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关太行山大峡谷旅游开发纪事
一
伟大的造山运动艺术地“制作”了太行山大峡谷。这里雄山秀水，险壑危崖，蜿蜒百里，风光奇美。然而也是令人怨尤的穷乡僻壤。幸有近乎天成的崎岖山路千回百转沿河屈伸，沟通了晋豫两省一隅之地，方有为逃离暴政与躲避战祸的人们到此生息。随着社会的变革，尽管这方天地的居民生存条件不断得到改善，但一有机遇，还是会有一户一族的人们毫不犹豫地扔下经营多年的老窝，扶老携幼，迁徙他乡。
千百年来都是这样，似乎成了一种不可改变的轨迹。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活了大山主人的头脑，壶关县委、县政府因地制宜，应时而为，成立了壶关县旅游局，选择了精明强干的栗建平担任局长，从而沉睡亿万年的雄山危壑被唤醒，使旅游这一朝阳产业迅速在大峡谷兴起。目前，太行山大峡谷已拥有正式开放的景区10个。设置床位2300余张。餐饮、小吃丰富多彩。已和全国各地215家旅行社联手运作旅游业务，年可接待游客20多万人次，门票收入300万元，旅游业总收入可达3000万元……许多农民参与了旅游事业的开发。被确定为国家森林公园的太行山大峡谷成了经济快速发展的小特区——小康农户如雨后春笋，成批涌现，旅游业在带动一方山民致富的同时，也为全县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增添了活力。
大峡谷抖落闭塞荒寂、贫困落后的僵壳，踏进历史的长河，把丰美之躯奉献给了社会。
于是乎，太行山大峡谷的名声就越来越大，吸引的游客就越来越多。
于是乎，太行山大峡谷的地位就迅速提高，被列为山西省重点旅游区之一。
于是乎，凡我陪同游览太行山大峡谷的朋友，回去之后不是打来电话，便是寄了信来，几句“感谢热情接待”之类的客套之后，必要嘱我“向栗建平局长问好”，随之便饶有兴味地说：啊呀，太行山大峡谷由荒僻之地成为繁盛的旅游热点，旅游局那个小局长可真不容易呀。有机会你可得给咱聊聊他的事儿。
栗建平咬定太行山大峡谷，创业不容易，这并非朋友们游览之后的感慨，而早已成了社会公论。想了解栗建平如何使僵沉的大峡谷具有了鲜活的生命，也并非出于文人们的职业兴趣，而是众多的人常常向我提出的要求。
其实，我早想把栗建平创业的艰辛历程向社会做些专题报道，但每每与其谈及，都被婉言拒绝。如今许多人又催促我把栗建平的事反映一下，看来我得做做这件事了。主人公再要推诿怎么办？好在在栗建平创业之初，我就被引为同道，所经所见虽不详悉，却也能叙述大概。故而也不用走采访这道程序，我这就将栗建平其人其事粗略地告诉朋友们吧。
二
1998年11月，壶关县委、县政府决定成立旅游局。这无疑是远见卓识之举，是壶关县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事件。尽管周边有的兄弟县在十年前就开始开发旅游事业，壶关已经远远落在了后边，但毕竟这一崭新的事业要在古老的壶关县立足了。
开发旅游这项崭新事业，对壶关县来说，无疑就是在一张白纸上画画。谁有胜任这份工作的能力？谁愿意承受创业的艰辛？谁肯冒着风险蹚河寻路？成立旅游局容易，选择旅游局长难啊。
为了选择旅游局局长，县领导不惜推延旅游局正式设立的时间，经过四个月的了解物色、当面考察和反复比较，终于选定了栗建平。
1999年的早春，山坡那松荫下的积雪尚未消尽，一簇簇山桃花即如火炬般含苞欲放。这当儿，担任林业局副局长兼国营林场场长的栗建平，正带领改革之后生机勃发的林业职工，背着药械穿梭于万顷林坡搞春防。一天傍晚，他刚放下饭碗，局办公室突然打来了电话，通知他第二天到县委组织部报到。
县委书记和组织部长直截了当的谈话，使栗建平很惊愕，一时思绪纷乱，无言作答。好在领导并没有要他回答什么，只是说，“叫你栗建平担任旅游局长，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做出的决定。这是工作的需要，历史的选择。你是个共产党员，相信你能挑好这副担子。”
随后，经过任命干部程序的依次运作，新设立的壶关县旅游局就有了首任局长。
然而，壶关县是吃国家财政补贴的老牌贫困县，官帽给得起，别的可就给不起了。于是栗建平就只是被授予了一个局长的职位，既没得到办公场所，也没配备工作人员，更没拨给事业经费。有人当面戏称栗建平是无人、无房、无钱的“三无”局长。有人背下说栗建平是升官心切，反正副职成了正职，别的自然都不在乎。亲朋好友相继促膝劝导：建平啊，快找领导变变吧，你是个党员，才30岁刚出头就当了林业局副局长，兼任的林场场长又干得出色。政治、年龄、业绩三大优势都占，或者到有实权的行政局当个局长，或者下乡镇当个书记，那台阶还不是抬脚就踩住了？何必当这空壳子旅游局长！再说，壶关的旅游有什么搞头？有一个古庙“真泽宫”，是人家文博馆管着。有一个大窟窿“紫团洞”，是人家城建局管着。别的还有什么？说的难听点，这是耍弄你，要你的好看……
栗建平深知，玩笑也好，戏耍也好，劝导也好，大家的话都是出于真情，都是为自己着想。更何况，他并非不知道开发旅游这个课题有多么深奥。然而，一种难言的激情促使他生发着自信与坚定。他在向关心自己的人们表示感激的同时，心中却在思虑着旅游局怎样开张的事。
初夏的夜晚，林业局家属院里花香馥郁，草虫低鸣。这里那里不时有欢声笑语飘荡，显得是那么安适温馨。而栗建平却为打扮旅游局的招牌，在屋里同爱人一起绾着红绸结。
招牌挺气派——2米长，0.4米宽，是用从林场挑选的最直最光的一段木头赶制的。仗着平时的人缘和关系，旅游局办公的地方也租下了。干事的伙计也从林场借了两位。到时候把这牌子一挂，壶关县就多了一个局。壶关县的旅游事业就起步了。啊！自己夹着这块白茬木牌子去找人书写名称时，分量是那么轻，可如今竖在家里，那油光闪亮的白底黑字却使它显得特别沉重。栗建平把绾好的大红绸结挂在招牌顶摸，定定地看着，禁不住抱住招牌，下意识地边抚摸，边轻声自语：你的分量千斤重啊！放心吧，我会为你增光添彩的。
1999年5月5日，栗建平在租赁的楼房前像模像样地举行了挂牌仪式。他站在当作主席台的台阶上，当着县上四套领导班子主要成员的面，向前来祝贺的各界宾朋侃侃而谈：“我是大山沟养育的儿子，从大山沟里走出来，才看到了大山沟的美丽，才认识了大山沟的价值。领导让我搞旅游开发，搞什么？咱们县最好的旅游资源就在生我养我的太行山大峡谷。我将从那里着手，让太行山大峡谷成为世人向往的旅游胜地……”
旅游局的成立并没在社会上引起多大反响，倒是旅游局长栗建平产生了轰动效应。而轰动的引发之点，便是开发太行山大峡谷——
“栗建平聪明过头了。一个紫团洞开发了十几年都没打响，百里长的大山沟能弄成旅游胜地？简直是胡诌八扯说大话！”
“何止是大话，纯粹就是疯话！栗建平不知在耍什么鬼把戏哩。”
“……”
如此这般，本来一个文气谦和受人喜爱的小伙子，一时间似乎成了令人眄视的陌路怪物。
三
栗建平顾不得听这些闲言碎语。他要把比铁坚硬的不理解化做动力，做出成绩，让事实来回答社会的质疑。他主持召开了由他和借来的两名办事人员参加的局务会，讲了自己的打算，做了简单的分工之后，就一头扎进崭新的工作，开始了艰辛跋涉。
他带着前几年买的照相机，或赶乘长治到林州的客车，或搭坐某机关领导去桥上乡下乡的顺车，或扒上往河南、山东运煤的卡车，有时在一个谷口停留，有时在一壁崖前落脚，如盗宝者踩线似的，默默钻进沟壑之中，去寻觅理想的开发景点。
五指峡，白龙潭，王莽峡，十八盘，黑龙潭，八道水，乱石嵝，怪龙沟……从这个谷口走进，从那道峡缝钻出。自这边山崖攀上，由那边峰腰爬下。几双解放牌球鞋磨蚀在了山花烂漫的峰岩，乱石滚滚的谷底，荆棘丛生的陡坡，飞瀑流泻的崖底，阴森幽暗的洞穴，蜿蜒跌宕的溪边……一串串汗珠记录了一段段行程，一处处伤痕铭刻着一则则故事。栗建平犹如狂长的孩子投入母亲的怀抱，含住甜蜜的乳体，不顾一切地在约100平方公里的山水之间吸吮，吸吮。
是啊，栗建平是大峡谷的儿子。他就出生在被叫做“青龙峡”谷口的一个自然小庄。这个隶属桥上乡大河村的小庄只有几户人家，被层峦叠嶂包裹着。仰望天宇，只有很小的一块蔚蓝。每在夜晚看着数得清的星星，听母亲讲仙人桥、慈母洞的故事，每见在外工作的父亲带回玩具和文具，讲述外面的见闻，栗建平的心扉就会受到强烈的撞击——外面的世界真大，真美！可是自家住的地方偏这么狭小，这么憋闷！于是他恨这大山，他暗自发誓，决心好好念书，学上本领，离开这穷山沟！
然而，当他中专毕业被分配到林业局工作后，知识和智慧使他对家乡有了全新的认识。他觉得曾经怨恨的大山原本是如此的美丽可爱。于是，他从微薄的工资中挤钱买了架照相机，一有机会就跋山涉水钻进大峡谷拍摄风光照。他把一幅幅照片挂在办公室，夹进笔记本，逢人就夸家乡美。
这当儿，被任命为旅游局局长的他，又拿着照相机奔波于大峡谷，忽然隐隐地感悟到这似乎是一种必然。他觉得使命光荣，责任重大，如果干不出个名堂，别说对不起党的培养，领导的信任，就连这养育自己的大山和早逝的父母都对不住啊。
这一天，栗建平回到家乡“青龙峡”勘察景观。职业赋予他的新的眼光，使他对本已熟悉的山水风貌又有了奇妙的认识。这里是太行山大峡谷的一个支峡，光这一条峡谷里就有青龙潭、照壁峰、莲花台、观音洞等十多个各具风采的景点。整个太行山大峡谷真是绝美的天然画廊啊！我栗建平能把她展现给世人，使之为乡亲们造福吗？
这个硕大的问号伴随着栗建平沉重的脚步，强劲地膨胀，膨胀，逼迫得他心慌气喘，思绪纷乱。
他下意识地在山坡小道间彳亍，忽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建平啊，你和你哥都当了局长了，也不告诉你爹娘一声，叫他们高兴高兴？”栗建平被邻居大爷的话惊得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来到了父母的坟地边。他热情地和大爷寒暄之后，走到父母坟前，仿佛看见父母慈爱地微笑着早就迎了上来。他禁不住胸中涌上一股酸楚，热泪潸然而下。他在心里默然喊道：“爹！娘！我们兄妹都成家立业了。连你二老最放心不下的三弟和小妹都创起了自己的事业。我们都会为你们争气的。请二老放心吧。只是你们走得太早，太没福分啊……”
是的，栗建平的父母辛辛苦苦养育大了子女们，好日子刚要露头，就相继去世了。每每想到这个，栗建平就心如刀绞。父亲是一位争先向上、意志刚强的国家干部，无论干什么工作，总是走在前头。一生当模范，一生受表彰，常被邀请交流先进工作经验，多次受过上级领导接见。母亲除操持一切家务，还要下地挣工分，更得侍奉老人，抚育子女。父母的品格、秉性和良好教育与影响，自然赋予了栗建平特别的资质。他在家听话勤谨，在校事事领先，学生干部的职责一直伴随他到了中专毕业。这种天然的动力在栗建平躯体里蕴蓄着，涌动着，为他的创业成功奠定了坚韧不拔、永不服输的精神基础。栗建平站在父母的坟前，心潮起伏，思绪万千。蓦然间，脑屏上悬挂的那硕大沉重的问号仿佛化做了彩虹，在眼前腾空而起。与此同时，他用激奋而刚毅的目光在大峡谷横空写下了诺言：宁可化做彩汁墨水，也要把大峡谷描绘一新，推向社会！
紧紧张张的20多天，他跑遍了从“紫团山”巅到“大河关”外的大小纵横9个山谷和其中所有村庄，拍摄照片近400幅，两个笔记本写满了收集的各种传说和风光概貌。栗建平说这叫走马观花搞普查。先把大峡谷的轮廓印在脑子里，也好有个做头。
四
这轮廓就以雄、奇、险、幽、美五个字来表述。以这五个字为闪光点，栗建平开始了四处游说。他带着自己整理的宣传材料和照片，到市里和省城各有关部门，分头找具体负责的单位和个人，讲情况，搭茬子，以期引起各方面的关注。可是，见个人真不容易呀，想见一个要见的人，三番五次都难以碰面。无奈，他就在上下班之前到机关门口碰，傍晚时分到家属院里等……忍饥挨饿焦心难耐倒在其次，最叫他狼狈的是，有那门卫和保安用疑忌的眼神逼视他，以严厉的口气呵斥他。他栗建平本是个不甘人下的血性汉子，有时心头一冲动，真想给他们两个耳光或一顿臭骂，可理智告诫他，这是使命使然，这是在尽职责，这是为了事业而求人，必须忍耐，必须承受。于是，他迫使自己适应种种情况，渐渐成了这些地方的熟人，主管和相关部门的人们几乎都认识了这位来自贫困县的旅游局小局长。从而，太行山大峡谷的介绍资料摆上了好些办公室的案头，太行山大峡谷的名字开始在相关会议上被提起，被议论。并且有的主管单位领导热情地对栗建平说，“有机会一定到大峡谷去看看。”这句话差点让栗建平高兴得跳起来。他回来后高兴地向伙伴们说，“这就是希望的曙光啊。硬是凭着死皮赖脸，换来了有关方面的关注。”
“有机会一定到大峡谷去看看。”这句话对栗建平来说犹如乞丐讨得了一根金条。因为他深知，只凭游说各方，终归是以空对空。大峡谷怎么个好？得叫人们有所感受。人家要来看看，这多好啊！可是，景观多在荒僻之处，上下难行，进出无路，省里、市里的领导真的要来看看，让人家看什么呢？就站在汽车往来穿梭的荫林遮蔽的公路上看那悬崖危峰？看那或宽或窄弯弯曲曲的蓝天？如此根本找不到回归大自然的感觉，人家怎么会感兴趣，怎么会支持你开发？
不行，得先弄出个样板景点才行！
样板景点在哪里，又该怎样个弄法？何况抬手动脚都得花钱，钱从哪里来？起初倒是借举行挂牌仪式名义，从县财政申请拨给了8000元，可除了挂牌那天的开销和购置了几件办公用品之外，仅仅剩下700多元。财政拮据呀，要这8000元时，有关领导曾说过，这是给旅游局当年的全部经费，今后别再哼哼了。栗建平当过林业局会计，深知县财政这潭水的深浅，故而再没去费口舌。几个月来，700多元钱连支应杂事和电话费都不够。局里办公和个人上下奔波全花的是自己和爱人的工资啊。要搞个样板景点，无异于痴人说梦！
栗建平心里充满了焦虑和矛盾。他对上边领导说的来大峡谷看看，既急切盼望，又怕成事实，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担心什么，就偏来什么。盛夏的一天，省里关键部门的两位领导来长治市搞调研，顺便要到大峡谷看看。栗建平得讯，一时张皇失措，不知如何应酬。好在几个伙伴都很机灵，大家的一番议论使栗建平茅塞顿开——先叫领导看真泽宫和紫团洞，然后再下大峡谷——好赖能支一杠子，也有个叫板的话头。可真泽宫和紫团洞是由另外两个单位分别经管，旅游局无权引领客人进入。经过交涉，还好，那俩单位对旅游局不仅大开方便之门，还派人员陪同，讲述了许多大峡谷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开发大峡谷的美好前景等鼓呼上劲的话。
领导来看看，其实就是实地考察。高超的审美意识和远见卓识在领导们的言行里表现得非常明显，他们深入大峡谷浏览之后，感触万端，立即表态：这么好的自然风光，是多么难得的旅游资源啊！回去就给你们列项，还要造舆论支持你们开发……
这是栗建平首次接待进入大峡谷的省级干部。领导说的话使栗建平整整兴奋了三天三夜。娘呀，给咱列项哩，为咱搞开发造舆论哩！这可是坐上顺风船了，得抓住机遇赶紧干哩！
怎么干呢？旅游业，在中国还是一门新兴产业。在太行山深处的壶关县自然更是玄奥之说。旅游是什么？在一般人看来，就是有权有钱的人到外边去溜达兜风。何为旅游业？无非是地上有大规模的古建筑，地下有大人物的古墓葬，要不就是有名山，有丽水。管理好老先人留下的和大自然造就的那些东西，卖票，把门，看护，维修……当然，听说在名气大的旅游区还有吃住、娱乐、购物等配套设施。咱这老山区壶关县，有这样的基础和发展条件吗？没有。所以勤劳朴实的壶关人并不认为自家旅游观念淡薄，而是一些想搞旅游事业的人幼稚天真。栗建平要开发太行山大峡谷，就更是异想天开。看他小建平怎的动作！
栗建平的确不知如何动作。可他一定要动作。他对同事们说，开发旅游业是个新课题，咱们不懂有人懂。咱现在没钱，既不可能到外边参观学习，也请不起专家来给咱几个人讲课，最简单最省便的办法，就是就地找人来给咱们开开脑筋。
就地找人？找谁呢？
写到这里，本该跳跃过去。可没了这个小小的环节，又觉得事情发展的链条残缺失序。故而也就无所顾忌以实道实了——栗建平要找的能开开脑筋的人，笔者竟然也算一个——那可能是因为鄙人在1984年写了《梦游紫团山》和《千年古刹神工绝——重游真泽宫》两篇小文，在县办报刊和有线广播上广泛传布，首先以文字形式为开发以紫团山为主体的旅游景区吹风鼓呼。那时候参加工作不久的栗建平正拍摄了大峡谷的照片到处夸赞。怎奈一个土生土长的作家，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人微言轻，谁当回事？或许是共同志趣应合了“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这句古话，时隔16年之后，担负了一县旅游开发重任的栗建平，不但想到了鄙人，而且还另眼相看，叫去给同道们“开开脑筋”。既是这般抬举，也就当仁不让了，尽管鄙人对旅游开发也是白痴，但还是搜索枯肠夜以继日罗列了一番，在旅游局唠扯了半天，随后栗建平还庄重地向鄙人发了个红皮金字的硬本本，聘做了顾问。从此，鄙人便和旅游事业结下了不解之缘。当然也就成了栗建平的知音之一。
栗建平把穷打穷闹当法宝，干什么都是因陋就简，将就为之，而且好些事是凭人情关系去做。栗建平说，咱求人办事，既给不起补助，也请不起吃喝，就是凭着死皮赖脸糊弄哩。栗建平这样的自我贬责，正是敬业向上、无怨无悔、艰苦奋斗、百折不挠所凝结的人格力量，就是凭着这种力量，栗建平有效地吸引和调动了他所需要的东西，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不懂地形地貌怎么反映，就找原先的同事来讲解，并帮助查找数据。
打印各种资料付不起钱，就找同学的亲戚说好话，先欠着。
上下奔波老坐班车对工作不便，就央求朋友跑出租车的弟弟，优先听从召唤。但钱给不了，只能记账。
有客人来了，到街头熟人开的饭店招待，为的是欠帐不听难听话。
……
能借就借，能要就要，能赊就赊，能欠就欠，但上门讨债者却很少。因为人们看到的栗建平，总是风风火火的神情，风尘仆仆的面目，那神经似乎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焦忧的思绪老在他越来越瘦的脸上抽动……于是就禁不住会产生一种特别的叹息和特别的情调：唉！这个“三无”局长实在可敬，实在可怜。给他方便和帮助，情愿。这些或许也算栗建平成功的因素之一吧。
栗建平要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搞引导性开发，打造自己的景点了，走的还是这路子。他根据勘查的情况，经过反复选择权衡，决定先从“十八盘”和“黑龙潭”做起。这两个景点一个在出省要道林荫公路沿边，下车即可攀登，宜做崖岩攀登观光标本。一个在峡谷之中，崖如斧劈，草木茂盛，飞瀑堆雪，水绿潭深，可做奇峡幽谷典范。开发这两个景点，既具科学性，更具可行性。
然而得相关知识，更得钱！
相关知识欠缺，栗建平并不犯难。自担任旅游局长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给自己充电了，地理、地质、文学、艺术、历史、民俗、生物、建筑……由近及远，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由此及彼，只要是搞旅游需要了解和掌握的知识，就买书，就涉猎。凭着他不凡的智商和悟性，凡急需的，随时都可以得到。而钱呢？这硬碰硬的东西从哪来？
尽管栗建平在选择目标时首先考虑的是简便易行，可再简再易，没有几十万的资金，就根本开发不出个眉目。
怎么办？借吗？别说贫困县里富翁太少，就是有那土暴发户，也不肯把钱借给你往山沟里扔。贷吗？那荒谷野坡究竟能弄成个啥样子？见效周期得多长？还贷能力有几成把握？谁敢给你担保？如果是你栗建平个人办事借贷，没说的，弟兄们肯定给你面子。可这是旅游局用于开发旅游之用，那就只能是严格把关，坚决拒绝了。
真正是借贷无门！
焦炙急迫之下，栗建平忽然想出了个笨办法——发动附近村庄的老百姓参与，先修开路再说。共产党闹革命就是凭发动群众——这办法肯定灵验。
五
山里的老百姓真实在啊。听栗局长说在这里开发旅游好处大得很，心里还有些二乎，可一说能把通向地里和连接公路的便道拓宽，而且说定，以后还要给工钱，那劲头就来了。经和村干部协商，很快决定，旅游局负责规划工程，村干部负责组织劳力，把十八盘古道的整修任务交由马鞍驼村去做，把开拓通往黑龙潭河边小道的任务交由西柏坡村完成。遵照这个君子协议，双方经过一番准备，秋收一完，工程就开始了。丁丁当当的铁石撞击声，咳呼咳哟的劳动号子声，把冷寂的山谷震荡得热火朝天。
栗建平领着他连借带试用的5个员工——全班人马，分头吃住在两个村里，既当工程技术员，又当质量监督员，还得负责验收、记录每天的工程进度和各项工程量，更得直接参加劳动。栗建平这个总指挥自然是两个战场轮着转，各种难事急事都得随时处置，还得跑上跑下料理局里公务，联络工程有关事宜。旅游局的人和两村老百姓滚打在一起，相帮相顾，亲如一家，工程进展很快。看看一截截延伸的道路，再看看前边越来越险恶的地势，栗建平又犯难了，想走进两个景点的精彩地段，要么得修筑羊肠梯道，要么得开凿崖间栈道，而且都是在悬崖峭壁间动作。用炸药崩，要破坏山体原貌，绝不可行。用凿子凿，就是愚公再世也没这般能力。眼看着红红火火的工程就要成为半拉子，栗建平的心被兴奋与焦愁撞击得就要麻木。蓦地，一道亮光从纷乱的思绪中闪起：下林州！那里的建筑工匠古传有“三斗芝麻”之多。改革开放以来更成了驰名全国的建筑之乡，靠闯建筑市场成了百万富翁的大老板不在少数。若能“糊弄”来一位，把他粘到黑龙潭，那可就有指望了。
想到了就干。栗建平顾不得换换脏了的衣服，顾不得洗洗藏满尘腻的头发，搭了拉煤的顺车就走。栗建平和他的乡亲一样，老根是河南林州，会说地道的林州方言。这给了他此行的极大方便。他操着满口林州话，找熟人套近乎，左拐右折，终于和一位正在当地搞旅游开发的老板搭上了茬子。开诚相见，直言其事，河南人的耿直与爽快，很快使两人贴近了感情。栗建平凭着一县旅游局长的身份和诚挚周密的言语，赢得了老板的信任，双方立即达成了口头协议。那老板答应，只要能保证不受当地干扰，马上派一支最善在悬崖间作业的队伍到黑龙潭施工，包工包料，一切自理。壶关县旅游局于年底给予完成工程量的50%费用，其余资金按工程进度分期结算。栗建平出师大捷，心想事成。他心里美滋滋甜丝丝真有点欣喜若狂。但这欣喜来的快去的也快，霎时间就被愁苦击飞了——唉！到年底能给人家拿出工钱吗？自己的承诺是空话呀！
林州的施工队如期开进了黑龙潭。果然是了得，刚见安营扎寨，就见从悬崖顶端用绳索吊下了工人，如猴子似的在令人目眩的溜光绝壁上动作起来。随即轰鸣的空压机、凿岩机、风镐、风铲就在半空里激起了团团灰褐的尘烟。按照栗建平的设计，金属凌空栈道一米一米地向前爬行，个把月时间，幽深碧绿的黑龙潭就从人们只可看到边沿的高处，降到了可以俯视全貌的脚下。十八盘的循环路也基本接通了。这年冬天只下了几场中小雪，虽然顺河风寒彻肌骨，但并没耽误施工。在十八盘内侧的向阳处，那地皮就没上冻，施工和泥用水也不结冰。直到快过春节了，才下了一场封山大雪。栗建平欣慰地说，感谢天公作美，这一个冬天干的活真不少。
干的活不少，花的钱却不多。除了往两个地方通电和自家买劳动工具，大钱一分也没花。别看十八盘“隐身洞”里外那地面铺的材料纹路美观，可那是栗建平从川底石木雕刻厂捡来的废料。嵌缝配用的水泥，也是从一家小水泥厂库房打扫出来的废物。这些东西被扛上半崖，又被精心铺在地下，完全是栗建平和他的伙伴们自己干的。尽管他们身上都留下了石板棱角刻下的记号，但都觉得这个冬天过得特有意义，格外充实。
可作为局长的栗建平却被一种难以排遣的空虚折磨得寑食不安。春节将临，承许给林州工程队的钱在哪里？照样是借贷无望，求告无门啊！无奈之下，栗建平又得“糊弄”了。他乘施工队即将收工前夕，赊了两条好烟和两瓶好酒，赶到林州那位老板的住处，涎着脸，递着烟，又叫老兄又套近乎，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别逼我要钱。那老板明白了来意，苦涩地摇头说：“瞧这事儿龊种不龊种！说的是给俺一半钱来嘛，如今该到手的5万就瞎火啦。这可咋办？”栗建平说：“咋办？你先把队伍叫回，等过罢正月十五再说，中不中？”那老板沉默半晌，只好苦笑着嗔怪道：“唉，遇上你这个局长，不中又能咋？”……栗建平心里一咯噔，暗道，罢罢罢，这一关又算糊弄过去了。
为使施工进展顺利，2000年早春的脚步刚刚踏入大峡谷，栗建平就于正月初八带着两个伙伴冒寒深入黑龙潭，进一步勘测凌空栈道延伸的走向。瞻前顾后间，脚下一滑，掉进了7米深的水潭。幸有枯枝藤蔓与冰水相交，方化险为夷。一场生死搏斗之后，栗建平风趣地说，沾上黑龙王的灵气了，今年的运气一定不赖。
林州的工程队果然如期而至，照常施工。到了春暖花开时，凌空栈道已经在悬崖间修筑了500多米。岩壁孔洞里揳进的一根根粗壮螺纹钢犹如一条条有力的臂膊，横空托架起宽坦的步道，蜿蜒跌宕，跨谷盘崖，似飞龙游弋，非常壮观。踏上凌空栈道，黑龙潭里从未见过的奇美景观全都展现了出来。
栗建平心潮澎湃地亲吻着绝壁岩石，欣赏着脚下奔流，大声地在心底呼喊：壶关县旅游局有了自己的景点了！五一劳动节我要开业！
这当儿，那位林州老板坐着自己的小车上门要钱来了。话语直截了当：“栗局长，去年根儿你说正月十五以后给个话。已过了清明节了也不见你吭个声儿。欠俺20多万啦，你说咋个儿哩？”
“好说，好说。”栗建平热情地接待了客人，一边说着想办法，一边却领上老板到黑龙潭和十八盘介绍情况，请求指导。然后又请到县上局里做客。就这么转磨了一番，栗建平见老板已经兜了自家的老底，就诚挚地摊了牌：
“老兄，你骂俺龊种也好，骗子也好，俺都不敢吭。不过还是要请你原谅，请你理解，更请你相信，俺这个局长的老底都给你兜清了，现在给不了你钱，但迟早亏不了你一分。这黑龙潭的情况你也看了，前景很好。俺计划五一开业。你要信得过俺，就继续给俺干，往后一并交代你。要是信不过，等俺开了业，这经营权就交给你，你就派人在这里卖票收钱，多咱收够多咱算。”
“这……这是咋说！”那老板被栗建平一番话打动得似乎有点难过了，忙说，“俺还能干那龊种事？栗局长咱长话短说吧。俺还没见过你这样穷打苦闹当局长的年轻人哩。冲你这人格，俺给你共上啦。你说把栈道修到哪，俺就叫人修到哪。啥时能给钱，由你说了算！”……
如此这般，工程进展更快更好。栗建平就这样“糊弄”着，使黑龙潭和十八盘两个景点的基础设施和部分配套设施很快有了眉目，景区面貌初具雏形。到了五一劳动节试行营业，游客从少到多，纷至沓来，运行了一段，门票收入竟有2万多元。
2万多元！这对栗建平来说真是莫大的惊喜。这2万多元像一束腾空而爆的礼花，照亮了全县人们的眼睛，照亮了太行山大峡谷的希望。
两个景点引导性开发的初步成功，使栗建平犹如握住了两张王牌，信心倍增，底气更足。他急切地要把这两张牌甩出去，以赢得各方实实在在的关注和支持。于是他用一部分门票收入坐底，又通过亲朋筹措，再加上爱人和妹妹们的私房钱，凑凑合合买了辆6成成色的桑塔纳轿车，上上下下跑了起来——
刚开始就寻求支持的部门，得去请。
来现场考察指导过的领导，得去请。
具体出过点子帮过忙的知音，得去请。
伸过援助之手的至交，得去请。
……
省城各有关部门，市里各相关单位，县上各界，相邻乡镇，每个层面的好多地方，栗建平都得跑到。请来请不来是另一码事，可跑不到就心里不踏实了。
“在领导的关怀支持下，太行山大峡谷弄成了两个景点，请领导去检查检查、指导指导吧。”每到一个地方，每见一个人，栗建平都是谦笑着说着这句话。方便的，当下就被栗建平拉上车往回返。不方便的，就另行联系，由栗建平去接。即便是个人配备有车的高中级干部，栗建平也要去接引带路……那种殷勤与热忱，实在令人感动。不这样行吗？不把人家感动来，外界怎么会知道壶关县有个太行山大峡谷？这大峡谷又是何等面貌？这都是千金难买的活广告呀！
或一位或两位，或三位或五位，只要能请得到，栗建平都是一样的管接管送，管吃管住。
这一时期，县招待所接待的客人中，旅游局领来的最多。栗建平几乎天天在坐台领班和餐厅主管的欠账本子上签名。
栗建平还兼任着导游。每拉来一次客人，哪怕只有一位，栗建平都要站在高处，操着生硬的掺杂着山西壶关和河南林州方言的普通话，正儿八经地做景点介绍，讲民间传说。
从此，以黑龙潭和十八盘为序曲，开发太行山大峡谷旅游事业的交响乐就雄浑地奏响了。
六
朋友啊，你可知道栗建平在这期间吃了多少苦，作了多大难，费了多少心血，受了多少刺激？从最小的事到最大的事，样样都得他自己动手来做。废寝忘食是他生活中常见的现象。有时半夜胃疼得醒来，才想起隔了两顿没吃饭……
史册不会遗漏壶关县那次调整产业结构的大讨论。从实践中走来的栗建平，以他的真知灼见向县委、县政府谏言献策：大峡谷具有国内外罕见的麻岩、石英砂岩峰，泉多潭多，生长有300多种植物和珍贵的红豆杉，并有金钱豹、黄羊、黑鹳、金雕等珍禽异兽栖息繁衍。历代文人骚客登临此地，无不留下佳作。如曹操征高干时写下的《苦寒行》；李隆基游赏这里的原始森林时吟诵的“潞回开新府，壶关宠旧林”诗句；还有李白的《北上行》，苏轼的《紫团参寄王定国》、于谦的《上太行》等等，都是对太行山大峡谷的赞叹和绝唱。所有这些都是巨大的宝藏和财富，是独有的旅游资源，是前景美好的朝阳产业。只要加大大峡谷开发的力度和进程，并把它推向市场，就可以带动相关产业快速发展。尤其对山区农民增收，是一条最直接最有效的途径……
一石激起千层浪，经过一番热烈争论，形成了“开发旅游大资源，富山富民富全县”的共识，县委、县政府把开发大峡谷摆上了重要位置，作为调产重点项目，在全县上下营造了发展旅游的良好氛围。随之，有眼光有实力的先行者，采用各种投资形式，纷纷投入了大峡谷的景点开发：
羊肠坂——致力再现曹操北上太行“苦寒行”情景。
红豆峡——因势而为巧妙点缀南国风光。
女妖洞——护泉引流，使之喷雾吐雪飞瀑迭出。
八泉峡——以开发维护自然景观为宗旨，精品不断出现。
万佛山——增加了新景点，可登高观赏云海日出。
紫团山——拓开盘山梯道，消除了断头路，扩张了游览区。
……
一处处景点各展风采，如春花争艳，把太行山大峡谷渲染了个红红火火。
栗建平兴奋不已，然而却十分冷静。他又以不息的激情向旅游市场发起了冲击。
他的营销战略叫做“立足本省，辐射周边，东挂西联，南征北战”。
他身背装着传单和方便面的大包，完全是一个打工仔的模样。
有时带着他的伙计。
有时是单人独马。
在汽车上，火车上，周边县市街头，候车室，旅社，饭店……
性格偏于内向的栗建平，做着笑脸，像个报童似的，连声说着“太行山大峡谷，风光最迷人……”热情地向人们递送传单。在开往邯郸的汽车上，他被当成小报贩子，受过乘务员的呵斥，差点儿被赶下车。在北京火车站候车厅，他被警察误解，带到警务室进行盘查……
栗建平还成了一个“会迷”。只要县上、市里、省城召开会议，不论什么内容，他都要赶去散发宣传资料。和旅游有关的各级会议和活动，他更是场场必到，而且是早到迟退。到平遥参加国际摄影大展，他守着自家参展的版面，昼不离岗，夜不脱衣，一待就是半个月。
在林场工作的几年中，栗建平就落下了胆结石毛病。担任旅游局长后，因为饮食起居没定时，更导致了胆结石常找他的麻烦。有一次，省旅游局通知他到太原汇报工作，可他正因感冒引起胆结石发作。当他拔掉输液的针头就要出发时，精心服侍他的妻子心里难过得再也忍不住了：“你不要这个家可以，可总不能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啊！”对于妻子的埋怨，栗建平能说什么呢？孩子还小，论工资收入，自己比妻子差一大节。在一般人看来，自己这个男人应该多担负些家庭义务才是。可几年来自己既没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也没尽到做父亲的义务。再看看自己的家，住进十几年了，妻子想装潢一下，他说顾不上。院里想盖个小厨房，他说没时间……这当儿，妻子疼爱的抱怨使他很内疚。他正欲安慰几句，妻子却把行装准备好，放在了他的面前。唉，妻子太了解自己了。妻子的宽容使栗建平心头禁不住涌起一阵酸楚……
栗建平犹如一个机巧的面点师，把黑龙潭和十八盘两个引导式景点如做蛋糕一般精心制造，现烤现卖，终使太行山大峡谷声名鹊起，游客日增，除了本省各地和首都北京，连欧美一些国家都有人慕名而至。与此同时，栗建平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所认识。各级政要，诸般名流，大多因为来大峡谷考察、调研或体验、采风，结识了这个年轻的旅游局长，甚至交了朋友。有人说，若论和上级打交道，栗建平比其他领导都方便。栗建平成了联络各方人士的使者，成了壶关县与外界沟通的桥梁。
然而，栗建平仍然在艰难竭蹶中跋涉。尽管游客来得不少，但由于难以表述的原因，其经济压力反而更重，已到了债台高筑、吝囊羞涩的地步。一次，省政府召开潜力产品研讨会，大峡谷旅游区被作为推荐的旅游项目列入参会之列。栗建平与两个伙计前往，两人开会，一人联系旅行社业务。会议开在迎泽宾馆，交了两个人的会务费后，钱包就基本空了。怎么办？栗建平想了想说，会议期间宾馆管理不紧，咱们就挤在一个房间，打地铺比睡软床还要舒服哩。我打地铺吧。随行的两位同事一听，“便宜”怎能让局长一人独占？最后决定一人一夜，轮流打地铺。事后，有人问及是否真有此事，栗建平笑道：“是与不是都一样。反正睡地铺也是四星级的享受。”
随着2002年春节的一天天临近，景区开发的外债已达百万余元，上上下下20余名员工还有三个月的工资没发。栗建平忧心如焚：唉！再没钱也不能让跟自己苦苦干了一年的职工们过不好年啊。怎么办？他把希望寄托在银行贷款。谁知努力的结果仍是拒贷。他焦心地在办公室踱来踱去，这笔钱从哪里来呢？蓦地，他心里一亮，有了，卖车！对，卖车！可是，唉！这辆旧小车不知接待了多少前来考察的领导，不知参加了多少次宣传活动，更不知没明没夜地往大峡谷跑了多少来回。它为开发壶关的旅游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要卖，真有点舍不得呀！但为了职工，也只有如此了。不几日，小车被开走了，职工的工资很快发放到手，栗建平紧缩的心总算暂时得以放松，可对小车的愧疚之痛却在他心头缠绕了好些日子。
穷归穷，苦归苦。栗建平对开发大峡谷一往情深，乐此不疲。他按照心中的蓝图又开始着手解决基础设施和服务设施滞后的问题。他的人格力量和既成事业感动了有志向的创业者，他们纷纷伸出诚挚合作之手，相辅而行，共同描绘大峡谷的壮美图景。
一镢一锨拓修的20公里旅游专线公路，贯通了各个景点。
一块块片石、一捧捧水泥筑起的30公里步游便道，在景区中蜿蜒串联。
一厘米一厘米开凿的被誉为“三晋第一”的千米凌空栈道，在悬崖间跌宕盘绕。
一座座高耸的通讯塔和一处处玲珑的电话亭，使偏僻幽深的大峡谷消除了通讯盲区。
石头城宾馆、红豆杉庄、仙云宾馆、紫团大酒店、大峡谷饭店……相继建成开业。
大河、桥上、土圪堆等以家庭旅社为模式的旅游接待村，相继开业，日趋规范。
独具地方特色的旅游产品开发已经初具规模。
……
游、行、吃、住、娱、购，旅游业的主体要素在大峡谷基本构成。
为了做成这些事，栗建平殚精竭虑，苦口婆心，其行其言，令人感动。大河村党支部书记王文周说：俺们这个旅游接待村，是栗局长一家一户反复动员办起来的。说是动员，其实是央求。初办时不规范，栗局长就要求各家把床铺搞成“一人一换三白化”，就是白床单、白被罩、白枕套，住一回人，换洗一回。有的人家一时接受不了，栗局长就拉来200套，免费挨家挨户发送……
七
又一次产业结构调整的东风，给大峡谷注入了新的生机与活力，为山里人拓宽了增收的路子——
2003年，县委、县政府高瞻远瞩，果断决策，以桥上乡为基础，从相邻乡镇切割出7个行政村，扩大太行山大峡谷管辖范围，设立了“太行山大峡谷管理区”，由栗建平担任桥上乡党委书记，兼任管理委员会主任，打响了综合开发大峡谷的战役。
直到这时候，在栗建平肚里结了5年的一个苦涩果子，才成熟，才脱落。朋友啊，你知道吗？栗建平自被任命为旅游局长后，工资手续就一直未动，仍在林业局领着副局长的工资。4年以后，有人旁敲侧击地向他说，建平你不能再当着旅游局长，白领人家林业局的工资了，得叫领导给你把事情理顺。栗建平何尝不想理顺，何尝不想领取正局长的工资？可这不是个人能办得了的事啊。后来有关领导说老这样确实不合适，干脆把正局级的工资办到县政府办公室吧。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职数只有一个，栗建平办进来只能占个副职位子，仍是副局级的工资待遇。面对如此景况，栗建平只有苦涩的叹息：算了，不费这个周折了。就这样，他当了5年正局长，就领了5年副局长的工资。直到当了桥上乡党委书记，才就便把工资理顺。在这5年间，谁见过栗建平因此发过牢骚，闹过情绪，影响过工作？没有。想想吧，这是一种什么精神，什么境界？
栗建平肩挑两副担子，更感责任重大。他因地制宜，审时度势，从整合资源着手，着力打造精品，扩张市场。
各个景点的开发力度不断加大，建设速度明显加快。
石雕、药材、编造等旅游产品的开发，由粗放走向精细。
山区农民的商品、市场意识大为增强，纷纷投入了家庭旅社、饭店、杂货店、山货土特产摊点等旅游产业的经营。
一大批当地的青壮年农民直接参与了旅游景点的经营，或当导游，或当保安，或当修理工，或搞环保，或管理攀岩、垂钓、水上游等活动，成了就地挣钱、守家创业的特殊员工。
太行山大峡谷成了崛起于大山深处的富饶之乡。国家森林公园，国家地质公园，中国十大最美峡谷之一……一顶又一顶桂冠，使本来荒僻困厄的太行山大峡谷身价百倍，扬名天下。随着投资开发的多元化和经营管理的企业化，她离全市第一、全省一流、全国有名、世界认知的自然风光旅游区的目标越来越近。
当然，随着旅游事业的崛起，壶关县旅游局也相应地有了发展。栗建平在坚持借一点、欠一点、筹一点的基础上，又以向上要一点，向银行贷一点的办法，得到了各级政府和有关方面的支持。在旅游局之下相继成立了旅游开发公司，旅游商品开发公司，广告营销公司，游客中心和旅行社，拥有员工近百名。而栗建平办事仍然很节俭，他除了获得各级党组织和政府部门给予的“模范党员”、“先进工作者”等荣誉之外，并无什么实惠可言。因为他仍在咬紧牙关追求他的既定目标。
近日媒体传来消息，在“十一”黄金周即将到来之际，由长治市文物旅游局和壶关县委、县政府组织的太行山大峡谷2004年旅游宣传促销北京推介会，在首都隆重举行，使首都新闻界、旅游界及有关方面人士对太行山大峡谷有了进一步认识和了解，这无疑为大峡谷的热卖创造了很好的契机。据说中国的富人比例正以每年12%的幅度增长，富人越多，旅游业就越发达，太行山大峡谷当然也就越兴旺。
在这期间，鄙人同在北京开会的栗建平通过一次电话，没有打听开会的情况，只是问了问他的胆囊炎犯过没有。从话语中我仿佛看到，他那中等壮实的个头仍是一身精神。五官端秀的红红的方脸上照样带着微微的笑容，因而两腮上那月牙似的酒窝就越显俊气。眼睛不太黑，但大而亮，且有一种既诚朴谦和又捉摸不定的深邃的光芒。头发也不太黑，可那细密之中却蕴蓄着顽强与坚韧。按气质类型划分，他应该是多血质+粘液质的那种。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还穿着那件我常见他穿着的米黄色夹克衫。尽管近年来他的事情太忙，应酬太多，对本顾问已顾不得多询问什么，但不知为什么，他的身影却常在我脑海中出现，随着他脸上不同表情的叠化，或为他高兴，或为他焦躁，或为他愁烦，或为他叫苦，总之是要心潮翻涌一番。我知道他如今最繁重的任务，一是大峡谷的开发与推销，二是应接不暇难以自便的陪客喝酒。在某种情况下，后者比前者还要艰难。这看来互不相干而实则融为一体的奥妙，最让人感慨和无奈。
黑格尔说，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朋友，我们无需探讨哲学观念的深奥，我们只能面对客观存在的现实。请你相信，面对现实，栗建平一定会把太行山大峡谷清整打扮得更漂亮，使之产生更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以更加显著的成绩来兑现他常好说的那几句平淡的话：组织上选择了咱，咱就啥也不能顾忌了。咱得对得住组织。再说，开发大峡谷本是咱多年的夙愿，因为咱是大峡谷养育的儿子。
2004年9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