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是我国著名的古都,曾有十个朝代建都于此,数十位帝王在此执政。即使在非建都的朝代,仍有不少帝王来此巡幸、驻跸,先后修建了多座行宫。如今这些饱经风雨侵蚀的行宫大都已湮没在历史的深处,但其中有几座在古地图里留下了影像。
建在南唐宫城上的南宋建康行宫
南京城南从内桥至羊皮巷这片区域,曾是南唐的宫城所在地,宫中有延英殿、昇元殿、雍和殿、昭德殿、穆清殿、玉烛殿、百尺楼等建筑,殿宇沉沉,庄严宏丽,当年其琼楼玉宇的仙宫境界在李后主等人的诗篇中曾有过描绘。南宋建康行宫就是以此宫改建而成的。历经数百年时光变迁,现在这里除了金銮巷等地名外,市井繁华中几乎已寻觅不到当年的痕迹了,昔日的金殿丹墀早已幻化成历史的记忆。
北宋靖康二年(1127年)的“靖康之难”中,金兵攻破东京,掳走宋徽宗、宋钦宗,结束了北宋王朝。康王赵构于河南商丘即位,改年号“建炎”,建立南宋政权。
此时,金兵继续南侵的压力很大,新政权的落脚点选在何处?这是一个亟待解决的严峻问题。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李纲建议宋高宗:“天下形胜关中为上,建康次之,宜以长安为西都,建康为东都,各命守臣葺城池、治宫室、积糗粮,以备临幸。”高宗遂改建康府为帅府,以备驾幸。
后来,畏首畏尾的宋高宗并没有立都建康,而是把都城设在了临安。不过,建康因特殊的地理形势、战略地位等因素,使他又不能不予以重视,便在此修建了一座行宫,并三次临幸驻跸。
宋高宗第一次临幸建康为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五月至闰八月,是因岳飞等率军于江淮取得抗金斗争的胜利,在大臣们的奏议下成行的。他先是驻跸在城南的保宁禅寺,诏令把位于原南唐宫城的江宁府治改建成行宫,并改“江宁府”为“建康府”。六月行宫改建完成。高宗移驻进去后,信誓旦旦地表示:“朕与辅臣宿将备御寇敌,应接中原。”然而不久金兵大举南下,敌寇的阵阵铁蹄踏碎了他本来就脆弱的信心,他被吓得惊慌失措,不顾大臣们的劝阻,于闰八月二十六日匆忙缩回了临安。
南宋绍兴七年(1137年),在岳飞等人的护驾下,宋高宗第二次驾临建康,驻进行宫。此时江南形势已趋稳定,但在一众主和派的撺掇下,他还是没能坚持留在抗金斗争的前线,于次年二月返回临安。
宋高宗第三次来到建康行宫,已是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苟且偷生了三十多年,他已没有一点奋发有为的精神、收复山河的雄心了,这次久别重来,是与金使议和的。为了自保,他潇洒地挥一挥手,把江淮以北的大片土地割让给了金人,然后扬长而去。
其后的百余年里,沉湎于西子湖畔香风暖雨中的南宋历代皇帝,似乎已忘记了建康行宫的存在,再未有一人踏进过它的大门。
南宋建康行宫以设于南唐旧宫的江宁府治改建而成,保留了南唐皇宫的南、东、西三门,南门正对天津桥(今内桥);城墙“高二丈五尺,下阔一丈五尺”,周长“四里二百六十五步”,约合今两千六百米;东、北、西三面环绕着护龙河。它的内部形态与布局,南宋《景定建康志》里保存的一幅《宋建康行宫之图》上有直观详细的呈现:皇城东至东南依次为御马院、皇城司、天章阁、御辇院;西南自东而西依次为学士院、资善堂、御酒库、御醋库及钱物库,正西为内侍省、椿积库、军器南北两库,再西为御教场、大射殿、山子堂;西北侧为进食殿、小射殿及备用屋等。宫城位于皇城中部略偏西处,由南往北依次为宫门、殿门、朝殿、寝殿、复古殿、罗木堂,宫城东及东北为内东宫及花园。宫内还点缀有众多花木、奇石等景观小品。
元至元十五年(1278年)六月,南宋丞相文天祥被元军押解去大都,经过建康时曾在此停留两个多月。这时的行宫已是“台沼渐荒基历落,莺花犹在意凄凉”。当他目睹了建康城遭遇劫掠后的衰败景象,“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不禁悲从中来,深自感叹:“怪底秦淮一水长,几多客泪洒斜阳。”
元人占领建康后,建康行宫被改置为统治江南的行御史台办公之地。元至元年间,除留下一小部分作为衙署外,行宫大部分建筑惨遭拆毁。
前身为江宁织造署的清代江宁行宫
江宁行宫是清朝康熙、乾隆南巡至江宁时的驻跸之地,位置在今南京大行宫一带。其北界为两江总督府的前街(今长江路),南临西华门大街,西至碑亭巷。
江宁行宫前身为江宁织造署。江宁织造署是清代在江宁府设立的官办织局管理衙署,《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曾祖、祖父、父亲和继父,曾先后担任江宁织造官,主持江宁织造署达六十年。康熙帝六次南巡,除第一次住在江宁将军署外,其后的五次均由曹家接驾,住在江宁织造署内。曹家在雍正六年(1728年)十二月发生变故,终结了世袭江宁织造的历史。昔日繁华落尽,化作一场旧梦。
清乾隆十六年(1751年),两江总督尹继善为迎接乾隆皇帝南巡,以江宁织造署为基础,将其改造为行宫。江宁行宫规制森严,气势非凡。从清代高晋《南巡盛典》中的《江宁行宫》图上可见,行宫建筑自南而北分五路布局。中线依次排列着大宫门、二宫门、前殿、中殿、宫门、寝宫、照房等七进建筑。东西两路各含多进院落。东一路有执事房、茶膳房、轿库房等;西一路有朝房、便殿、宫门、寝宫、照房等;西二路有茶膳房、戏台、便殿;西三路为箭亭、射圃等。行宫的西北为休憩活动区,《南巡盛典》描写这里“窗楹楝宇,丹雘不施,树石一区,以供临憩。西偏即旧池重浚,周以长廊,通以略仢,俯槛临流,有合于鱼跃鸢飞之境”。此处主要为带环廊的园池,包含假山、青溪及勤政堂、鉴古斋、镜中亭、彩虹桥、塔影楼、听瀑轩、绿净榭、判春堂等景点,园内还栽种了楝、槐、柳、竹、萱草、玉兰和曼陀罗等多种花木。
嘉庆至咸丰初期,江宁行宫作为两朝先帝驻跸的圣地,一直受到保护。《红楼梦》第二回中有一段文字,“大门前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似乎就是它的写照。虽然透着冷清、寂寥,但仍未失去昔日的奢华、气派,不时会勾起人们对往昔的追忆:“江南好,第一是行宫,辇路草长含晚碧,御街花嫩发春红,驻跸记乾隆。”
太平军占领南京时,江宁行宫与织造局均遭战火摧毁。如今其残迹已被岁月的风雨冲刷得荡然无存,只留下“大行宫”这样一个凝结着其昔日的辉煌与荣耀的地名。
《江宁行宫》图还可使我们大略窥见江宁织造署的原貌。江宁织造署是曹雪芹的诞生地,然而史籍中有关它的详情记载甚少。虽然它后来被改建为行宫,但其原先的面貌基本得到了保留。红学家周汝昌先生甚至认为江宁行宫只是对江宁织造署“增修了几层行殿,稍濬旧池,添加点缀而已”。
远离喧嚣世界的清代栖霞行宫
栖霞行宫坐落在南京的栖霞山中,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于乾隆十六年(1751年)至四十九年(1784年)六下江南,五次入住该行宫。栖霞行宫于乾隆第一次南巡后开始修建,由当时的两江总督尹继善主持,历时六年,于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完成,是乾隆南巡诸行宫中最大的一座。
栖霞山位于南京城东北四十里处,有凤翔、龙山、虎山三峰。凤翔为主峰,海拔二百八十六米,左峰龙山,形若卧龙,右峰虎山,状如伏虎,可谓凤、龙、虎三形俱全。这种山川形势从堪舆学的角度看,可谓一块完美的风水宝地。
栖霞行宫选址栖霞山中,不仅缘于这里风水好,还与乾隆酷爱栖霞风景有关。栖霞山林木茂密,清幽怡静,乾隆皇帝第一次南巡就游览了山中风景。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他第二次南巡,首次驻跸栖霞行宫,更是详细欣赏了紫峰阁、三圣殿、千佛岩、品外泉、白鹿泉、三茅宫、幽居庵、太虚亭、玲峰池、石梁精舍、叠浪崖、德云庵、九株松、玉冠峰等景点。在秀美山川里,他诗情勃发,一口气写下二十余首诗词,称赞栖霞山为“第一金陵明秀山”。后来还把行宫、玲峰池、珍珠泉、叠浪崖、德云庵、彩虹明镜、紫峰阁、万松山房、天开岩、幽居庵御封为“栖霞十景”。崇尚儒家文化的乾隆,认为行宫御苑的营造应与自然山水相融洽,栖霞行宫的选址与设计显然是令他满意的,他在诗作中流露了自己驻跸宫中的感受:“轩窗无俗韵,林壑有神投。鸟语花间出,泉声竹里流。”
栖霞行宫建在佛教名山与乾隆的佛教禅学思想及其融合了禅宗精神的审美观也有一定的关系,而且礼佛参禅是他日常生活的重要部分,住在佛教圣地正可方便他进行佛事活动。
栖霞行宫依山势层递而建,它的具体位置,据《南巡盛典》介绍,位于中峰之左,与东峰相接。这里秀石嵯峨,茂林蒙密,白鹿泉潴其中。白鹿泉之下,建筑鳞次栉比,有春雨山房、太古堂、武夷一曲精庐等;泉之上,岖嵚而历落者,叫话山亭、有凌云意。折旋而左,曲登层栏,就到达寝殿,以及白下卷阿、夕佳楼。更上一层,则为石梁精舍。这些亭台楼阁的名称均为乾隆亲题。行宫内楼阁瓦屋疏棂,不施绘藻,阴阳高下,位置天然,皆合乎乾隆的美学趣味。
栖霞行宫自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第二次南巡至四十九年(1784年)第六次南巡前,进行过四次扩建,增修了万松山房、春雨山房、话山亭等建筑。
清咸丰年间,栖霞行宫被太平军放火烧毁。如今其遗迹尚存,从依稀可见的残垣断壁看,其轮廓约呈边长二百米的正方形,面积有四万平方米左右。《南巡盛典》中保存有一幅《栖霞行宫》图,描绘了行宫的平面形态及周围地形。虽是纸上图形,但行宫那随山依势高低错落分布的殿宇楼阁,仍能引发人们对其当年盛景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