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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束手就擒

朝廷的命令到达了北平,分别发给了北平都指挥使陈亨和朱棣。朱棣接到命令后,立刻招来了张玉、徐辉祖。徐辉祖笑道:“这下子可以大干一场了。王爷给陈亨下令吧,这场围捕我可要参加。平时操练的太多了,就想真刀真枪地来一下。这件事王爷就交给我好了,保证办得妥妥当当,把阿鲁贴木儿和乃儿不花捆绑的结结实实送到王爷面前。”朱棣签发了令旨,徐辉祖带去找陈亨。朱高煦跃跃欲试,也想参与,张辅摩拳擦掌,也渴望地看着朱棣。朱棣看他们一腔热情,不忍拂了他们的心意,就交给张玉带去锻炼了,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他们的安全。

楚楚带着小平来到北平府,正看见林家毅埋头在一堆案卷中,几个捕快在旁边走来走去,忙的热火朝天。这幅场景让楚楚想起以前在警署的时候也是这样忙的团团转,不断地写材料、分析案情、制定抓捕方案、将犯人移交到法庭,生活得多充实,那才是体现人生价值的地方。现在只能眼馋地看着这些男人忙碌着,自己躲在王府里做着琐事,慢慢地消磨着生命。林家毅见她进来,诧异地站直了身子。小平骄傲地介绍说:“这是燕王府的柳妃娘娘。”众人都奇怪地看着楚楚,不明白王妃为什么会跑到北平府来。楚楚问林家毅:“五石散的案子有眉目了吗?”林家毅摇头道:“北平府的药房非常多,这几天衙役们每天都在药房里查账,暂时还没有发现可疑。死者的朋友都询问过了,也没有发现可疑。”楚楚心下暗想:看来这个案子不一般哪,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破案的。她又追问起赵洪的案子,林家毅说道:“证据确凿,已经定案了。此事与王爷无关,都是赵洪在外面胡作非为。”楚楚问道:“怎样定罪?”林家毅面无表情地说道:“按大明律.刑律中监守自盗仓库钱粮罪论,四十贯以上斩,赵洪远远超过这个数目,自然是斩首。”楚楚悄悄吐了吐舌头。大明律够严的,不过是商业犯罪,就要判处死刑。不过朱元璋一向痛恨贪污,对贪污的定罪本来就严,赵洪正好撞到枪口上,丢掉性命也是自寻死路。

从北平府出来,楚楚在街上闲逛。难得从日常的琐事中抽出身来,可不得好好玩一玩。两人走到一处大药房前,楚楚看到药房挂着很气派的牌匾,上书“百草堂”三个大字,只见人进人出的煞是红火。楚楚好奇地问道:“这个药房是城中比较有名的药房吧,看这人多的,伙计们都忙不过来了。”小平点头道:“名气是很大,高进通常就是从这儿进药的。咦,那不是高伟吗?他是高进的侄子,给高进打下手,高进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他去看病,医术不错,高进很喜欢她,把他视为接班人呢。别看他才十五岁,可勤奋了,他……”小平忽然捂着胸口,朝前弯了弯身子,好象要呕吐。楚楚忙带她进了药房,找了椅子坐下。高伟一瞥眼看见了她们,忙跑过来给小平号脉。楚楚关切地问:“怎么样?要不要紧?”高伟笑道:“小平姐有喜了呢。”小平顿时满脸通红,楚楚喜上眉梢:“太好了,小北有后了呢。这可是大喜事,得赶快回去报喜。高伟,你去外面叫车,药先放我这儿。”高伟慌忙跑了出去,楚楚把他买的药聚拢了来,却无意中看见药包上写着“紫石英”和“白石英”。楚楚一下子警觉起来。这两样东西都是五石散的配方,高伟买了去干什么?他只是个孩子,未必参与其中,到底是谁指使他买这两样东西的?高进?应该不是他,前几天才跟他谈过五石散的配方,他不敢明目张胆地配五石散。百草堂有这两种药,会不会是私配五石散的地方?应该不会,官差肯定首先查得就是这种嫌疑最大的药房,加工基地应该是不起眼的药房。高伟叫了车来,帮忙扶着小平上了车。小平不好意思地说:“娘娘太紧张了,不过是刚号出喜脉来,没这么脆弱,小平还可以走路,甚至打斗呢。”楚楚抿嘴笑道:“你这可是头胎,一定要注意,千万不可大意。高伟,你买的药里面有没有安胎的?或是滋补的?正好给小平用上。”高伟憨笑道:“这些都是安神药,赵奶妈托小的买的,她最近心神不宁总是害怕。她本来不让我说的,怕别人笑话她。赵洪被抓了,她威风不起来了,总觉得低人一等,不敢跟任何人接触了。”楚楚安慰道:“我们今天就算是没见过面,她也就不知道你不小心说漏嘴了。”在距离王府还有一段路的时候高伟下了车,小平候车走远,才悄悄问楚楚:“娘娘发现了什么?娘娘不会无缘无故问起他买的药来。”楚楚夸奖道:“跟着王爷久了,都警觉了许多。赵奶妈鬼鬼祟祟地买这两样东西肯定有目的,恐怕是想配制五石散。自然不是自己用了,还能用来干什么呢?”小平惊得出了冷汗:“难道是用来害娘娘?娘娘查了赵洪的罪证,她自然是恨娘娘了。五石散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她自然也会想到用五石散害人。”楚楚冷笑道:“她最好只是简单的安神,否则害人终害己。”

一回王府,小平有喜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那么多热情似火的人,见到小平就恭喜,搞得小平不胜其烦,只好躲到林子里透点清闲。这些人是什么意思楚楚心下明白,偏要趁着小平随她一起巡视的时候跑来恭喜,背后一定有人出谋划策。楚楚懒得去一一对应,钻进林子里找了块干净点的石头坐了下来,小平也在旁边歇下了。小平显然也意识到了,有些惴惴不安地望着楚楚,楚楚只得宽慰她:“与你无关,何必心里那么难受。”小平嗫嚅道:“她们分明是故意的。”楚楚微叹道:“她们只是说了实话,又能拿他们怎么样?”两人沉默了,各自想着心事。午后的阳光洒进林子,被遮住大半,林子里有点阴暗。微风轻轻吹拂着,发出沙沙的响声,倒也与这阴暗挺协调。林子边上悄然传来脚步声,有人走到这边来了。楚楚厌恶地扭过头去。是谁跑来打扰难得的平静?王妃和喻妃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借着树木的掩映,并没有看到楚楚的所在地。两人坐了下来,边揉着走累的腿边聊天,不一会儿就扯到正题上了。喻妃先是愤愤不平地说:“听说小平那丫头都有喜了,可怜我进府这些年,硬是没有生养。王爷很少来我这儿,拿我当摆设一样,早知道还不如不进府。可是这能由得了我吗?我父亲上杆子地送进来,他是官运亨通了,在河南布政使司做的如鱼得水,却不想我在王府里过得什么日子。就算是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给谁看啊,王爷瞄都不瞄一眼。以前是围着徐妃转,好容易消停会儿,柳妃又来了,从来都没有我的份儿。你还好啊,总算身边有个秀婷,长大一点封为郡主,好歹是你的荣耀。”王妃冷冷地说:“那又怎样?怀了秀婷之后王爷就很少见到踪影了,总是跟徐妃在一起。十多年了,怎么感情就那么深呢?总也分不开的样子,再年轻漂亮有什么用?当作摆设一样。我就不明白了,柳妃的年龄并不算小,不是十五六岁娇滴滴的小姑娘,总有二十多了,怎么王爷会那么迷恋她?别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耍了阴谋诡计赖上王爷了。”喻妃好气又好笑地说:“王爷又不笨,能被她赖上?就算她想赖,王爷也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甩掉她,她应该是和王爷有些共同的爱好,挠到王爷心窝里去了,这才如此的宠她。可是她不行啊,王爷天天播种,她那块地不长苗,浪费时间和精力。”王妃很猥琐地笑了起来。喻妃接着说:“真为王爷不值,王爷若是对我们好一点,早就膝下子女环绕了,何至于才这么几个孩子。”两人又叹息了一会儿,歇够了就走了。

小平紧张地看着楚楚,想说什么话来安慰她,但是楚楚手托着腮,沉思了一会儿说:“对你们来说,生孩子真的那么重要吗?没有孩子,这一辈子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吗?女人的价值就是生孩子吗?不应该是和男人一样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追求,有独立的人格,有璀璨的人生吗?一辈子困在家里搞窝里斗,被人轻贱被人漠视,当作生育工具一样玩弄,还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成为了成功的奴隶……”她不再说下去了,因为小平已经露出了惊骇的表情。这些话太惊世骇俗了,小平无法接受,喻妃、王妃、吴妃也无法接受,其实她的所作所为朱棣同样无法接受,只是为了留住她而作出的让步,但是也正是因为这让步,才让她的人生焕发出了一些光彩,不至于寂寂然泯于众人,才让朱棣始终困惑于她的独特而欲罢不能。若她安心呆在后院相夫教子,与其他女人混迹于一处,失却了自己的个性,他恐怕早就将她和喻妃、王妃、吴妃扫到一起去了,变成他家中必不可少的摆设。他不缺钱来养这些女人和她们背后的家族,他需要这些女人为他装点门面,只要是在户令的范围之内纳妃,越多越好,越能彰显他的能耐。户令里面规定了多少侧妃呢?她使劲想了想,依稀记得是十个,这是藩王级别的人能纳的最多数。当然这只是正式报到宗人府去的名正言顺高级别的妃子,只要他乐意,他还可以弄来各种名目的女人来充实他的后院,就象贾琏那样,除了王熙凤之外,可以有通房丫头平儿,有贾赦赏赐的秋桐,有外面偷娶的尤二姐,有偷嘴吃的多姑娘和鲍二家的,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床上弄。对于男人来说,能弄到女人是有本事,一如能升官发财一般,都是身价地位的象征。女人如衣服,随时可以更换,喜欢的多穿几天,不喜欢的扔柜子里压箱底,或者送人,或者生气的时候拿来剪掉发泄怨气,反正就是一件物品,没有任何尊严而言。朱棣是上流社会的代表,他当然更是受到这种思想的浸淫,越发的不会拿女人当回事,有背景有后台的即使不喜欢,晾在一边就是了,没背景没后台的或打或骂或卖或杀,跟砧板上的肉一样随意处置。这也不能怪他,这是时代的共识,跟他闹跟他急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引起他的反感。就算是六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女人就真正解放了吗?拥有独立自主的人格了吗?多少女人以年轻貌美为资本心心念念着不劳而获嫁入豪门,最终被扫地出门,多少女人放弃自己的事业一门心思地帮助丈夫实现职场上的飞跃而变成黄脸婆,最终同样被扫地出门。无论什么时代,人格独立了,才能拥有别人的尊重,即使在这个时代受到重重束缚的情况下,也要在可能的范围内博得他的尊重,用自己的能力赢得他的喝彩。作为妻子,他不缺女人,他很快就会厌倦莺莺燕燕的吵闹,但是作为同事,他会一直在心里留个位置。徐妙云之所以十几年长宠不衰,就是因为她具有双重身份,可以和朱棣同富贵共患难,在危急时刻,能够依靠的人当中一定有徐妙云,当然……楚楚轻轻笑了一下,也会有自己。一生一世保护他,他不得不给她留位置!小平看到她变幻莫测的表情,早已糊涂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楚楚轻轻一笑,她才放下心来。看来楚楚不会因为喻妃和王妃的话而伤心郁闷了。

二十一日晚上,张玉安排好朱高煦和张辅便装出城,埋伏在北平城外的一处茶铺里面。朱高煦扯了扯身上的粗布衣服,颇觉得有趣。穿惯了绫罗绸缎,套着这种粗糙刺手的衣服,别有一番滋味。他头上的束发金冠则换成了普通百姓家小孩子的头巾,手上拿着一把大蒲扇装模作样地挥动两下,倒也象个乡下的顽童。张辅则打扮成茶铺的小伙计,端着茶水热情地招待着过往的客商。两人熟悉了自己扮演的角色后,就宿在茶铺里,等着第二天一早的抓捕行动了。

早上天刚亮朱高煦就起来了,麻利地往脸上弄了些锅底灰,拿着蒲扇就跑出去了。张辅烧水倒茶忙得不亦乐乎。大约将近辰时,只见阿尔汉出现了,腰上系着他的宝贝腰带,手里拿着大马刀,神气活现地来到茶铺。张辅忙给他送上茶水。茶水并不好喝,阿尔汉骂了几句,张辅脸上挂着笑,肚子里暗骂一声:待会儿有你好看的,小爷会找补回去。功夫不大,黄清带着一群人就来了,三三两两的,看似漫不经心地走到茶铺前,与张辅的眼神一对,伸手掏出一沓宝钞,呼呼喝喝地说:“尽管拣最好的茶上,爷这边有的是银子。看清没有,十贯哪,买下你的茶铺都足够了。”张辅忙进去冲茶,冲朱高煦一使眼色,朱高煦玩着玩着就跑开了,窜到徐辉祖埋伏的地方,低声说:“黄清拿了十贯宝钞出来。”徐辉祖点头道:“按照约定的暗号,以地支代表时间,应该是酉时。估计他们集结进北平之后,应该是分成两股,一股攻打都指挥使司,占领都指挥使司和武器库,领头人可能是阿尔汉。另一股攻打军营,与阿鲁贴木儿和乃儿不花汇合,占领军营。只要控制住了这两个军事要地,北平就在他们掌握之中了。你快去陈亨那儿报信,让他做好准备,抓他们一个心服口服,没有任何机会辩解。下一步去张将军那儿报信,务必隔开阿鲁贴木儿和乃儿不花,不能让他们里应外合。他们两人手下的兵将训练多年,全都是狠角色,不好对付。”朱高煦答应一声,转头跑开。

待到将近酉时,天色已黑,阿尔汉和黄清已经将人陆续带入北平,张辅悄悄地跟在后面,当他们分成两股分别行动时,朱高煦主动追踪阿尔汉那一支。张辅哂笑道:“还不忘他那根腰带哪。”朱高煦笑道:“我得紧盯着,防止被人捷足先登了。”阿尔汉带人来到北平都指挥使衙门时,衙门已经挂出了灯笼,将衙门前面照得一团光亮。阿尔汉心下暗喜:亮堂堂的好动手。他一挥手,手下的人拿出兵器就冲向都指挥使衙门,眼瞅着一哄而入,忽地伏兵四起,将阿尔汉等人团团围住。阿尔汉正自惊疑不定,忽见朱高煦冲进来,朝他面门就是一拳,将他打翻在地。阿尔汉迅速跳起来,与朱高煦打在一处。朱高煦年纪小力气弱,很快见了下风,眼瞅着不支,陈亨哪敢让他出事,从一开始眼睛就瞄着他,慌忙过来帮他解围,砍翻了阿尔汉,迅速地将他制服,冷冷地说:“进北平城连兵器都没有搜查,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朱高煦趁着众人忙着打斗,扯下阿尔汉的腰带缠在自己腰间,美滋滋地跳出包围圈。军营那边张玉安排了平安出战,平安笑道:“将军这是厚待我,给我立功的机会啊,一定不负将军厚望,手到擒来!”他跨上马就冲出营外,张辅紧跟着出去,冲平安大喊:“好歹留几个让我砍砍!”平安大笑:“都留给你如何?”张辅大喜,急催战马上前,与敌人战在一处。

阿鲁贴木儿听到营外恍恍惚惚有动静,正要出来,被守在帐外的徐辉祖拦住:“将军去哪儿?外面有贼人想闯入,平安已经去破敌了,功劳让给他吧,不劳将军辛苦了。”阿鲁贴木儿心知有变,抄起大刀就砍,徐辉祖微微一笑:“好功夫,好大的气势!”他拔刀就迎战,朱能带人围堵乃儿不花,一会儿功夫就生擒了乃儿不花,推推搡搡地与徐辉祖汇合。徐辉祖麻利地捆好阿鲁贴木儿,将他摔在乃儿不花一堆,叹息道:“这么好的身手,可惜做了敌人,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徐辉祖将阿鲁贴木儿和乃儿不花捆得象粽子一般扔到朱棣面前。朱棣冷冷地说:“何苦呢,已经归降了,本应该安安心心地呆着,为本王守卫北平,少不了你们的荣华富贵。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免不了一死,什么千秋大业全都化为泡影。本王爱惜你们是人才,也不想拷打你们,就让你们舒舒服服地去京城吧。”阿鲁贴木儿怒目相视:“不能恢复我大元基业,已是与死人无异了,运到哪儿去杀都一样。王爷也是个人物,当初我们也是真心归降,只是黄金家族的使命迫使我们不得不这样做。这一生能得王爷一句人才的夸奖,也算是值得了。不过王爷也别高兴的太早了,我大元还有的是精锐的部队,力量还很雄厚,迟早会踏破北平城,恢复我大都昔日的风采。蒙古人不轻易言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王爷多费心吧,蒙古勇士的刀都是能直插心脏的!”朱棣嘴角微微一挑,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大明勇士的刀都是用来砍蒙古人头的,只要本王镇守在这北平,北平就永远是北平,是我大明的北方门户,大都这个称呼永远从地图上抹去了,再也不会有了。”陈亨过来,将阿鲁贴木儿和乃儿不花押去都指挥使衙门关押。张玉说道:“王爷,首恶已经抓了,陈亨自然会将他们押往京城受审,黑松林那边还有同党,趁着他们还没有得到消息,得赶快派兵将他们剿灭了,否则退回大漠,就很难追击了。近期又发现有人陆陆续续聚集,应该都是和他们碰头的,人数不少,估计在三千人以上,其中仍然不乏骑兵。如果将他们抓获了,能弄到不少战马。”朱棣断然道:“本王这次要亲自出击,将他们全部抓获,彻底肃清这一股叛乱分子。”张玉忙阻止:“王爷,叛贼人数并不多,大多数是步兵,属下出兵就行了,无需王爷亲自动手。”朱棣笑道:“本王出塞不仅仅是为了这些叛贼,更是想借这个机会去边塞查看边防,这几年陆续增加了几个隘口,架设了一些瞭望台,正好借机去劳军。”

回到王府,楚楚正要倒葡萄酒,见到朱棣回来,忙给他倒了一杯。朱棣端起来品了品,咂摸着说:“酒味始终是淡了点,倒是这夜光杯看起来相当不错。我想想,好像是两年前甘肃进贡的,父皇赏了我一盒四对夜光杯,从来没用过,藏在仓库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到底被你搜出来了。”楚楚笑道:“福臻翻遍了仓库才找到。你们平日里不喝葡萄酒,这么好的东西当作一般物品一样存放着,岂不是可惜?葡萄酒可是好东西,每天喝一小杯,有助于美容养颜、软化血管、促进消化,防治心脑血管疾病,滋补身体,特向你隆重推出。”朱棣不以为然地说:“美容养颜?正适合你们女人用,我们男人用不着,至于什么防治疾病之类的,我身体健康得很,常年习武,本就没什么疾病,何必搞那些小女儿姿态喝什么葡萄酒,叫人笑话。”楚楚嘟着嘴,不乐意地又递给他一杯,劝道:“吹吧,徐姐姐早就说过你身体不太好,经常生病,还在我面前装强壮呢。躲进屋里喝,没人看见,谁来笑话你?”朱棣乖乖地喝了,把玩着夜光杯,忽然念起了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时征战几人回。马上要去征战了,仿佛听到了金戈铁马的声音,终于可以跨上战马去杀蒙古人了。”楚楚正端着酒杯要喝,停下来赶紧说:“我也要去!”朱棣断然阻止道:“你去干什么?战场是男人去的地方,到处都是刀光剑影,你不适合去。”楚楚蹭到他身边不断地求他,朱棣就是不松口,楚楚麻利地给他揉着肩膀,继续磨他:“带我去嘛,我又不上战场,只是在旁边看着。北齐的时候高纬还为冯小怜造桥观战呢,有什么危险的呢。在府里呆的很闷,想出去长长见识。府里的事情玉英已经能上手了,托给她就行了,不会耽误任何事情。”朱棣被她磨得没有办法,只得答应道:“只能观战,不许亲自动手。给爷来个全身按摩,伺候得不好还是不带你去。”楚楚赶紧忙活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她的手法已经很娴熟了,揉捏的正到位,朱棣舒服得闭上了眼睛。正按摩着,朱棣忽然睁开眼睛,调笑道:“你方才说起了冯小怜?”楚楚斜他一眼,娇嗔道:“别说那个典故,都是你们男人干的丑事,拿女人的名节不当回事。”朱棣笑道:“那是高纬干的混账事,我可做不出来,我顶多是自己欣赏,我的女人怎么能供别人欣赏呢?还收费,亏高纬想得出来,也不是个真正疼爱冯小怜的。”他一骨碌爬起来,把楚楚按倒了,腆着脸说:“我也来个玉体横陈。”

一早起来,朱棣去了军营安排出征的事务。楚楚信步踱出雨铃小筑,来到大殿前,见到朱高煦一身戎装在殿前耍大刀,徐妙云忧虑地看着他。楚楚凑上前去,低声问:“高煦也要出征吗?”徐妙云无奈地说:“他闹着要出征,这身盔甲是王爷以前穿过的,拿来给他穿正合适。”楚楚想起来朱棣就是十几岁上的战场,还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就被迫承担起保卫边疆的责任,跨上马提着刀把自己从小男孩变成冷血杀手。皇子的身份固然是他的荣耀,但同时也是他的责任。徐辉祖远远地走来,冲徐妙云说:“我明天就去河南练兵了,今天过来辞行。”徐妙云眼含痛泪,微微颤抖地说:“你们都不劝一劝吗?他还小,就这么上战场……”徐辉祖大大的不以为然:“王爷也是这么小就上了战场的,有谁怜惜过他?我也是这么小就随着父亲出征的,父亲可曾觉得我小就不让我去?男子汉大丈夫,不在战场上经历血光,怎么能成长得起来?北平要靠世世代代的藩王来守卫,这是身为皇子和王子必须承担的责任!”徐妙云悄悄擦了把泪,没精打采地说:“晚上设宴招待你……”她步履沉重地走开,徐辉祖跟着她走了。楚楚正要去李翠那儿,见朱高炽和朱高燧过来了,朱高燧好奇地拉着朱高煦问长问短,一脸的崇拜。朱高炽则劝朱高煦再锻炼几年,朱高煦翻了翻眼睛,抢白道:“我天天在军营里锻炼,已经锻炼得够多了,碰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可不象某些人,永远都没有机会,只有眼馋心跳的份儿。”朱高炽忙解释道:“我不过觉得你年纪尚小,怕你有事,何必说的这么难听。”朱高煦朝他瞪了一眼,向他冲过来,把他撞翻在地,随后扬长而去。朱高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知所措。朱高炽困难地爬起来,楚楚奔到他面前,帮他拍拍土。朱高炽扁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但是他硬忍着,任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由于他的出身,在这个年纪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委屈,但是从他身上可以看出来他的坚忍。少年时期的朱棣在岁月的洗礼下是否也是这样一步步变得坚忍?给自己包上厚厚的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必将一鸣惊人。她的脑海中晃过道衍的影子。这个整天在朱棣身边灌输不良思想的家伙!不合则去,合则双利,他们两个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利益呢?道衍一个和尚,身无长物,能够从朱棣身上获取的利益太多了,他主动靠近朱棣可以理解,但是朱棣已经贵为藩王,要什么有什么,他靠近道衍又是想获取什么利益呢?皇储都已经定下来了,难道他还盯着皇位?还是道衍在他耳边吹风,引诱着他觊觎皇位?

悄悄地关起门来,徐妙云低声说:“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呢?本来还想让你多培养高炽呢。王爷的心思我们都大约能猜得到,他一直拖着不立世子,就是在等高煦长大,可是高煦不适合当世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孩子我都心疼,尤其是高炽,自幼生病落下了腿疾,走路不太便利,又是这样的身形,总是被高煦挤兑,我百般呵斥高煦,一点效果都没有,这么小的孩子就懂得利益之争了,不知道生于王家是幸还是不幸。”徐辉祖默然许久才说:“这件事我想了很久,让我想出点眉目来。高煦为人轻浮,好勇斗狠,只适合在战场上做个大将冲锋陷阵,可以立下不世的战功,但是若说继承王位,保卫北平,就只有高炽能胜任了。他不仅仁厚,而且和王爷一样,都很有心思,沉得住气。但是王爷偏爱高煦,不肯立高炽为世子,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朝两个方面努力,一是在家里,二是在宫里。家里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天天磨月月磨,总能磨得王爷抵抗不住举手投降。”徐妙云沮丧地望着他,微微摇头叹息。徐辉祖诡异地一笑,热切地说:“姐姐是孩子的生母,自然哪一个都舍不得,明知该怎么做却狠不下心来。柳妃的枕头风比姐姐吹的有用,何不借助于她?是敌是友,只在姐姐一念之间。”徐妙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是敌是友?这个问题她曾想过无数遍,约略有了答案,今天徐辉祖这么一说,算是一锤定音了。对于强大的敌人只有两种办法去对付,要么比他更强大,压倒他,压得他无法翻身,要么握手言和,为了共同的利益站在一起。柳妃不好对付,不仅源于王爷对她的宠爱,也源于王爷对她的信任,更源于她坚强的意志。无论得不得宠,她都拥有独立的人格,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她就是这样大无畏,无以威逼利诱的人最可怕也最无奈。跟她较劲吗?两败俱伤,得不偿失,而且会引起朱棣的反感,破坏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她的形象不光是为她自己,更是为了她的儿子。子凭母贵母凭子贵,她若一倒,儿子们也会跟着倒,赔本买卖她不能做。况且她作为正妃,包容所有的侧妃本就是她分内之事,已经包容了四个,也不在乎多这一个。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柳妃好歹还算遵守礼仪,该有的礼节一样不少,表面上相安无事就行了,不求真心的臣服。比起那几个爱搞事的侧妃,柳妃倒真是让人省心。徐妙云淡然一笑:“我看得出来,柳妃心里偏向高炽,倘若她在王爷面前多夸夸高炽,自然是好事。她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和我相处,我也不会错待了她。即使是各怀心事,只要大家的方向一致,我并不介意跟她做朋友。宫里怎样努力?”徐辉祖笑道:“在皇上面前表现呗,皇上可是喜欢册封世子的,把他喜欢的孙子直接册封为世子可不是头一回了,朱有炖不是这么当上世子的吗?周王都不能过问!倘若皇上直接册封了高炽,王爷自然也是不能过问的。只是没有皇上的宣召,高炽不能去京城,跟皇上接触的机会少,所以还是要在家里努力。”

安排好了出征的事务,朱棣从军营里返回。刚进大门就碰到了风尘仆仆的金忠,金忠正要说话,朱棣朝他一使眼色,他就不再吭声,直到跟进书房关好门,朱棣才迫不及待地问:“调查得怎么样了?”金忠答道:“按照王爷说的方位,属下找到了那个地方。广州府东南方隶属于东莞县(注:洪武元年朱元璋设立广州府,香港所在地属于东莞县),大约四百里的地方是靠海的一片渔村,村子里有为数不多的渔民,杂姓村子,有些是长期居住的,有些是外来的。属下向他们打听二十年前姓张的人家,他们依稀记得有三家姓张的,其中一家夫妻早死,只记得男的叫张大壮,女的人称张婶,有个女儿后来就不知所踪了,至于叫什么名字,他们就说不上来了,三四岁的小女孩,哪里有什么正经名字,平日里多半就妞妞妞妞的叫,就这些情况了。毕竟二十年了,很多事情都变化了,这还是村里的老人说的,后来迁居过来的什么都不知道。”朱棣问道:“没有暴露你的身份吧。”金忠说道:“属下很谨慎,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样子,没人会怀疑。”朱棣命金忠退下,自己琢磨了半天。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楚楚说得并不假,她是广州府东莞县人氏,离开的时候年纪尚小,不记得具体方位情有可原,师父也只能大致地说一说方位,不会讲得很具体。没有父母的地方算不得家乡了,难怪她很少提起家乡。楚楚这个名字是她师父起的,可能是看她小小年纪丧了父母,楚楚可怜,因此随口就起名楚楚。虽然没有了父母的疼爱,好歹还有师父师娘疼着,还有小玩子这样的师妹陪伴着,她的生活也算是过得不错,只是早早的没了父母,寄人篱下,养成了独立自主的性格。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再也不能提起,宗人府报的资料只能将错就错了,否则又是欺君大罪。

晚饭过后,楚楚从衣柜里挑出几套衣服,适当地裁剪短了。朱棣不允许她上战场,她没必要准备戎装,只要穿上防弹衣就行了,为了骑马方便,衣服必须简洁利索。她挥舞着剪刀,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手艺。小莲给她打来洗脸水,看到她裁剪的衣服,强行忍住了没有笑。这些女红她样样稀松,琴棋书画这些技艺她也样样平庸,面对着古代女子的女德、女言、女容、女工,真是占不全啊。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朱棣的生日了,该怎么给他庆贺生日呢?没什么才艺,让人发愁啊。不过府里这么多歌舞伎,才艺俱佳的比比皆是,朱棣应该并不会在意她缺乏才艺,只要有心就行了。她一向喜欢徐小凤的成名曲《风的季节》,旋律优美,带着点淡淡的忧伤,可是又不失坚强,符合她的心态。就选用这首曲子吧,让歌舞伎弹出曲子来,自己编段舞蹈跳给朱棣看,不管跳得好不好,想必他也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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