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哲四下打量了一圈,这屋子居然还挺别出心裁地在顶上开了个窗——其实在晏哲看来十分多余,四处漏风,这天窗不开也罢。
或许是四面八方360度无孔不入的风力达到了一个平衡,才让这破屋在摇摇欲坠中很好地保持了造型……
“这地方风怎么这么大?”晏哲随口问了一句。
“因为靠近山谷啊——就在我们着陆那块地方后背。”
陆盛一提晏哲就想起来了,敞篷小飞机降落时晏哲往四周匆匆扫过一眼,是有个挺大的山谷。
听陆盛说,那个山谷叫风磨谷,听名字就知道了,风大,也不知道为什么,终年不断的大风从里面刮出来,这边的村落正好处在风口上,饱受摧残。幸亏祖辈们有先见之明,合力造了一片防风林,这才让子孙后代免受风暴的侵袭。
不过防风林毕竟作用有限,村落依旧常年被风力侵蚀,粗墙糙瓦,从高处看去像是一堆被风打磨的粗石块,因此当地人索性给自家村子起了个名字,叫做“磨石村”。
磨石村在整个启蛰大陆版图上是相当于边角料的存在。原本它是隶属锡达城,想当年也热闹过,可惜后来辖主换了又换,疏于管理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于是日渐荒僻,有点本事的都搬走了,留下的那村民大多是没有誓灵力的原人或者低阶誓灵体。
“村民们除了种地打猎,还能干什么呢?”陆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晏哲想起不知哪里看的一个冷笑话,脱口而出:“斗地主吗?”
陆盛显然没玩过“斗地主”,闻言很认真地回答:“这都什么年代了,早没有地主的说法了,再说这个地方土地也不值钱,你附近占个地屋子随便建,反正没人管。话说回来,这帮村民要是有斗得过地主的本事还种什么地啊,都是没有自保能力的人,一辈子安稳到头就不错了。”
“那你说的那个朋友老明是做什么的?”晏哲问,老明既然有钱去满世界浪,应该算是“有点本事”的那拨人吧。
“老明啊,这家伙——”陆盛猛地打住话头。
与此同时七曜睁开眼。
下一秒陆盛跳起来就往外冲,晏哲心头一颤,赶紧跟上,七曜不紧不慢缀在后面。
没跑出几步陆盛就刹住了脚,晏哲差点撞到陆盛身上,他一探头,正好看到不远处几辆小山似的装甲车蛮横地推进,摧山搅海似的把那些碍事的小破平房统统当路障碾了过去。
磨石村缺乏规划,很多是当地原住民自己占地建的私人平房,所以也没有道路可言,按道理以这些装甲车的庞大身躯是挤不进这些羊肠小道的,不过车队显然没有绕路的打算,一脚油门下去,这些大块头便无比凶残地向着屋群冲撞而来。
磨石村屋子的普遍制式是木材与石材混搭成一层平房的样式,这种村民自建的豆腐渣工程渣得很,装甲车一推,小平房们瞬间渣得不能再渣,幸好不少村民早早就听见动静逃了出来,倒也没有人员伤亡,一群人瑟缩地聚在路边惊恐地张望。
“该死!”陆盛压着嗓子咒骂了一声,死死盯着那几辆嚣张的装甲车。
这会儿差不多是傍晚,太阳快落山了,气温也开始降低,很多人身上只穿着薄薄的衣物,在暮色中微微发颤,有个孩子被吓到了,缩在母亲怀里抽抽搭搭地小声啜泣。
晏哲数了数,装甲车前后各三辆,中间是一辆越野车。
车队这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前面三辆车门打开,下来好几个持着金属棍穿着甲胄的男人——晏哲猜测可能是卫兵——这些人二话不说直奔那群村民,不管别人挣扎强行抓了几个男人,遇到反抗的就一棍子砸过去,晏哲清楚地看到金属棍上有电光划过。
呜咽的晚风中夹杂着村民们愤怒地吼叫,还有女人与孩子的哭泣与求饶。
“吵什么吵,都闭嘴!”其中一个卫兵不耐烦地推了一把前面还在哭喊着抓着丈夫衣服的女人,握着电棍指着原住民大骂,“你们这些臭虫不想死的赶紧滚,妨碍了公务把你们通通扔去填谷!”
中间那辆越野车副座这时候降下了车窗,探出一个毛发稀疏的白胖脑袋。
他“呵呵”笑了两声,笑容可掬的样子,只是一双眯缝的眼透出些许精光,看起来倒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他冲着村民们摆摆手:“大家稍安勿躁,斯图亚特家执行部接到监测中心反馈,风磨谷势场数据有异动,特地委派渥图支部来查看情况。磨石村地形复杂,所以我们只是需要找几个向导带路,大家不要惊慌。”
这胖头鱼挺会睁眼说瞎话。晏哲扭头看了一眼那帮卫兵把人连拖带踹的架势,这哪是找向导啊,鬼子进村还差不多。
“一些执行官为了混功勋,名义上是出公务,实际上作威作福,”陆盛盯着越野车后座,咬了咬后槽牙,“那几个人被他们带走就凶多吉少了,我们得跟过去看看。”
“我不去。”七曜说。
“你……”陆盛扭头看着七曜。
“这跟我没关系,我不想惹麻烦。”七曜勾起嘴角笑笑,“你应该能猜得到我的身份吧?我们这种人的职责,就是贩卖正义,给多少金币,买多少正义,从来没有无偿出手的道理……我们杀手很忙的。”
“至于雇主是侩子手还是囚犯,都无所谓。”七曜又补了一句。
晏哲汗毛嗖嗖地竖起,这妹子自称什么,杀手?!
陆盛看了七曜一会儿,如果没猜错,这个女孩应该是启蛰大陆上唯一不受圣瀛六家管制、独立运营的服务机构——“隐客组”的成员。
隐客组,这个庞大的组织既透明又神秘,透明的是它“无视规制,拿钱办事”的运营理念,而神秘的,则是那些具体执行任务的“隐客”。“隐客”也有许多细分身份,眼前这位,如她所言,是个杀手。
陆盛平静地转头,继续盯着越野车那边:“道不同,不相为谋。本打算等下送七曜小姐一程,不过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你自己路上小心。”
七曜颔首,淡淡道:“祝你好运。”
这时,越野车的后座忽然也降下了车窗,里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大约二十几岁的青年,本次任务的执行官应该就是他了。
对于这个头衔而言,这个男人似乎过于年轻了。他有着一头浅棕色的卷曲头发,即便离得远也能看得出是一副眉目深邃、唇红齿白的好皮囊,只是五官精致过头,倒显得有些阴柔。
他扫了一眼周遭的破楼就伤眼似的移开了目光,下一刻,居然直直地看向陆盛他们三人所在的地方。
“谁允许你看本少爷的,杂狗?”
这声音没有刻意加重或者放轻,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与傲慢,在一点誓灵力的加持下像是耳语般在三人耳边炸开。
“你——”陆盛被这声“杂狗”气得瞪圆了眼睛。
风声忽然大了起来,带着异样的尖啸,成倍地扩散开去,仿佛某种不详的预兆。
年轻的执行官警觉地住了口,狠狠剜了陆盛一眼,猛地升起车窗,卫兵们显然训练有素,车门一关上,车队迅速开动。
陆盛飞快地转头对晏哲说:“你就待在这里别走开,我去去就回来,很快!”
“喂陆哥——”
晏哲拉了一把没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盛追着车队向山谷方向奔去。
七曜收回目光,简洁地扔下一句“告辞”,几个起落就不见了人影。
这一下子身边没人了,晏哲瞬间头大。
你大爷啊!
一个两个就这么跑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才是真的弱小无助可怜好不好!
回头看看,村民们哭的哭,骂的骂,大片大片坍塌的房屋,还有乱糟糟的碎石,晏哲脑子也乱成了一团麻,想想还是打算先进屋等,一转身看到老明的……洞府,更糟心了。
陆哥可千万要平安回来,他还等着回去呢!
……
“珰——”
旷古的钟鸣震颤荡开,大地跟着颤栗。
晏哲心头猛地一震,这突兀的钟声来得莫名而邪狂,像是滚滚云雷之上邪龙的吟唱。
他已经等了近半个小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可陆盛并没有回来,而此时这声钟鸣几乎让晏哲惊得跳起来。
不知道山谷那边发生了什么,这个启蛰大陆太危险了,万一陆哥……不管了,先过去再说!
山谷离这边不算很远,晏哲跑步不错,校运会长跑短跑都得过几次奖,现在紧张状态下更是快得飞起。
离山谷越近,他的恐惧就越加深,因为……那些咆哮嘶吼清楚地冲撞在他耳膜上,他惊惧地几乎要腿一软倒下来!
等冲到山谷附近时,他看清了里面的景象,一瞬间头皮麻得像要炸开!
这是比地狱更可怖的景象。
无数凶兽像是磕了药一般疯狂地互相撕咬,遍地是腥臭的残躯与流淌的暗绿色血液,它们已经不能成为生物了,那是一台台杀伤力惊人的杀戮机器!
中央一只巨兽正仰头嘶吼,它坚硬的面骨布满了嶙峋的尖刺,覆盖周身的硕大鳞片随着双翼的每一次鼓动“哗哗”作响,将一切物理攻击格挡在外。巍峨的龙骨鞭尾横扫,山石巨木节节崩碎,所过之处几只足有两人高的凶兽被拦腰撕裂,激起一片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