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瑜醒的时候纯属是给颠醒的。
意识和感知说不清是哪个先回了身体之中，他隐约有了某种可以被称之为“痛感”的东西之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视线中不断晃动的景色有些怪异，天旋地转之间他头晕的有点想吐。
随后他意识到，他是被某个人像抗训练用的麻袋一样倒着抗在了肩上，那人的脚下还带着和粗糙瓦砾摩擦的沙沙声，就这么倒着脑冲血地折腾头不疼才是见鬼了。
“喂······”他气若游丝地伸出同样倒着垂下来的手捶了捶扛着他的人，道：“能不能······翻个面······”
那群野兽要吃他都知道抬着走，有你这么对待伤患的么？
“醒了就自己走。”扛着他七师兄没好气道：“那么个玩意就能把你伤成这样，你还有脸哭疼！？”
话虽如此，但是穆颜动作很轻地将他放在了周边略为干净些的地上，本来想顺便抬腿踹他两脚，结果见南瑜白着脸确实难受便忍住了，换了个姿势将人稳稳地背在了自己身上：“没用的东西！”
“是是是······”对付七师兄就得顺毛撸，这点南瑜可算是摸清了门路，他勉强扒开眼睛瞅了瞅周遭的环境，发现他们已经不在太守府了，正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两侧都是破旧又低矮的房屋，因着昨日的暴雨砖石遍地满是泥泞，但也足够阻挡他们的身影，即便如此穆颜背着他的同时也还施了隐身术，这才没有让满身血迹的他们被偶尔过路的人团团围住。
远处有人烟鼎沸的叫卖声，天已经大亮了，日光罩在南瑜的身上暖洋洋的，南瑜想了起来，这是他当日救了楚楚的地方。
“我们这是······？”看来事情是解决了，南瑜垂着头放心地闭着眼睛，这次的损耗太甚，使得他声音都没了往日的气力。
“回客栈的路上。”穆颜看似瘦弱，扶着他的手却十分有力，连背带抗南瑜一个八尺有余的男人走了这许久都脸不红气不喘：“你伤成这样，还得修养几天，暂时回不了山了。”
听着七师兄语气阴森森的，南瑜下意识觉得自己要是再说一句不相干的话惹他，七师兄能干出来把他一个人扔到大街上自生自灭的事情。
他讪讪地闭上了嘴，伏在七师兄不算宽厚的背上刚想稍作休息，却猛地想到了什么，原本迷茫的眼神立刻精神了不少：“等等，我们是不是忘了救那个蒋姑娘？！”
他顾着揍江源七师兄顾着揍秦太守，光把这两个人收拾明白了，可是他们好像都把此行来的真正目的给忘了！
当初上山求人的是陈生，所求之事是要他们救蒋家小姐啊！
他此言一出，穆颜原本平稳的脚步便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沉默了良久，南瑜有些不安地张望着周遭破败的瓦墙，那上面还有不知谁家孩童调皮刻上的稚嫩字画，琢磨着现在自己还有几分力气能跳下去再把那个姑娘从不知哪个角落里挖出来。
左右两个罪魁祸首都没了，应该······还好说吧？
可是穆颜没说话，他站在那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弹，只是垂头叹了口长长的气，长得南瑜后背生寒。
“不必了。”南瑜听见穆颜低声道：“那个姑娘······已经死了。”
天明明已经放晴了，可南瑜还是觉得这天边有一道霹雳般的惊雷瞬间落在了他的耳边，炸的他在这青天白日里竟是眼前一黑什么都要听不见了。
“怎么会！”他几乎是挣扎着就要从穆颜身上跳下去，但是穆颜早有准备般指尖一动掐了个定身诀压在他身上，南瑜眼下气空力尽又动弹不得，眼中绝望的血丝丝丝漫了上来，只得红着眼睛急道：“不是已经······？！”
“我们去的迟了。”穆颜脚下继续走着，这条路并不长，穿过去便是他们上次去的这京城之中最为热闹的街市，只是他步伐已不如方才坚定，隐约带着些许犹豫：“就在我们过去的一刻钟之前，秦太守已经把她——”
他没再说下去，南瑜已经全然明白了。
秦太守废了那般大的力气布的这个局，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蒋家小姐纯阴的体质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为了更好地对付他们，秦太守怎么可能等到他们来才对那个姑娘动手。
穆颜到了秦府之后以读心术读通了秦太守的所思所想之后便觉得有些不妙，待他不死心地翻遍了太守府之后却只找到了一口熟悉的，和蒋府之中一模一样的铜锅，内中还有几个尚未清理的残肢，铜锅旁边丢着的，是他在陈生记忆中所见到的那个绣着“川”字鸳鸯花样的香囊。
蒋家小姐本来有机会逃跑的，但是她为了保护自己的侍女楚楚逃出去，刻意留下来拖延时间被抓了回去。
穆颜当时头就大了，素来泰山崩于顶不改颜色的脸上也有了些许不知所措的神色，他回头看了看跪在原地仍旧不知所措的秦川，犹豫了许久，到底可怜他没有告诉他蒋嫣已经死了，只是将那个小小的香囊藏在了袖中。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造化弄人，便是如此。
南瑜安静地沉默了许久，将头埋在了穆颜的肩膀上。
穆颜也没有说话，这条街终于走到了尽头，人声鼎沸热热闹闹，但是没有人看得见他们，他们穿行于这世间，就如同两个还活着的鬼魂，在烈日下慢慢现出原形。
肩膀上沉沉的，巧的是今天没有下雨，穆颜走过街边那个卖珠花的小姑娘身边时，目不斜视地扔了一小块银子过去，隐形的手在桌上一拂便顺走了她摊子上略微精致一些的一个发簪，上面镶着白兰花的花样，同他袖子里的香囊是同一种花。
他们这次的任务失败了倒是没什么，只是······
他们有点可怜这几个人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