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朝京都长安,人口百万,为世间最繁华之所在。
长安城之南,天师院总院矗立其中,已沐浴了八百年的风雨。
一处大殿,一个仙风道骨的苍老道人站在一架奇怪的巨大轮盘法器前,那轮盘上有一日一月一百零八星,正按照某种规律缓缓运行。
道人的峨眉微皱,看着轮盘的西北方向,星盘的运作出现诡异的变化。
这时,一个紫袍中年道人走了进来,躬身道:“掌院,西北通丙师弟有鹰书来传,禀报北方雪原魔窟再现,恐有百年前西北魔潮再临之厄。”
紫袍道人的语气不带丝毫情绪,安静地等待白首道人的回应。
白首道人轻轻举起右手掐算了一番,道:“在那北地雪原的两界界壁终究是薄了些,魔潮再临是早晚的事。通神!”
“弟子在!”
“惊鸿何在?”
那名叫通神的紫袍道人听到这个名字,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小师叔一直在李园,近三月未出园子一步。”
白首道人说道这惊鸿,居然神情柔和,笑道:“本座这位小师弟,终究还是少年心性。李园里的那位仙子,哪是死缠烂打能降服的?”
通神肃然而立,对此保持缄默,不予评论。
“罢了,让他去一趟西北之地,权当磨砺了。”
“是,掌院。只是,小师叔原非天师院的人,他若拒绝,该当如何?”通神为难道。
“他会去的。”
通神无法,只能躬身告退。
城北,平安坊,有一处风光别致的雅园,名唤李园。
李园之主,正一身素雅绿裙,面带红纱,焚香抚琴。而听客,只有一人,白衣胜雪,朗眉星目,正卧在池塘边的柳树上,闭目欣赏。
三个月,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那女子抚琴,那男子便听。那女子舞剑,那男子便看。那女子看书,那男子便在一旁打坐修行。
那男子,是天师院的圣人道济的关门弟子,现任天师院掌院德乾的小师弟,顾惊鸿。
那女子,是天道院的大长老幼女,李蒹葭。
说起天师院和天道院,个中恩怨纠葛三日三夜也说不完。这天师院成立不过八百年,看似久远,其实不然,想比于天道院两万年的创院历史,天师院不过是个孩童。而天道院的创院祖师正是大名鼎鼎的东华道祖。
其中变故,发生于八百年前天道院的理念之争。
圣人道济的师尊,天师院的创院祖师鸿业,本是天道院的天选之才,当时的掌院圣人及众多大长老对他期望甚高,是下一代掌院的备选之人。只是,鸿业祖师对天道院的修行理念极为不满,重修行而轻救世,对黎民百姓遭受邪灵妖兽侵害漠然相待,反而对非天道院的修士极尽打压之能事。鸿业以为天道院的所作所为违背了两代道祖的圣训,走入歧途,故欲改变天道院,让其回到扶危济困、解救苍生的正道中来,以免万劫不复。
但鸿业失败了,天道院里的大人物没有一个人支持他,反而怒批其行为不端、任性妄为,兼污蔑圣训、意图不轨,欲将他灭杀。
天道院的计划显然没有成功,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天师院。那段时间,天道院危机重重,先是私纵妖王回南疆,闹得天道院颜面尽失;又是鸿业一脉的年轻弟子因理念之争对抗天师院的高层,内部不稳;再接着是天道院在东海赤炎岛的法阵失灵,魔潮涌出,沿海三州之地,十室九空,生灵涂炭。
刚刚立国的宣朝皇室对天道院极为不满,天道院被迫放弃对鸿业的惩处。于是,在皇室的支持下,鸿业在长安城南立下了这天师院门楣,与城北的天道院南北相望。
随后,鸿业广纳门徒,在宣朝全境妖灵横行处设置分院,以护民安民。
这便是天师院的缘起,如今的天师院已经成为整个宣朝排行第三的修道门派,实力不俗。但相对是如今的天道院,还是弱了许多,天道院虽然稍显没落,但两万载的底蕴不是白给。天下灵泉有十,天道院独占其六。也就是说,全天下所有其他门派加一起,都比不上已经没落的天道院。
这是头巨兽,一个跟天师院八百年不对付的巨兽。
这就是顾惊鸿和李蒹葭相处三月,不发一言的缘由。
“小姐,门外有天师院的弟子递书信予顾公子!”一个丫鬟走入这平静的小院,恭敬行福礼道。
李蒹葭轻点了一下头,丫鬟便把书信放在柳树之下,然后不发一言的退走。
顾惊鸿耳中的琴音停了,他遗憾的睁开眼睛,飞身而下,打开书信。这是通神的书信,言及西北之事,并把掌院德乾的吩咐交代了一番。
这时,顾惊鸿终于说出了三个月来的第一句话,“我要走了!”
李蒹葭眼神缥缈,好似无动于衷。
顾惊鸿面露苦笑,躬身告辞,走至拱门之际,李蒹葭开口了。
“你非天师院的天师,为何还要插手天师院的俗务?”李蒹葭语气冷淡,有拒人千里之感。
但顾惊鸿可不觉得,李蒹葭三个月的不发一言,却在最后一刻忍不住开口,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好的进境。
隔着一层红纱,顾惊鸿看不到李蒹葭的表情。
顾惊鸿笑道:“还以为你会一直不跟我说话。”
面纱里的俏脸微微动容,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不重要!”李蒹葭冷声道。
“你知道答案,何必再问。我知道你,所以三个月来,我不发一言。长安固然繁华景盛,但乡野之地,也别有一番风景。”顾惊鸿悠然道。
“妖兽邪灵也是风景?”李蒹葭皱眉问道。
“看来天道院还是那个天道院。放心,雪原还会是那个雪原,不会变成东海的赤炎岛。”顾惊鸿语气肃然。
“你——”李蒹葭目露寒光,直视顾惊鸿,似乎对于顾惊鸿的直言不讳十分不满。
“我会小心的,三个月后,我再来听你抚琴。”顾惊鸿神情怅然若失,轻声言道。
“圣境之下第一人,风雷双灵的顾惊鸿也需要我这个弱女子来担心?”李蒹葭讥笑道。
顾惊鸿苦笑,“今日你心境有些乱,弹错了两个音。就当你为我担心了。”
说罢,一袭白衣的顾惊鸿便消失在李园之中。
而李蒹葭颓然落座,神色不属,脸上的红纱飘落,露出绝色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