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是离不开一张书桌的,书桌是文化人的机床,多少年来我也总想有一张书桌。每看到一些大画家画室里的大画案,美轮美奂、古色古香,就会心生愿想:什么时候,也能有一张像样的书桌?
今年乔迁新居,到家具店看家具,许多写字台都是密度板做的,虽大模大样,但如同高仿的古董,总有一种赝品的感觉。恰好有机会到平遥古城,平遥安固村生产仿古家具,我和朋友去参观,果然见到有一种核桃木画案,长两米,宽一米,桌围上雕了八条龙,很是雅观。问价,老板说:“两千八。”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数字是我一月的工资了。朋友在他那常订货,就帮腔说:“这是位作家朋友,你让让价吧。”老板说:“作家更有钱,写篇稿子老板就给好几万,还讨价还价。”我说:“那是大款吹鼓手,高官刀笔吏,写纯文学的作家是发不了财的。你没听自古就叫穷文人么?”老板笑着说:“穷文人,穷酸文人,不仅穷还酸,那就一千八吧。”朋友说:“一千六吧,图个六六大顺。”老板说:“成交。”于是我的梨花楼终于有了一张古雅的书桌。
好马配好鞍,好桌配好椅,我想为桌子配两把太师椅。明代的太师椅线条简洁,骨格清奇,恰好和这桌子成一种风格,但去了许多店,寻不见一丝踪迹。一日下乡偶然进到一农户,竟见有一对散了架的太师椅。想和农人买,农人说这是太原他哥的,要是他的早扔粪场子了,白送人也行。于是他给他哥打手机协商,农人说:“那两把破椅子有人买,你卖不?”他哥说:“哪能卖几个钱?”农人说:“人家出五十元。”他哥说:“八十元卖了吧。”于是,八十元买回一堆旧椅架,让装潢工修理油漆一下,竟完好如初。虽然是乡下人做的仿古之椅,但形制宛如明代家具,摆在桌子两边,有一种古朴的气息。
在宽大的书桌上,我又摆了一座灵璧石假山,那假山宛如一玉麒麟。自古有“麒麟送子”的说法,它卧在桌上,书房就有了吉祥的气象。
瑞兽的边上是一块端砚,这是广东龙乡未见过面的欧阳先生送的,他曾出过《中华砚典》一书。这方砚来自万里之外的德庆府,每使用,便会心情怡悦,笔墨流畅,墨生五彩,笔下生花。写字作画,下笔有神,临帖练笔,纸生云霞。
砚台边上,是一个鸡翅木笔架,架上的笔又是江西“农耕笔庄”邹农耕兄寄赠我的。他热爱毛笔文化,建起了“中国毛笔博物馆”,还自己办有一份宣传毛笔的杂志《文笔》,我在上面发表过文章《挥毫如意》。
笔架下有南京陈儒家兄送的水晶镇尺。那年我的书得了“扬州国际笔会图书奖”,儒家兄送了这条镇尺,镇尺上刻了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还有一块练字用的隋代方砚,几方名家刻的青田石印,一个木鱼石制的精致笔筒,书桌上放满了文房之宝。再旁边又是一个大画筒,宛如一位古典美人,画筒上是蝶恋花图案。它购于我住的山城的野摊上。一景德镇瓷贩来山城摆摊,我是其常客,有时小贩有事,我还帮他照看摊位。久想买这个画筒,但他要价四百元,我觉得太贵,一直没出手。今年他临走的一个下午,我又帮他下架装车,又为他写广告“最后一天,让利甩卖”“景德奇珍,千载难逢”。我再和他提出想两百元买下这个画筒子。小贩笑着对他妻子说:“老朋友了,就这价给他吧。”我于是用两百元抱回了这个可爱的画筒。回家后放在了书桌上,仔细一看,筒后边有一首小诗:
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古津,
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忽值人,
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山云,
春来遍地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这是一首咏“桃花源”的诗。在纷纷扰扰的当世,嘈嘈杂杂的闹市,我忽然感悟,我的书桌就是上天赐给我的一处“桃花源”了。在这里我可以笔耕墨舞,忘却红尘,吟诗作对,谢绝世事;在这里我可以亲近艺术女神,远离锱铢俗吏;在这里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一张朴素的书桌,竟带给了我一个神奇的世界,带给了我一个高华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