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出了外卖和海报的主意,陶梓麟五福酒楼的生意每日都红红火火,人满为患,不得不延长营业时间。陶梓麟自然感激赵匡胤,时常往来赵府,送来特色吃食。赵匡胤将买来的农庄中有四个交给贺宛宁与韩茜雪,剩下的四个农庄依然交到陶梓麟手中,二人达成默契,赵匡胤不管日常事务,只看金秋时节的收成,但有一样,决计不许苛待佃户,并免去了从前的借贷。
今年的五月间,后周太-祖皇帝郭威发兵亲征兖州,赵匡胤钦点随行,年仅二十四岁的张永德留京,并得郭威大力提拔。按说皇帝亲征,该让太子辅政,落到后周宫廷,便十分尴尬了。
郭威原本也有二子三女,儿子青哥与意哥,女儿乐安公主均在他黄旗加身时,被汉隐帝所害。同时,永宁公主早亡,子女中唯一活下来的便是张永德的发妻寿安公主。
唐末五代以来,朝代更迭频繁,与汉唐等王朝不同,主少国疑都是其次,君主年幼被杀,其他藩镇割据政权取而代之比比皆是。而每每王权更替,多半都是生灵涂炭,血洗京都,横尸遍野,再想休养生息,恢复往昔繁荣,十分艰难。
郭威如今四十又八,这一年多来体力大不如从前,也不得不为传位之事准备着。柴皇后、杨淑妃与张贵妃皆故,陪在郭威身边的妻妾只剩董德妃一人,而寿安公主又是董德妃爱女,在此番大军出征之前母女二人大力举荐张永德,郭威便提拔驸马督尉张永德为殿前都虞候、领恩州团练使,没过多久又迁为殿前都指挥使、泗州防御使。
一时间,朝中大臣流言四起,知近的朋友间也暗中揣测,太-祖是否有传位于张永德的打算。
几个月的连续征战,赵匡胤凯旋已是金菊绽放时节。归来那一晚,赵匡胤便宿在宝和居,逗弄笑容可掬的赵德昭,又与贺宛宁一道哄着儿子甜甜入梦,二人更是秉烛促膝,相拥而眠。赵匡胤的一腔柔情,环绕着贺宛宁那弯清澈的春水,彼此成全,缠缠绵绵。
只是有一样,是让贺宛宁不开心的,她摸到赵匡胤后背有一道三寸的刀伤,一个颤栗,柔声细语道:“日日期盼,夜夜祈祷,就盼着元朗哥哥平安归来。”
赵匡胤也轻声道:“宛宁辛苦了,我这不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吗。”
贺宛宁轻轻抚摸着那道刀伤留下的痕迹,心疼道:“哪里完好了,到底还是受了刀伤,一定很疼吧。”
赵匡胤紧紧抱住贺宛宁,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想着宛宁妹妹家中惦念,一瞬间便不疼了。如今结的痂都快落干净,你不说我都险些忘了在兖州曾受过刀伤。”
贺宛宁声如秋燕,气若春兰,劝道:“元朗哥哥,别如此拼命了,我整日忧心,提心吊胆。哥哥只做官家的护卫可好?四方征战,屠戮血腥,于人于己,都无益处。”
赵匡胤意志坚定道:“宛宁多虑了,官家雄才伟略,志在江山一统,国泰民安,我有幸在身旁辅佐伺候,怎么能不尽心?再说,幽蓟十六州还在契丹之手,官家忧心良久,我等武将近臣又怎可置身事外?”
贺宛宁将脸贴在赵匡胤的胸前,不觉泪水流出,任性道:“我不管军国大事,我只想元朗哥哥你平安无事。官人,你知道悬心良久的滋味吗?你有过深夜惊梦的体会吗?外出历练时,还有韩茜雪与你风霜与共,我多少安心一点儿,如今情势严峻,又无人在旁,我怎么能安心呆在家中呢?”
贺宛宁一颗一颗的泪,汇集成一条温情的线,只是这泪这线脱离了贺宛宁的身体,渐渐变寒,让赵匡胤感觉到丝丝凉意,赵匡胤一个翻身,将贺宛宁压在身下,他向下挪动着身子,与贺宛宁四目相对,轻轻拭去贺宛宁腮边泪水,道:“宛宁,看着我,我会为了你,为了儿子,也为了我自己保护好我的安全,请你相信我,好吗?”
贺宛宁抽了抽鼻子,望着赵匡胤目光清澈如泉,听着赵匡胤声音笃定如石,心中一软,不忍再继续劝解。赵匡胤眯起眼睛,一个长长的吻,既温柔又霸道,恍若暴风骤雨,风卷残云。
窗外,秋月皎皎,星子稀疏,蝉鸣阵阵,幽香环绕。这样的秋夜是贺宛宁最爱的秋夜,也是赵匡胤久违的秋夜,一切都只是恰好!
次年三月,公元953年,后周太-祖郭威加封已故柴皇后的侄子柴荣为晋王,并出任开封府尹。柴荣的后来居上,让朝中大臣再次留言纷纷,就连张永德也感到威胁。因为郭威这一“亲王尹京”行为,有几分选传人立储君的意味。
自古以来,皇帝若想选择传人,直接立太子就好了,即便郭威目前已无子,那过继一个义子,并立为太子便可。何苦如此为之呢?
五代以来,后梁张全义、后唐李从荣、后晋石重贵都有“亲王尹京”的经历,只可惜他们都不是当时现任皇帝所指定的皇位继承人。然而到了后汉,高-祖皇帝刘知远大力栽培自己钟爱的长子刘承训,授予开封府尹的职位,高祖皇帝已经隐含了欲传位刘承训的暗示,这一想法朝中众人大都知晓,郭威在朝臣之中自然深得其意。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刘承训死在刘知远之前,刘知远还来不及再好好培养一个“亲王尹京”也撒手人寰,群臣匆忙中辅隐帝刘承祐继位,这才有了两年后郭威黄旗加身,自立为帝的机遇。
柴荣成为开封尹后第一件大事,便是负责京郊的农业生产。郭威将京郊无主的田土给数十万从幽州归来中原的饥民耕种,并放免其差税。以田分给现佃户充永业,使编户增加3万多。无主荒地听任农民耕垦为永业,这无意中提高了农民生产的积极性。
政策是利国利民的,一层一层官员实际操作起来却变了样子,
陶梓麟一直帮着赵匡胤管理城南田地,贺宛宁与韩茜雪手中亦有田地,他们都听到官员贪腐的信息。赵府能知道之事,哪里能瞒得住官家,于是郭威下令,让柴荣全权调查处理此事,赵匡胤全力辅佐。
这个案子一查就快两个月,几经波折,终于向官家交上了完整答卷,官家大喜,将赵匡胤转为开封府马直军使。
这一日,雨过天晴,碧空如洗,宝和居内还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廊下桌案的壶里正煮着茶,山楂与梅子在热汤中翻滚,好一壶芳香含酸的梅子茶。桌上的点心较之以往更具特色,海棠酥,外酥内甜,松软滋润;荷叶糕,形如荷叶,口感清淡,二者皆带水果风味。陶梓麟送来的这些吃食最是得赵匡美喜爱。
贺宛宁将煮好的茶倒入茶盏,正此时,听到赵匡胤在院中“哎哟”一声,手中的长剑被赵匡义与赵匡美联手击落。
贺宛宁右手一抖,茶水倒在桌子上,溅起水花,四散开去,热气飘然,连翘帮忙接过茶壶,贺宛宁焦急问道:“元朗哥哥,你没事儿吧?”
赵匡义与赵匡美也道:“二哥儿,怎么了?可还好。”
赵匡胤微微一笑,道:“无妨,只是心中挂怀他事,一时留神了。”
贺宛宁分明看到赵匡胤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用帕子为赵匡胤擦拭着,赵匡胤反抓住了她的手,关切道:“茶水没烫到你吧?”
贺宛宁羞涩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道:“婆母若看见,会说我有失稳重的。”
赵匡胤宠溺道:“瞧你,又多思多想,母亲就算在这里,也管不着伉俪情深。”
赵匡义越来越少言寡语,赵匡美却越来越跳脱不拘。只是今日他们都是有些反常,赵匡义似有话要说,不停地吃海棠酥,赵匡美也欲言又止,吸溜吸溜喝着梅子茶。众人闲话了半晌,见日已西斜,也都散了。临走时,赵匡美回头正对视贺宛宁的目光,他用左手抓了一把自己的右肩。
赵匡义与赵匡美甫一离开,璟瑶便前来请赵匡胤去流彩轩,赵匡胤瞧了瞧贺宛宁,犹豫了一下才答应。贺宛宁起身吩咐,特意让璟瑶带上了海棠酥与荷叶糕先去,说赵匡胤舞剑累了,再歇息一会便去。璟瑶离去后,贺宛宁命连翘与青黛门口伺候。
赵匡胤问道:“夫人有话要问?”
贺宛宁佯装生气,板起脸,掐着腰,站在赵匡胤面前,道:“把衣裳脱了。”
赵匡胤吃惊地“啊”了一声,迟疑道:“宛宁你这是……”
贺宛宁抬眼盯着赵匡胤,冷冷道:“脱——”
赵匡胤皱起眉头,身体后倾,躲避似的,道:“光天白日的,成何体统。”
贺宛宁外头邪魅一笑,道:“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我来,还是你自己来?”
赵匡胤嘿嘿一笑,搪塞道:“夫人就别为难我了。”
贺宛宁见赵匡胤没有动作,抱起肩膀,坐到榻上,道:“查案回来,你多是流连在流彩轩,从朝中归家早时倒是也来宝和居,不过在宝和居过夜,却只有三次,次次都是宿在西厢,为何?”
赵匡胤无奈摇头,陪笑道:“宛宁你这是……我说呢,方才的梅子茶喝得都有些倒牙了,莫不是醋坛子翻了?都让宛宁你倒在茶里了?”
贺宛宁语气淡淡道:“顾左右而言他,你最是拿手了。我不是韩夫人,哄哄便完了的。我就是想不明白,你能陪韩茜雪,也能宿在陶紫陌房里,怎么偏偏不能在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