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一声,朱门被老六轻轻推开,张小仙只感到一股寒气猛的扑面而来,他突然有点怀念那静卧在老六胸前的袄子了,但是为了保持风度,他依然轻摇着折伞,面露微笑的走进了宅子里。
一路上,他已听老六详细讲述了宅子的一切,原来这宅子的主人姓鲁,是个花甲之年的老翁,家里有三房妻妾,都是徐娘风韵,颇有姿色。鲁老爷祖上是药材商人,清朝的时候靠倒卖鸦片发过一笔横财,几辈下来,虽说儿孙没有长进,靠着遗留下来的家财也算是富裕人家。家里的正室是江苏女子,年轻时候嫁给陆老爷为妻,后来家里着了一场大火把脸给烧毁了,从此遁入空门,再也不见外人,在家中供养佛祖,自称空明师太。二夫人跟正室年纪相仿,却是土生土长的北方女子,早年流离所失没依没靠,被鲁老爷纳了作妾,今晨的命案就是发生在二姨太房中。最为年轻的是三姨太,她七窍玲珑,最是讨鲁老爷欢心,三姨太在家中辈分虽小,却左右逢源,讨的上下喜欢。
“老爷,这位是请来的侦探张先生。”老六躬身向鲁老爷一鞠躬,介绍道。
鲁老爷狐疑的看着面前这位青涩的少年,又瞪了一眼管家老六,分明表示对面前的侦探不甚满意,老六两手一摊,一脸的无能为力。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能找到一个像样的侦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张先生,一定要给我家老二一个公道,早日把凶手找出来,我定要千刀万剐了他。”鲁老爷边说边把张小仙引到二姨太的房间来。
张小仙挠了挠头,“凶手定然逃不出本仙的法眼,只是工钱嘛,不能少!”
“二十个袁大头!张先生尽管放心。”
张小仙两眼放光,脚步也跟快了一些。
走到二姨太的房门外,张小仙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皱了皱眉,不情愿的向屋内床上看去,只见一具女尸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头颅已消失不见,脖颈处能看到不齐的碗大的伤口,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只在右手腕上戴着一只玉手镯,床单上大片区域已被鲜血染红,地板上也流了厚厚一层鲜血,屋内陈设简单,床边是一张梳妆台,角落里立着一件书柜,书柜内整齐摆放着一些杂书。
这时张小仙忽然注意到,一本薄书被抽出来一半,与整齐摆放的书籍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张小仙从侧面看去,薄书上印着书名《般若心经》,“尊夫人喜读佛经吗?”张小仙猛然问道。
“很少读起,有时从大太太那借两本诵读一下,她有失眠的毛病,所以得借着读书帮助入睡。”鲁老爷耐心答到。
“顺便再问一句,二太太平时是不是特别爱写字。”
“还好吧,不算太多,只在需要的时候写一些书信或者别的。”
鲁老爷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嚎啕从院子传到到屋里来,张小仙正要问些别的,一阵香风飘过,一个身材袅娜,面容娇媚的女子扑面闯了进来。她一把抓住张小仙的胳膊,哭闹着说道:“哪个挨千刀的,杀了我姐姐,侦探先生一定要找到凶手,还我姐姐一个公道。”
“小三儿,休要无理,不要惊扰了张先生。”鲁老爷责骂着闯进来的女子,张小仙能感觉到他对这位女子在责骂中的一丝宠爱,不用问这就是三夫人了。都说三姨太聪慧机敏,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三姨太松开张小仙,面露春雨道:“侦探先生,我跟二姐姐妹情深,无理之处,还望海涵,只是还望先生定要找到凶手,还我姐姐一个公道。”
鲁宅平时朱门紧闭,院墙高耸,不会有外人进来作案的可能,那么会是谁这么残忍的杀害了二姨太呢,还有为什么要煞费苦心的把头给砍下来,尸体又为何一丝不挂,作案动机又是什么?那本心经又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呢?
张小仙此时一筹莫展,看来凶案比他想象中要复杂的多,凶手不可能在一夜间把头颅毁掉,那么尸体的头颅又会被藏在哪里,张小仙摇了摇折扇,二十块大洋不是这么好挣的啊。
“鲁老爷,我能在宅子里到处走走吗?”张小仙问道。
“当然可以,只是不要去惊扰了大太太就好,她一心向佛,已经十年没有见过外人了。”
老六本要跟着张小仙,被张小仙严词拒绝,他有一个习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时候往往能捋出一些不易察觉的思绪来。他沿着二太太的房间像左边走去,跨过一个小门便是大太太的房间,那小门据下人交代很少上过锁,锁链垂在门上已经锈迹斑斑。大太太的房间紧闭着,里面传来几声木鱼的敲响,虽然鲁老爷专程交代过勿要惊扰空明师太,可张小仙本着侦探的严谨和不要脸,还是偷偷趴在门缝向里瞅去。
她看见一个女人穿着袈裟跪坐在一尊佛像前,口中念念有词,她的身边放着一个超大的木鱼,门外的声音便是由这木鱼而来,那木鱼一尺见方,敲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在狭小昏暗的佛堂里竟如同万佛低语,虽然张小仙对佛经所知不多,但他总感觉这声音怪怪的。
“既然有缘,便进来吧。”
张小仙一惊,看来自己偷窥的可耻行径被发现了。他迟疑了片刻,推开了房门,空明师太早抱着木鱼进入了内室,整间屋子光线昏暗,一股檀香充斥在屋内,让人不愿久待,外室做佛堂之用,进门便能见到一尊菩萨像,这佛像与常人一般大小,陶塑而成,外面漆着金粉,供奉在一张木桌之上。空明师太则呆在内室之中,里外隔着一块黑纱,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的人影。
“小生有扰师太修佛,还望海涵,只是人命关天,需得弄清一切。叨扰之处,请佛祖勿怪。”张小仙虽然不信佛啊道的,但是入乡随俗,起码的客套还是得有的。
“先生勿言,有事便可直说,贫尼已十年未见生人,所以多有得罪。贫尼对佛祖起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内室的声音酥软清脆,果然是吴侬软语,南方的口音。
“师太与二太太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何时?”
“贫尼每天修禅到很晚,昨天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贫尼被二太太叫过去共读《心经》,一个小时之后见二太太心生倦意,便独自离开了。”
“看来师太和二太太关系非比寻常,佛眼通天,师太认为会是谁杀了二太太呢?”张小仙试探着说。
“阿弥陀佛,贫尼不问世俗已多年了,家中的琐事还是问问三夫人好了。”空明师太重重的敲击了一下硕大的木鱼,淡然说道。
张小仙欲要再说,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佛像,只感到一阵莫名的不自在,这屋里昏暗的灯光和檀香味弄的他昏昏欲睡,他赶忙匆匆道别,退出了佛堂,向三姨太的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