香的知识,这会儿头都痛了。过几天再去吧。”
兰心辞了掌柜,跟姹紫滴翠往回走。姹紫道:“我今日带小主子见到这几位花匠,香料师,掌柜,账房,库房都是昔日的老人,或是身份卑微,嫣红看不上,不予理会的。或是脾气不好惹的,啃不动的硬骨头。或是身怀绝技,少不了,无人可以替代的。或是胆识过人,有心计,有手段,软硬不吃的。他们都撑着这份家业多年,候着小主子回来,他们都是兰家产业的支柱,也是嫣红笼络不了的人。小姐要用他们,也要让他们俯首帖耳,听你的调遣使唤,他们现在还信不过你,都在观察你,若有言行放肆冲撞之处,还请小主子看在他们的耿耿忠心上多加海涵。”
“他们都教了我很多的东西,没什么冲撞。就是有,我也不在乎。有本事的人有脾气,应该的。”
“还有兰家商场对外通用的祖传印鉴失踪多年,怎么也找不到,现在对内对外办事用的是姑太太的印鉴,这枚印鉴现在在嫣红手上,也正因为祖传印鉴下落不明,他们不奉令,嫣红也没有办法,在外也有许多事办不了,小主子是兰家血脉,或许祖宗显灵,让你找到也不一定。你若得到印鉴,就可以与嫣红分庭抗礼了。”
“印鉴仅仅是件信物,办事靠的是实力,就我现在这个样子,印鉴给我我也保不住,不要也罢。”
“内苑权柄大多在嫣红手上,我最多占到两成,中庭及铺面除了几位忠心的老人及安心做事的,都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自然嫣红也安插了不少人,但不是特别多,关键位置的人都无法撼动,满打满算他所控制的不到一半。只盼小主子能尽快接下门户。”
“说这些还太早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翌日便是二月十五,百花生日,又称花神节,花神生日,花朝。女子剪彩花插头,剪五色彩缯粘花枝上,谓之赏红,护花,有的地方也举行斗花会,扑蝶会,乃是闺中乐事,也是青年男女相亲的节日,夜晚,聚众提灯游玩,谓花神灯。花朝月夕相对应,花朝二月十五,八月十五中秋也称月夕,是同等重要的节日。
外面欢天喜地,兰家却是一片素然。
二月十五,是兰心的生日。也是他的生母兰贞的祭日。花神节不能过,生日不能庆祝,他需要为母亲默哀,为母亲的亡故而愧悔,一边是新生,一边是死亡。
兰心是第一次在兰家过生日,他沐浴更衣,换上素服,兰泽引领她先去向兰家列祖列宗叩头上香,又去兰贞墓前祭拜。
兰家的墓地就在园子的西北角近山处,不过不在菱花镜范围内,那是个石壁围拢合抱的地方,风水好,地势高,兰家历代祖先都葬于此,离的不远又相对僻静。还立有个小小的祠堂,供奉着历代祖先的牌位,庶民百姓只能在家中祭祖,以香烛兰草为献,配以糕点,水果,酒菜,以下仅仅数个蒲团,别无其他。只有一个老尼姑居住于此,洒扫并念经祭祀。
兰心为母亲坟墓拔草,培土,焚香,化箔,一一亲力亲为,不许任何人插手,这是他作为人子十年来唯一能为母亲尽的心尽的孝。
兰心知道了母亲的悲惨故事,想想义父虽然疼怜,终是失却怙恃,做了十年的孤儿,如今更要独自面对所有的陌生,而无父母的爱护,一切都要靠他自己,而他不过十岁而已,一时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姹紫忙令丫头为他备洗漱热水,热茶,衣物,支使得众人团团转。又劝慰再三,兰心才收了泪,道:“母亲,女儿不孝,迟至今日才能向你见礼,以后我会努力秉承家业,心儿会是兰家的好女儿,不敢辜负你的期望,你等着看吧。”
他回头向一众丫头道:“让我一个人陪陪母亲吧。”
滴翠道:“主子身边不能没人。”
兰心仍然跪着,道:“那你跟姹紫留下,其他人都到外面候着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姹紫依言挥退众人,才道:“是内院人太多,眼多口杂,让主子烦躁了。”
“我只是独自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心中惶恐不安。”
“奴婢作不了太多,但至少会尽全力保护你。”
“主子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我一定会尽心办妥的。”
“我知道了。在这儿,你是我唯一的依靠,唯一信得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