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哲花了三秒不到的时间就决定撤回去,不是他不仗义,而是不知道哪个子曾经曰过,反派死于话多,而正派死于“你走我不走你快走我就不走我要跟你一块儿走”。
这种时候懂事的菜鸟宁可守在后方为前线的英雄祈祷,也好过贸然送人头影响英雄发挥。
更何况在这种级别的凶兽面前他连鸟都不是。
没错,这种时候不要上去添乱。晏哲强迫自己转身,感觉自己冷酷而理智,跟那些脑残剧里的猪队友完全不一样呢。
不知道陆盛在哪个角落厮杀,最好不在这里……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一般都有点实力,陆盛冲过去的速度那么快,但愿那些装过的逼有那么一两个是真的吧。
“砰!”一只不知什么品种的猛兽突然重重砸在他脚前半米不到的地方,半个身子已经被撕烂了,流出支离破碎的脏器。
“!”晏哲看了一眼差点呕出来,下一刻,他骤然脚下一空,原来这一砸直接把地面砸塌了!
“啊啊啊啊啊啊!”
晏哲手脚并用死命扒着石块让自己不滑下去,嘴里发苦,这人一旦寸起来真的处处是坑!
之前的十七年晏哲从没思考过自己运气好不好的问题,反正喝水也没塞牙缝,十块钱的彩票最多也中过五块,毕竟少年晏哲之烦恼大部分跟运气好坏没关系,但眼下这处境实在点背,晏哲好不容易爬上坑沿,感觉自己胆子快裂了。
一口气还没喘匀,晏哲忽然感觉后背一阵锐痛,他僵着身子慢慢回过头。
一只看起来绝对超过一米的禽类正歪着脑袋挑衅地看着晏哲,看样子还要再给他来一口。
一只鸡!!
晏哲眼睛都直了,这玩意儿的喙怎么能长那么长!至少能串三个自己!
大概是觉得晏哲不足为惧,它开始缩起脖子,这是鸟禽类特有的攻击姿势。
在野鸡啄食下凄凉地死去……
光是脑补了一下画面晏哲就疯了,他几近悲壮地瞪着那只禽类,手边一摸到石头就全力怼着它脑袋砸过去。这一招先发制鸡很管用,野山鸡保持着原姿势木在原地,可能是惊呆了。
“对不住了鸡兄。”晏哲连滚带爬撑地起身一气呵成,然而还没迈出一步,他忽然惊恐地发现,这只禽类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红黑花纹诡谲艳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叫。
下一秒,四周盘绕的黑色藤蔓仿佛接到某种信号,蛇一样迅速游走过来,藤蔓上有尖利的刺,刺根处都是囊包,无数藤蔓缠绕交织成一张用心险恶的黑网,兜头罩向晏哲。
晏哲不知道这囊袋里是不是装着毒液,但就冲这密密麻麻能把他戳成马蜂窝的尖刺他就活不了,所以他一瞬间就放弃挣扎了。
每一个不想死的人在面对死神的那一刻都是唯心的,因为唯物主义否认了神的存在,而唯心主义允许他在绝望的时候请求奇迹之神的救助,求求诸天神佛显灵救我一命,我此生一辈子吃素也不是不可以……
晏哲闭上眼,忏悔平生是来不及了,只是忏悔不该手贱招惹那只野鸡。
以及跟老爸老妈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去洗手间”……
晏哲很少有心平气和坐下来跟老爸老妈聊聊天的时候,因为常常说不到五句话就会以老爸拍桌训斥、晏哲摔门回屋结束,回想起来他脾气这么臭,真是难为老爸老妈忍受他这么多年了。他承认晏理优秀,但并不认为自己就处处低晏理一头了,可这么多年,从本应最亲近的人那里得到的评价从来都是“没用”、“不行”、“不如晏理”,这种自我认知与外界评价的巨大反差真是……让人憋屈。
其实在得知他不是亲生的那一刻,除了震惊茫然之外,他竟有那么一丝如释重负,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悄悄安慰自己,那些来自老爸老妈的否定或许可以归结为养父母对养子的偏见,而不是他真的差劲。
他也想过有朝一日——算了别想了,等不到那一天了……
预想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晏哲心脏狂跳,把眼睛撑开一条缝,正好看见白色的风刃从几百米外飞来,碰到藤蔓网的瞬间就把那些藤蔓割断了,蛇一样的黑色藤蔓急速回缩。
晏哲劫后余生,一睁眼就看见了几百米外的陆盛,刚刚那些白色的风刃……是陆哥救了他!
陆盛正矮身躲过一只鬣犼的利爪,顺势一脚踹开了一个吓傻了的村民,把人踹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大石块后面躲着。
一个卫兵颤抖着举起枪对着中央那只最危险也是最癫狂的巨兽,可是因为恐惧,枪口上下颠得厉害。
“砰!”
子弹带着蓝色火焰飞向凶兽庞大的身躯,但是根本穿不透坚硬的麟甲,擦着火花从麟甲上反弹回来。凶兽毫发无损,但显然被激怒了,狂怒地甩尾,重重击打着大地,那力道之大,山河震动,岩壁节节断裂,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纷崩裂坠落。
“陆哥小心!”晏哲大吼。
“你小心你自己!来这里添什么乱!快滚回去!”陆晟也大吼,再次结印,催动誓灵力,撑开一个数倍于自身的风盾。
眼睁睁看着陆哥厮杀的心情跟没有亲眼看见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这种时候晏哲根本不敢挪开眼,恨不得眼睛长在陆盛身上替他看清周围所有威胁。
漫天石块砸落的巨大声响中,不知哪里发出的齿轮转动的“咔咔”声逐渐清晰,那声音缓慢而沉重,每一下都像是某种宣告。
陆晟的风盾很坚固,在四面八方的飞沙走石中岿然不动,晏哲稍稍放了心,却见凶兽那双烛火般金黄的巨眼盯住了陆盛,喷了喷气,紧接着,它对着陆盛一掌覆下,风盾瞬间瓦解——
银纹巨剑划破夜空,如水般破开,稳稳地架住了凶兽的利爪,趁凶兽愣住的间隙骤然卸力,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将利刃送进了前臂麟甲之间的缝隙。
是七曜!她居然去而复返了!
陆盛就地滚了一圈,跪坐在地上抬眼看着一击得手后当即闪开的七曜,一抹嘴角渗出的血:“谢了!”
七曜没有转头,喃喃低语:“杌麒麟,这里怎么会有上古凶兽杌麒麟……”
凶兽痛苦地嘶吼,暴怒的金瞳一瞬间泛起不详的漩涡!
金色的领域以杌麒麟为圆心飞速扩散,几乎是瞬间陆盛与七曜就落入了杌麒麟释放的领域,数颗灼热的火焰球与无数乱窜的火蝎尾蛇在领域内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大地一片焦黑。上古凶兽的领域威压太过强悍,以陆盛和七曜的力量根本无法破开,只能勉力躲闪着火球的攻击,苦不堪言。
“轰——”
不知是不是因为领域散发出的极具攻击力的炽热把周遭物事烤化了,西北侧的岩壁轰然坍塌,裸露出的岩层上赫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天文钟!
“乖乖……”陆盛怔愣地轻声呢喃,很快回神一刀劈开了一个直直冲来的火球,这是特制的炼金刀具,耐火性很高。他不小心扫了一眼晏哲那边,吓得把刀转了个角度,生生把一条四蝎尾蛇拦腰砍断。
晏哲那边离得远,并没有被凶兽的领域波及,他正挥舞着一根新鲜拆下来的骨翅脊跟一只猴脸鼠身的小妖兽对峙,浑然不觉身后狡猾的藤蔓像蛇一样再次无声息地包抄了过来。
他还抽空抬头远远看了看那座妖异的天文钟,越看越眼熟。
天文表盘,耶酥和十二信徒,日历钟盘……
这是布拉格天文钟?!
晏哲记得在杂志上看到过,传说1410年皇家钟表匠在天文家的协助下制作了上方的天文表盘,1490年钟表匠在下方制作了日历表盘,并在天文表盘两侧增加了雕像。历史上曾说,当权者为了保证这座钟的独一无二,下令把钟表匠的双眼刺瞎了,其实这是讹传。六个世纪里天文钟经历过多次停摆和大修,还曾险些被卖掉,好在最终还是保住了这座钟,后人还给它加上了使徒木雕,发声系统和公鸡雕塑。二战期末,市政厅遭到德军炮击,天文钟严重受损,使徒木雕被严重烧毁,直到战后,捷克雕塑家才重新制作使徒雕像和表盘两侧的部分木雕,帮助天文钟恢复运转。
眼前这座钟显然不可能是布拉格天文钟,但确实跟晏哲印象中长得一样!
“趴下!晏哲!”陆盛爆吼,上古凶兽的领域压制下,他难以释放誓灵力,何况他的风属性誓灵天赋恐怕会助长火属性领域的强度,他除了干着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晏哲被藤蔓缠缚。
“啊——”
晏哲简直要飙泪了,清楚地听到尖刺扎破衣服扎进皮肉的声音能让人发疯,剧痛一下子席卷了大脑,这还不够,那些藤曼看着纤细,实则力气大得可怕,晏哲被死死缠着拖向了树根处,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成了精的树树根处居然像食人花一般是个巨大的四裂嘴,不知道吞食了多少生肉,散发着阵阵恶臭。
恶心感瞬间激发了晏哲的斗志。
他恶向胆边生,拿着骨翅脊毫无章法地冲着藤曼乱劈乱砍,不得不说,妖兽的兽骨质量很好,这把锋利的骨翅脊十分好使,藤蔓竟然被砍得流出了汩汩的粘稠汁液。似乎是吃痛,藤曼愤怒地捆着晏哲在半空中来回甩,晏哲几乎痛到昏厥。
有好几次晏哲被甩在岩壁上,有几次堪堪就从那座妖异的天文钟面前掠过,肋骨应该断了。
“坚持一下!我现在救你!”陆盛咬牙,缓缓张开五指,细小的光屑在他指尖汇集,几片微弱的风刃隐隐约约成形。
“等等!”七曜忽然出声阻止。
“这是格瓦拉的生死钟。它可以操纵生命体的杀戮意志,今夜妖兽的狂欢就是因为生死钟再次现世了。它的规则是,”七曜一剑斩落的一个火蝎尾蛇的蝎尾,爆溅的暗红血液不可避免地洒了她一身,她倒抽了一口气,面容有一瞬间痛到扭曲,“每献祭一条生命,时间越延长,只有时间停止,杀戮才会终止。只要有生命献祭,时间就会不断延长,杀戮就会继续。”
七曜一提,陆盛猛然反应过来,父亲曾经是有提过,格瓦拉的杀戮座钟,又叫生死钟,传说是上世纪最伟大的巫匠格瓦拉创造了它,却也因它而死。最后一颗螺丝钉上的时候,划破了格瓦拉的手指,鲜血几乎一瞬间被杀戮时钟榨干,格瓦拉本人成为了这座钟的第一个祭品。在他死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这座钟。
这失踪了大半个世纪的生死钟为什么会突然现世?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