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晋城进入夏季后，室外阳光火辣，天气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一天对于姜晓来说，是一辈子都难忘的日子。
姜晓一个人坐在医院四楼大厅的椅子上，周围人声嘈杂，有很多来检查的年轻妈妈，她们浑身泛着母爱的光芒。如今，她也是准妈妈队伍中的一员了。
她拿着体检单，前前后后看了八遍。“好朋友”推迟了一个星期，起初她没放心上，直到半个月后，她才恍然想起了什么。
是真的怀孕了，不是肠胃炎。
她整个人都蒙了——这回她闯了一个大祸。
姜晓惨白着一张脸，紧紧地捏着那张纸。怎么办呢？这个孩子来得太意外，上周她的毕业典礼刚刚结束，她还没有从学校里搬出来。
她的眼眶里慢慢蓄满了泪水，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一旁的阿姨递了一张纸巾给她：“小姑娘，哭什么呢？多大的事都能解决的。”
医院本就是体现人间百态的地方，有冷漠，也有善意。
阿姨的话戳到了她心底的痛处，姜晓抽着鼻子，眼泪再也没法隐藏，簌簌而下，越来越多。姜晓不爱哭，因为哭了也不会有人在乎。只是怀孕毕竟是大事，她就是再独立，一时之间也乱了。
那阿姨叹了口气：“有什么问题，和你家人好好谈谈。”
家人？她哪儿来的家人啊。
姜晓接过纸巾，擦擦眼泪：“阿姨，谢谢您。我没事儿。”她今天只请了半天的假，还得回去上班呢。
姜晓把体检单折成小小的一块，放在包里的暗格。看着周围来产检的准妈妈们，她悄悄地摸了摸肚子，不敢相信平坦的小肚子里现在已经有一个胚胎。
她从小乖巧，是老师、同学眼中的乖乖女。人在最慌乱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们最相信的人。她拿出手机，给远在北方的好友林芜打了一个电话。林芜是她的高中同桌，现在在B大医学部念大三。
电话很快接通：“姜晓？”
“林芜，我怀孕了。”姜晓压着声音，话语里满是不安。
短暂的沉默后，林芜问道：“周修林知道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晓，找周修林谈谈，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这件事他要负一半的责任。”
“可是那是意外，如果……”
“你是不打算要这个孩子？”
“没有。”
“别怕，去找周修林，和他说清楚，你们再商量孩子的事儿。”
姜晓听到那边有人在和林芜说话：“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林芜犹豫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姜晓，无论什么事，总能解决的，不要怕。他是你喜欢的人，你要相信他。”
姜晓明白这个道理，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周修林肯定要负一半责任。可问题是她该怎么和周修林开口。再说，周修林也不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的。
姜晓的心乱得很，即使林芜一再强调让她去和周修林说清楚，但她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她和谁都能正常地聊天，除了周修林。
因为周修林不是别人，是她从十六岁开始就喜欢的人啊。
周修林是华夏影视的老板，而她只是影视公司的见习员工，一个小小的助理。
五月的一天晚上，周修林醉酒，她送他回酒店。后面发生的事，她不敢想。那像是一个梦，可她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梦。两个喝醉酒的男女自然而然地纠缠在一起。
天未亮，她便离开了。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周修林。或者是她胆小吧，她害怕，害怕面对不好的状况。
幸好第二天，她接到工作去外地出差。从那以后，她和他就没有再见过。
现在想想，公司美女如云，有几位还是一线女星，也许周修林根本不在乎那天晚上的意外吧。
姜晓在万分纠结中回到公司，眼看着面前要合上的电梯门，连忙喊了一声：“等一下！”
电梯门又慢慢打开。
她冲进去，微仰着脸，嘴角挂着笑：“谢谢啊……”最后一个字卡住了。
电梯里只有一个人，身姿挺拔，穿着合体的西装，打着领结，笔直地站在那儿，气场震得她浑身发冷。
姜晓愣在那儿，目光怎么也移不开，只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周总。”
周修林看着她的眼睛，眼眸清澈温和，那双眸子有种古典美，显得格外漂亮：“回来了？”
姜晓琢磨着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去出差了？她轻轻“嗯”了一声，此刻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他问：“几楼？”
姜晓迷糊道：“什么？”随即她反应过来，连忙抬手，按下了17楼。
“谢谢您。”她努力强装镇定，一言一行表现得好像和他是陌生人一样。
周修林眸光一动。
这期间，这部电梯神奇地一个人都没有进来，气氛静谧又泛着几分尴尬。
姜晓紧张得后背冒出了一层汗，一颗心在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她甚至不敢看他。
电梯很快到了17楼。
姜晓低着头说了一句：“周总，我先走了。”语气很礼貌。
见他没反应，她暗暗抿了一下唇角，就知道他怎么可能在意一个小助理呢。
“下班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姜晓猛地抬头，眸光对上了周修林的那双眸子，平静如水，随着电梯门慢慢合上，他也收回了目光。
她定在原地，久久未动。
姜晓读的是J大传媒专业，大三开始实习，在朋友的介绍下来到华夏，开始给公司的小明星做助理，简言之，就是打杂。半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赵欣然把她要到身边做助理，她的职位才算是提升了一截。赵欣然是公司刚签下的新人，因为主演的网络剧小火了一把。
姜晓跟了赵欣然三个月，磨合得还不错，七月她即将转正。
此时，赵欣然正坐在房间里，一边翻着手中的剧本，一边圈圈画画，因为是新人刚刚起步，她对工作格外认真。
姜晓把咖啡放到她手边：“欣然姐，你的咖啡。”
赵欣然抬了抬眼皮：“你的身体怎么样？”
姜晓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挺好的。”
赵欣然打量了她几秒，也不说话，就直直地看着她：“姜晓，你为什么不做艺人？”以姜晓的外在条件，出道绝对够格，而她只是做个打杂的小助理。
姜晓笑了笑：“我的性格不合适。”
“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以为这个圈子的人都是天生合适的？你要是想，我可以帮你推荐。”
姜晓摇摇头，语气坚定：“欣然姐，谢谢你，但我志不在此。我这辈子都不会做明星。”
赵欣然皱了一下眉，话锋一转：“你和周总认识？就是我们华夏影视的周总。”
姜晓愕然，连连摆手：“不，我不认识他。”
赵欣然合上剧本：“好了，你不舒服就早点回去吧。你不是要搬家吗？这两天我没有别的事儿，给你放两天假。”
姜晓一想到这个，头又开始疼了。她大四毕业即将离校，对于刚毕业的学生来说，晋城的房价不便宜，单凭自己的收入想留在这里其实不容易。好在这几年，她通过做兼职存了一些钱，大概可以抵三个月的房租。
可是她哪里能回去，大老板不是要见她吗？
姜晓站在电梯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见了面又要说什么呢？周修林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给她一笔钱，当作那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如果他真给她钱的话，她要认真考虑一下。
她沉思了半小时，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二十八楼。
她还是第一次上来，楼层走廊里十分安静。姜晓总算看到了周修林的助理——蒋特助，她是认识他的。
蒋特助看向她，皱皱眉：“你是哪层楼的？怎么跑这里来了？”
姜晓连忙解释：“我是来找周总的。”
“找周总？有预约吗？你是哪家公司的？”
“是周总让我过来找他的。”
蒋特助似乎想到了什么：“姜晓？”
“对！我是。您知道我？”
蒋特助笑了笑：“周总正在开会，你先到他办公室坐一会儿。”
“不不，我就在外面等吧。”
蒋特助打开门：“进来吧，里面没人。”随即看了看时间，“我要去接人，你先坐一会儿。”
姜晓只好手足无措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宽敞明亮，装修简洁，以黑白风为主。她走到一旁的书柜前，上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从经济学到传媒影视，不过引起她注意的是那几张照片。
姜晓情不自禁地注视着那张全家福。照片应该是近期拍的，周父周母站在中间，周修林和他的妹妹站在两旁。周母是个美人，周修林的容貌像他母亲多些，而他的妹妹周一妍则更像父亲。
这么一看，周修林明显要比周一妍好看，有这样样貌的哥哥，不知道周一妍会不会吃醋？
姜晓踮起脚尖，想靠近一点看清楚，却听到身后的开门声，有人走进来了。她紧张不已，膝盖“咚”的一声撞到书柜上。
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这声响倒是有些突兀，周修林循声望过来。
姜晓连忙转身，僵硬地站在那儿，一脸慌张：“周总……”
周修林回头和身后的那几个人说道：“就按刚刚会议的要求去办，你们先去忙吧。”
随后他关上门，一步一步走到办公桌前。
姜晓紧握着拳头，解释道：“我刚刚在门外遇到蒋特助……”
周修林应了一声：“在看照片？”
姜晓窘迫地点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照片放在那儿，进来的人都会看到。”他顿了顿，“有什么想说的？”
姜晓咬咬牙：“你们一家人都很漂亮。”
周修林扯出一抹笑：“谢谢夸奖。”
姜晓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紧张、羞涩、心中有鬼让她不敢轻易开口。
其实熟悉了之后，谁都知道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周修林抿了抿唇角：“姜晓，我们谈谈。”他稍稍一顿，“关于那一晚。”
姜晓定在原地，舌头好像打结了似的，不会说话了。
周修林迈开步子，空气中好像有一阵微风徐徐吹过。他走到沙发边上，缓缓坐下，不急不缓地道：“你过来。”说完朝她露齿一笑，笑容温和。
姜晓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径直地走过去，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自己的脚尖。早上去医院，她穿了前些日子刚买的小白鞋，一直以来，她都习惯穿这款鞋，因为工作方便，可这会儿小白鞋被踩了好几个黑色的印记。实习生的工资并不高，鞋子花了她这个月四分之一的工资，幸好下个月她就转正了。姜晓用余光悄悄地看向周修林，他脚上那双黑色的皮鞋干干净净的，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周修林微微撇了一下唇角：“你在紧张？”
姜晓暗暗吸了一口气，摇摇头。
“那你怕我？”
姜晓还是摇摇头。
周修林沉默片刻：“坐下说话。”语气还是一贯的不急不缓。
姜晓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终于鼓足勇气看着他的眼睛：“你要谈什么？”
她的声音微哑，尾音还带着一丝颤抖，这不是怕他是什么？周修林眉心微微一动，拍拍沙发，意思很明显。
看到姜晓乖乖地坐下来，他清清嗓子，终于开口：“那天晚上我喝醉了。”
姜晓十分窘迫，双颊滚烫，她下意识地动了动喉咙：“我……”
“虽然我喝醉了，但是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有意识的。早晨醒来，你走了。”这件事完全超出他的控制范围了。
姜晓：“……那是意外。”
周修林的脸色凛了几分：“那晚事发突然，我没有做安全措施。”
姜晓咬咬牙，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我吃药了。”
周修林短暂地一愣：“姜晓，难道你不准备找我……谈谈吗？”
“谈什么？”
周修林被她问得一愣，他看着她那双眸子，浅浅的，像猫眼石一般纯净。此刻，她明明是那么紧张不安，却偏偏装得那么平静。
“周总，那天晚上是个意外，我……”她语气有些急切，“我并没有想和你要什么。”
“如果我愿意给呢？”
“……你要给我钱？”
周修林笑而不语。
姜晓一脸郁结，甚至还在压抑着怒意。她虽然不善与人争辩，可也是有脾气的。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姜晓，我今年二十八岁，单身，工作情况你应该是知道的。”
姜晓狐疑地眨眨眼。
“我的家庭结构还算简单，有一个比我小六岁的妹妹，在国外读大学，我的父母陪着她，最近他们会回国。”
姜晓腹诽，周家那样的家庭还算简单？那这个世界就没有复杂的家庭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
姜晓警惕地问道：“我要知道什么？”
周修林微微一顿：“我们可以以男女朋友的身份交往下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姜晓猛地站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
周修林扬了扬眉：“你今年二十二岁，即将大学毕业，你我之间相差六岁，我觉得这应该不是问题。”
姜晓指着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修林颔首：“你叫姜晓，姜子牙的姜，拂晓的晓，J大传媒系。高中是晋城一中。”说起来，还是他的小学妹。
“你调查我？”
周修林没有解释：“你觉得那晚的事，就那样算了？”
姜晓的大脑飞快地转动：“周总，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需要一个女朋友。下个月，我父母从国外回来。”
姜晓算是明白了：“你让我假扮你的女朋友？”
周修林没有回复她，嘴角轻轻一动。
姜晓的脸色越来越白，直视着他。办公室的帘幕没有全开，几束光线打进来，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那双眸子深沉却熠熠生辉，像晋城深夜亮起的灯塔。
“不行，我不能。那天晚上是意外，算了……”她撇开视线，强忍着拒绝他提出的诱惑。
窗外细碎的光点洒满半室，光泽像幻影一般。
做他的女朋友，其实她很想很想。
这时传来两下敲门声。
“请进——”
一位中年女士推开门：“周总，影姐来了。”
周修林抬起手看了看时间：“给她泡杯咖啡，和她说一声，我一会儿过来。”
“好的。”
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
华夏公司能被称呼“影姐”的只有一姐程影了。程影和周修林关系匪浅，网上曾有猜测，说程影的男友其实就是周修林。程影能有如今的成就，离不开周家。
周修林低沉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姜晓……”
姜晓恍惚间想到什么，垂下眼眸，开口道：“对不起，我不想。”
周修林看着她那张脸，耐心地询问道：“为什么？”
姜晓心里空落落的，这种事虽然是女方吃亏，但她也不想勉强。
“你比我大太多。”六岁……太多……
饶是拿过最佳辩手的周修林听到这话，也是无话可说了。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那么你想要什么？”
姜晓紧握着手，摇摇头，一脸真诚：“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
好好工作，这个理由真好，他这个老板总不能打击她的工作积极性吧。
“如果有事，可以打我的手机。”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同时递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他的私人号码。
姜晓接过，捏在手中，她扫了一眼卡片，上面写着：周修林。
手写的钢笔字字迹工整，倒不像是名片。
姜晓把卡片装到包里。周修林的黑眸凝视着她，见她一脸坚决，突然失笑，原来自己在她眼里竟这般没有魅力。
“姜晓，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
姜晓“哦”了一声，走出他的办公室。刚出去，就双腿发软，她倚在墙上勉强撑住，没有倒下。
她刚刚拒绝了周修林，她竟然拒绝周修林了，她就这么生生放弃了一大片森林。
可是，两人谈完，她还是没有说出重点。比如，她肚子里的这颗小种子该怎么办？
傍晚，姜晓回了学校，在食堂简单地吃了晚饭后，晃回宿舍。她们宿舍的老大和老四已经回老家了，老二在本校读研，还没有走。
“咦，姜晓，你回来了！院里发通知了，最迟这周末我们就得搬走，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找到了，我周末搬。”
“你住哪儿？”
“2号线地铁附近。”
“你怎么了？中暑了？”
姜晓拍拍脸：“热的。”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签名照，“喏，你偶像的。”
“呀，谢谢啊。”黄娅激动地抱着她亲了一口，“我家钟一硕就是帅。你在片场有没有和他接触过？”
“他请我们吃冷饮了，人挺好。”姜晓没说一个月下来他和女一号也挺亲昵的。
“当明星助理也挺好的呀，可以见到自己喜欢的大明星。”
姜晓笑笑。
“对了，晓晓，李莉七月初要结婚，给我们几个发请帖了。”
“结婚？”他们这才刚刚毕业啊。
“李莉怀孕三个月了。”
姜晓张着嘴巴：“这也太快了。”
“她和她男朋友都谈了四年了，结婚也是早晚的事。”
“我的意思是，李莉怎么怀孕了？”
黄娅捧腹大笑：“你傻呀！她和她男朋友不是早就住在一起了吗？只不过李莉太能藏了，整整瞒了我们三个月啊。她结婚，我们可要去好好闹闹。”
姜晓心虚地应了一声，赶紧去收拾行李了。
周五晚上，周修林参加晚宴，蒋特助也提前邀请了赵欣然出席。
赵欣然最近人气上涨，几个导演、制片人都向她提出了邀请，而她谦逊认真的态度也给圈内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不远处，周修林和星美的少东家莫以恒站在一起。
莫以恒长相俊美，性格和周修林完全不一样，一晚上不知向多少在场的女星抛出过媚眼。
“修林，你最近好像很喜欢这位，走哪儿带哪儿。”莫以恒指了指远处的赵欣然。
周修林手里拿着高脚杯：“你想多了。”
莫以恒戏谑地瞅着他：“听说那天晚上你没回家？”
“你知道的真多。”
莫以恒突然“咦”了一声：“你手上什么东西？被咬了？伤口看着挺久了啊。怎么回事？狗咬的？”
周修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轻轻侧了侧身。
“别用你那双桃花眼看我。干吗啊？不会是你心上人咬的吧？我说你口味真重。”
周修林随手放下杯子：“我回去了。”
“喂，别走啊。难得聚在一起，晚上再来一场。”莫以恒搭着他的肩。
周修林拿下他的手臂：“没兴趣。”
“嘁！”
周修林走到酒店大厅，没想到看到了坐在沙发一角的姜晓。她身旁放着个深色的袋子，鼓鼓的。
姜晓打着盹儿，这两天她总是觉得困得不行，晚上老会做梦。不是梦到周修林，就是梦到一个光着屁股的婴儿，甚至有一天晚上，她还梦到有个小娃娃叫她妈妈。后来她被梦惊醒，一夜没睡。
她悄悄上网查过，好像酒后怀孕并不好。她更怕了。
姜晓睡得不沉，当察觉到一道目光在看着她时，她眯起眼睛，迷糊地说了一句：“是你呀！”
周修林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是我。”
姜晓大概愣了五六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语气十分随意。她连忙站起身，礼貌而规矩地喊了一声：“周总，晚上好。”
周修林眯了一下眼睛：“来找人？”
姜晓看到他虽然有些意外，不过她也算明白，赵欣然现在是公司要力捧的新星，以后参加这样的活动只会越来越频繁，和周修林的接触也会越来越多。“欣然今晚要飞B市，充电器和药丢在家里了。”
周修林看见她的脸色略显疲惫，问道：“为什么要跑这一趟？不和她一起去？”
姜晓摇摇头，眼神闪烁：“我请了半个月的假，要回老家处理一些事。”
周修林看过她的资料，姜晓的老家在晋城北边的一座小镇，她母亲早亡，父亲是一位画家，常年在外。她中考考进晋城一中，高一时在姑姑家住了一年，后来姑姑一家去了加拿大定居，她便住校了。
“我让蒋勤去叫她。”
“别。”姜晓赶紧阻止，表情纠结。
周修林望着她，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姜晓嘴角微动，真让蒋特助把赵欣然叫出来，她这个助理估计也不好再做下去了。可是有些话对周修林说，她还是难以启齿。
“周总，就不麻烦您了。”
“我不觉得这很麻烦，一通电话而已。”
姜晓沉默不语，却皱起了眉头。他难道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周修林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她气得牙痒痒。
“周总，能不能当作我们不认识，就像以前一样。”姜晓向来习惯了有话直说，她越说越无措，这些日子，她很彷徨。
她将那夜的事告诉林芜，林芜只说了两个字：疯子。
为爱而疯。她知道林芜不是真的想骂她，而是心疼她。
乖巧而执着的人发起疯来，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十六岁至今，周修林是她整个少女时代的梦，是她在日记本最隐蔽的地方写过的名字。
她一直以为他是她这辈子爱而不得的人，却不想她竟有机会靠近他。
她就冲动了一次，却将自己的人生计划全盘打乱。
其实，她一点也不了解周修林。她只知道，他家有钱，他本人有颜，学习好，运动棒。一路走来，他总是人群中最闪耀的存在。
也许，她喜欢他，最初就是冲着他的好皮囊。
高中班主任常说，梦想一定要有，她当时的梦想就是嫁给周修林。少女怀春，总会做不切实际的梦。
她依靠着这个不切实际的梦，努力考上了大学，后来又经历了转专业。
可是梦想毕竟是梦想啊。
姜晓烦躁：“周总，我不打扰您了。”话音刚落，前方传来另一个声音。
“修林，你怎么还没走啊？”莫以恒走过来，惊诧地发现周修林在和一个陌生女人说话。
周修林回头扫了他一眼：“你先走，我还有点事。”
莫以恒怎么会走，认识周修林这么久，他可是第一次看到周修林和一个女孩子说了这么久的话，当然，周一妍除外。他热情地同姜晓打着招呼：“嗨，你好，莫以恒。”
姜晓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恰到好处：“你好，莫先生，我是赵欣然的助理。”
“赵欣然……”莫以恒愣了愣，“得，我还以为你是修林刚签的新人呢。”
姜晓扯出一抹笑：“请多多关照。”
莫以恒也笑着：“那是自然。我刚刚和赵小姐还加了微信，你们周总好眼光，总是能挖到有潜力的新人。”他向来有女人缘，很会和女士聊天，什么人和他在一起都没有压力。当然，莫以恒也是有审美标准的，能和他说得上话的都是大美女。
周修林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姜晓，这会儿她倒是个十分专业的助理，懂得为艺人争取机会。华夏有这样的助理，是签约明星的福气，也是他的福气。
莫以恒被一个电话叫走了，离开时，他给了姜晓一张名片。
姜晓欣然收下，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说道：“莫先生，抱歉，我还没有名片。”
莫以恒促狭地看着周修林：“周总，我建议华夏主动给员工印名片。”
周修林的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你的意见我会考虑的。”
等莫以恒离开，周修林问姜晓：“助理都像你这样？”
姜晓明白他的意思：“小助理也是有人生目标的。”
“比如？”
姜晓眉眼清亮，有些犹豫，但还是实话实说：“我要做一名金牌经纪人。”众所周知，明星风光的背后，经纪人的努力必不可缺，优秀的经纪人对明星的发展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华夏影视现在最厉害的经纪人叫张瑜，就是她一手将程影推到了现在的地位。程影二十七岁就能摘得数个影后桂冠，不得不说这些都离不开张瑜的能力和人脉，毕竟大部分合作都需要她去牵线搭桥。
周修林不禁一笑。她只有二十二岁，刚入社会，满怀梦想，充满干劲。
“这条路不容易。”
“我知道。”她忽然一笑，露出右边的一颗小虎牙，甚是可爱，“我给自己三年时间。”
“看来你不准备长期在华夏了。”
“不不不……”虽然这是事实，您也不需要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啊。他们这个圈子，跳槽早已司空见惯。
周修林凝视着她，眉眼间浮现着笑意。
姜晓干咳一声：“周总，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
“忘恩负义啊，我是在华夏成长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走人的。”
“那我可不能让这个‘万不得已’出现。”他不想打击她，以她的条件，三年怕是完成不了这个目标。
姜晓有些错愕，不过也没有深想。
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轻松，让她的紧张感渐渐消失，心底莫名地感到心安与平和。
如果没有那一晚，他们也许不可能有交集。
或许这样也不错，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浅言细语也不失为一件悦事。无欲无求，另有一种乐趣。
姜晓看了看时间，已经等了半小时了。她有些为难，周修林不主动走，总不能赶他走吧。她晚饭还没有吃，从宿舍到赵欣然的公寓，又从公寓到酒店，来回折腾了两小时，整个人又饿又困。
这会儿，服务员给隔壁桌的人上了两杯咖啡，闻着醇香的咖啡味，她胃里一阵翻涌。尽管竭力忍着，可还是没有忍住那种恶心感。
姜晓突然捂住嘴巴，一脸惊愕：“周总，不好意思，我晕车，先去一下洗手间。”
“姜晓……”周修林站在原地，目光沉寂如深海。
久久也不见姜晓从洗手间出来，周修林转身出了大厅。
司机已经在外面等他很久了：“先生……”
“去华夏酒店。”他坐在后座，闭上眼睛，大脑里浮现出刚刚在酒店的那一幕。姜晓的身高有165厘米，因为骨架小的关系，她是属于偏瘦型的。她的衣服穿在身上总是显得有些宽松，也不知道是衣服买大了，还是就是那种款式。周修林想到一年前，他去片场探程影的班，当时她也在片场。大夏天，天气酷热，气温有四十一二度，拍古装剧的演员穿得多，发型复杂，特别遭罪，小助理们自然也得十分辛苦地打伞、扇风、端茶递水。姜晓一直默默撑着伞，从周修林过去到离开，她都在那儿，一手给当时她跟的演员撑伞，一手扇着风。
那天她穿着一件白色棉麻的复古式连衣裙，裙子盖到了小腿肚。那时候的她留着刘海和及腰的长发，头发很软，整齐地披散着。她站了很久，丝毫看不出一点不耐烦。神色淡淡的，皮肤在阳光下晶莹透亮，眉间透着恬静与坚韧，让人莫名地想要多看几眼。
因为他多看了一眼，程影顺势看过去：“小姑娘来一周了，很能忍。”
“很少听你夸人。你想要过来？”
“这倒没有。她还是学生，不过这小姑娘以后肯定会有很好的发展。”
周修林笑了一声，收回视线，上了车，离开了影视城。
他没想到一年后会再次遇到她，彼时她已经成了赵欣然的助理，而赵欣然是公司力推的新人。现在周修林不得不承认，他猜不透姜晓的想法。
过了许久，他拿出手机，沉声说道：“查一下姜晓的近况。”
姜晓以飞快的速度跑进了洗手间，等她吐完，整个人无力地撑在洗手台上。她拿出手机，在百度上查询怀孕多久会有反应。
网上写得清清楚楚，她越看越担心。
这是她第一次出现怀孕反应，难道是看到周修林，心理受到刺激的提前反应吗？
难道是这小种子和他爸有心灵感应了？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互动了？
姜晓用冷水拍拍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轻轻叹了口气。她一直觉得，作为父母，如果决定生孩子，那一定要对孩子负责。如果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那就不要选择生孩子。
她想，她不能再拖了。最迟后天吧。
白天喧嚣的都市在夜色中渐渐沉寂下来。
周修林拿着手机站在窗边，背影翩翩，沉着脸听着对方的汇报。
“姜小姐从酒店出来后，坐车回学校了。她去了学校附近一家面馆吃了一碗面。”对方强调了一下，“一碗面吃得很干净。”
周修林蓦地一笑：“继续跟着她，不要让她发现。”
想起晚上那一幕，可能是他太紧张了，竟萌生了那个想法。如果姜晓恰好有了孩子……他嘘了一口气，心里竟然有几分期待。
只是看姜晓对他的态度，怕是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他什么时候这么让人排斥了。
周修林看着窗外闪烁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他慢慢垂下眼帘，又想起了那天晚上。
那晚公司小型聚会，几位股东和华夏几位当红影星都去了。散场后，大家各自回去。不知道姜晓是怎么到的顶楼，她一直低着头在地毯上找什么，神色专注又焦急，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他站在那儿看了她许久。
他手里捏着卡，突然开口说道：“卡坏了。”
姜晓抬眼看着他的时候有一瞬的惊诧，那双眸子越来越深。她犹豫地从他手中接过房卡，试了一下，门开了。她侧首：“周先生，卡没坏。”她轻轻嘀咕了一句，“看来是你醉了。”
周修林扯出一抹笑：“谢谢。”
姜晓眨眨眼，为他推开门。周修林看着她瘦弱的身子撑着门，索性继续装醉。她好心地扶着他进去，让他躺在床上。
她半蹲在床边：“周先生……周总……”房间里一片安静。
她又按了几下灯，只留下一盏壁灯，卧室里的光线瞬间暗了几分。
她拿来一瓶矿泉水，拧开后摆在床头。
周修林闭着眼，房间里的动静他听得真切。耳边是她浅浅的呼吸声，他刚要开口，突然嘴唇上传来软软的触感。
她在偷亲他，只是短暂的一下就离开了。
他听到她嘟囔了一句：“凉凉的，没味道啊。”
他差点破功，伸手拉她的那一刹那，她惊讶地叫了一声。
她可能以为他醉了，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修林……”原来她是知道他的。她轻轻说道，“我叫姜晓，姜子牙的姜，拂晓的晓。”
不知是不是他的听觉出了错，他隐隐地听到她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只是情动，让他无暇思考。
他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姜晓的头发之前剪短了一半，发丝扫过他的鼻尖，有淡淡的清香，味道很好闻，让他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
第二天早上，他睁开眼，她已经不见了。掀起被子下床时，右手隐隐作痛，是她咬的。皮都咬破了，不过他记住了她那颗小虎牙。
等他回到公司，再想找她时，却发现她已经去了外地。
蒋勤说，要去一个月。
周修林自然没有想到，一个月后再见面，姜晓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平静得很。跟他说话时语调平缓，听不出丝毫的心虚。只是周修林发现，那都是她伪装的，两人一交锋，她就露馅了。她一紧张，就会不自觉地睁大眼睛。
他的手机再次响起。
“哥，猜猜我在哪儿？”周一妍清脆的声音传来。
“到香港转机了？”周修林说道。
“唉，什么都瞒不过你。”周一妍叹了口气，“我和爸妈在这买些礼物，后天下午的飞机。你有时间来接我们吗？”
“后天有个会，我让司机去接你们。”
周一妍“哼”了一声：“哥……”
周修林笑着说：“知道了。”
“哥，你真好。那就后天见了。”
“注意安全。”
“哥，后天你要是带个什么人来接我们，我想爸妈会很高兴的。”周一妍在国外读书，也常常关注国内娱乐圈的新闻。她哥和程影一起上过几次头条，想来他们之间应该有什么的。
“小丫头……”
“我二十二岁了，别把我当小孩子了。”
周修林微愣，姜晓也二十二岁了，不过她和一妍的性格完全不同。两人的生活环境不同，性格自然不一样。
周一妍见周修林没再说话：“哥，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晚安。”
第二天中午，姜晓和黄娅、李莉三人约好一起吃午饭。
吃饭的时候，考虑到李莉怀孕，三人都点了清淡的食物。
李莉不好意思：“不用管我，点你们喜欢吃的。姜晓，你不是爱吃辣的吗？再点一盘土豆烧牛腩吧。”
姜晓连忙开口：“不用了，我最近在养生，吃点清淡的。”
黄娅笑着说：“是啊，我做证。”
李莉点头：“姜晓，你们工作忙，平时确实要注意饮食。”
“在剧组没办法，除了盒饭就是盒饭。”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现在缺一个伴娘，你们俩谁能做我的伴娘？”
黄娅指了指姜晓。
“我不行。”姜晓摇头，李莉和黄娅都看向她。
姜晓硬着头皮：“我不合适，我家的情况……结婚是有很多讲究的。”
伴娘要找有福气的，她不合适。
“你胡说什么呢。”李莉一脸正色，“姜晓，我们同学四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你以后肯定大富大贵。”
黄娅开口：“那我做吧，我还没有做过呢。”
姜晓舔了舔嘴角，笑了笑。
一顿饭，三个人聊得火热。李莉一直在讲她孕期的事，姜晓听得认真，时不时提问。
黄娅打趣道：“姜晓，你怎么突然对小宝宝这么感兴趣啊，你也想生孩子了？”
姜晓手一颤，差点把杯子里的果汁洒了：“只是觉得很神奇，怎么肚子里突然就有孩子了。”
“那你快点结婚吧，这样就不用羡慕李莉了。”
姜晓脸色一僵：“我现在要拼事业呢。”
李莉轻叹：“真羡慕你们，从此以后，我就是黄脸婆了。”
姜晓和黄娅同时嘘声鄙视她，齐声吐槽：“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六个月后又将迎来自己的宝宝。人生赢家了好不好？”
李莉浅笑着：“那是你们没看到我前两天的反应，总之怀孕挺不容易的。不过小家伙在我肚子里，我总觉得他是有感觉的。”
黄娅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小就有感觉了？”
李莉点头：“等你们将来怀孕就会知道生命的神奇。”
看到李莉一脸幸福的模样，姜晓心底越发不安了。这顿饭丝毫没有打消她的念头，反而更加坚定了，她不能要这个孩子。
第二天清早，姜晓独自来到医院。她戴着口罩、帽子，一个人排队挂号，异常平静。
这么多年，她早已不习惯依靠任何人，只是到底不习惯别人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姜晓没有觉得自己多可怜，这是她为得到一样东西而付出的代价。
她是个实际的人，不会做梦。这一两年，她也见过听过不少女星借孩子上位的故事。
周修林这些年有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呢？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只是心底还是有些痛，像被马蜂蜇了，疼痛一点一点侵蚀着她。
手术排在下午，签字时，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心里很空。写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刹那，只有她自己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就好像把心心念念买到的气球戳破了。
她摸摸肚子，心里念道：小豆芽，对不起。
周修林正往机场去，车子驶在高速公路上，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心突然皱了一下。
“周总，姜小姐去医院了。”
周修林的脸色倏地一变：“她怎么了？”
“姜小姐预约了流产手术。”
周修林向来冷静，情绪不外露，这会儿却脸色紧绷。他挂了电话，立马给蒋勤打过去。
只听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吩咐道：“你现在立刻把姜晓叫回公司，不管用什么办法。”
蒋勤第一次听到周修林这么紧张急迫的语气：“好，周总。”
“在她面前不要提我，把她安慰好，我大概两个小时后回来。”
“我明白。”蒋勤吓了一跳，周总今天不是去接妹妹吗？不知道姜晓到底做了什么，让周总这么大动干戈。难道姜晓偷了公司机密文件？
挂了电话，周修林对司机说道：“回公司。”
司机诧异：“不去接先生和太太了？”随即在看到周修林吓人的眼神后，说了一声，“我从隧道穿回去，很快的。”
周修林冷着脸，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似乎从他成立华夏影视以来，都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棘手的事。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姜晓真是……
他慢慢平静下来，又给蒋勤打了一个电话：“好好和她说，不要吓着她。”
蒋勤倒是被吓着了，额角冒着虚汗。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姜晓验完血后，医生找她做术前谈话。
“你知道你的血型吗？”姜晓点点头。
主刀医生姓江，五十岁左右，人非常和蔼，她温和地说道：“流产手术对你以后怀孕影响很大，若是你以后再怀孕，可能会引发胎儿溶血。”
姜晓垂着眼，大脑像被什么敲了一下，漆黑的眸子望向医生：“很危险吗？”
医生点点头：“甚至会导致你以后无法怀孕。”
姜晓脸色一白，她确实不知道原来这么严重。
“你还这么年轻。我的建议是，你再考虑一下。”
“江主任，我……我再想想。”
“去吧。”
姜晓一个人走到走廊窗边，她知道自己是RH阴性O型血，上小学时体检查出来的。父亲不是这个血型，所以她是遗传自她的妈妈。
窗外的银杏树上有一个醒目的鸟窝。几只小鸟刚刚出壳，叽叽喳喳地叫着，鸟妈妈在枝头警惕地守护着它们。
妈妈都会守护自己的孩子吗？姜晓陷入了迷茫。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考，她看到一串号码，觉得是广告推销，直接挂断了。
蒋勤拿着手机，急道：“怎么不接电话？”又接着打过去。
姜晓一看又是刚刚那个号码，勉强接了：“喂？”
“姜晓，我是蒋勤。”
姜晓微微惊讶：“蒋助理，您找我有什么事？”
蒋勤呼了一口气：“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现在方便吗？我们面谈。”
“我休假了。”
“赵欣然和莫总被人拍了照片，她现在正是上升期，莫总是圈里有名的花花公子，照片要是公布，她的发展会受到很大影响。我们正在想办法，你要是方便，就赶紧回来一趟。”蒋勤绞尽脑汁，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合理。
果然，姜晓答应了：“我现在就回公司。过去大概一小时。”
“那等你过来，我们再继续商量。”
“谢谢你，蒋助理。”
蒋勤心里感叹，我谢谢你才是。
姜晓没有多想，又去了江主任的办公室：“对不起江主任，我今天有事，不做手术了。”有时候工作也可以暂时起到自我麻痹的作用，她自欺欺人地又采取了拖延的方式。
江主任却笑着点点头：“去吧。人生的路还那么长，做每一个决定之前都要好好想一想。”她的女儿就比姜晓大两岁，所以看到这些年轻的姑娘，她总会想到自己的女儿。
姜晓感激地朝她弯了弯腰，每每在困顿的时候，她总会听到这样温暖的话语。
姜晓忽然松了一口气，回公司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肚子里的小豆芽。
要与不要就在一念之间。
等她到了公司，发现蒋勤正在一楼大厅走来走去，似乎很焦急。
姜晓心想，看来公司真的很重视赵欣然。
“蒋助理……”
“姜晓，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
“没事，没事，还早呢。”
“嗯？”
“我们先上去。对了，你请假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姜晓“嗯”了一声：“是有一点私人的事。”
两人进了电梯，蒋勤见她不肯细说，就岔开了话题：“照片的事，我刚刚请公关部的人去处理了，先压下来再说，不过《扒扒周刊》还没有给答复。”
姜晓眉头一蹙：“是要花钱吗？”
蒋勤笑笑：“嗯……钱的事你别管了，帮我想想好的对策，还有以后有机会劝劝赵欣然，路还很长。”姜晓了然。
蒋勤带着她直接往周修林的办公室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蒋助理……”
蒋勤看了看时间，周总说他两小时后回来，还有半小时。他轻轻呼了一口气：“进去坐。”
姜晓皱起了眉：“周总也要管欣然的绯闻？”
蒋勤不禁失笑：“姜晓，实话和你说，是周总要见你。”
姜晓的大脑飞快转动：“蒋助理！”
蒋勤笑了笑。
“周总找我有什么事？”她现在心情烦着呢，可不想见周修林。
“这个我不清楚，一会儿你可以当面问他。”
“那我回去了。”她转身要走。
“可能是程影想要你过去给她当助理。”蒋勤不得不佩服自己睁眼说瞎话的能力。
“影姐？”姜晓惊讶。
两人在门口僵持了片刻。
周修林终于在十分钟后出现了。他行色匆匆，一看到姜晓，目光就聚焦在她的身上。
他还是一身黑色西装，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了，依旧身姿笔挺，姜晓被他深沉的眼神吓了一跳。
“周总。”她礼貌地喊了一声。
周修林回道：“进来说。”
姜晓咬了一下唇角，鼓足勇气跟着他走进去。
周修林走到办公桌前，呼吸慢慢平稳。他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随意地搭在沙发上。这一路上，他都在想见到姜晓后要怎么开口。他暗暗告诉自己要好好和她谈一谈，可真正见到她时，发现她一脸平静，那么大的事，她始终不肯告诉他。
想到这里，周修林的脸色更冷了，一时没有开口。
姜晓心想，一会儿他要是说把她调到程影那儿，她就严词拒绝。他要是不同意，她就辞职。
不一会儿，蒋特助再次敲门进来：“周总，您要的东西。”
“放桌上吧。”周修林的声音依旧低沉，“蒋勤，今天没事了，你先下班吧。”
蒋特助微笑着离开。
周修林拿起那份报告，其实就两张纸而已，他前前后后看了五分钟。向来隐忍的他在看到她的手术同意书后，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姜晓满心疑惑。
许久，他才抬起头：“姜晓，你有什么想法？”
姜晓怔怔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雾蒙蒙的。这么多天，她一直像鸵鸟一样逃避。
周修林抬手揉了揉眼睛，目光清澈明亮：“姜晓，那就结婚吧。”
姜晓皱起了眉，一脸疑惑，心中大震：“可是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结婚呢？”
周修林望着她，话语缓慢：“你不想要孩子？”
姜晓克制着自己心中的震惊：他是怎么知道的？她低下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周修林耐心地等待着，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沉吟：“我是孩子的爸爸，你应该告诉我的。”他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你二十二岁了，成年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知道吗？”话中的意味不明。
姜晓抬起头正视他，张了张嘴巴，话卡在喉咙口：“是的，我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周修林拧起眉，再次问道：“你真不想要这个孩子？”
姜晓的大脑一片混乱，其实她也不知道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周修林看着她迷茫的眼神，脸色变了又变，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不想要，我陪你一起去医院，毕竟我要负一半责任。”
姜晓眨眨眼，僵硬地回道：“好。”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越快越好。”手术结束后，她得工作。
周修林似乎愣了一瞬，定了定神：“我来安排，明天如何？”
姜晓垂下头，不再看他，心底莫名地多了几分彷徨：“可以的。”
周修林看了看她消瘦的脸：“走吧，送你回去。”姜晓没有再拒绝。
他开着车，姜晓坐在副驾驶座上，车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杂物。
“你住在学校？”
“嗯。原本打算这周六搬家的。”
“搬到哪里？”
“学天路。”
“一中附近？”
“是的。”
“我记得一中东门那里有家锅贴店，生意很好，学生总爱排队去买，现在还开吗？”
“还开的。我上次去还吃过，不过老板换成他儿子了。”
周修林笑了一下：“很多年没去了，味道怎么样？”
姜晓回道：“还不错。”
“我妹妹也是一中的学生。”周修林突然话锋一转，“她和你同年。”
姜晓心头一紧，迟疑了一下，才说道：“那真巧。”
周修林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有一抹转瞬即逝的笑。
半小时后，姜晓看着窗外的景物：“周总，这不是回J大的路。”
周修林“唔”了一声：“抱歉，我对晋城南边这一片的路况不太熟悉，你来指路吧。”
姜晓的惊讶不是一点半点，他竟然不认路。
“平常习惯坐车，在车上可以看看文件。”他解释道。
姜晓拿出手机，打开导航，调好路线后转过头，黑眸里藏着一丝笑意。
又过了半小时，终于到了J大。周修林下车，似乎有送她进去的意思。
姜晓犹豫了一下：“周总，我自己进去就好了，您不用送我了。”
正值晚饭时间，不少学生都到校外的餐馆觅食，男男女女，一派平和。
他问：“饿不饿？”
姜晓皱起了眉：“不饿。”
周修林笑了一下：“那就陪我去吃。”他抓起了她的手腕。
姜晓叫唤了两声：“周总……周总……”
最后，他拉着她去了一家水饺店。
周修林坐在这儿，与这里的环境显然格格不入。一盘热气腾腾的三鲜水饺搁在两人中间。
“要不要醋？”
姜晓点了一下头，他已经帮她倒了一小碟醋，酸酸的味道很诱人，让她食欲大开。
她吃了三个水饺，而他却没有动。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望着他，也不说话。
周修林笑笑：“你吃吧，我不饿。”
姜晓不再去想刚刚明明是他要来吃的，她又给自己添了一点醋，蘸着饺子吃。
周修林扯了扯嘴角：“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她疑惑地说道。
他深深地看着她，隔了好几十秒才开口，话语沉沉：“酸儿辣女。”
姜晓傻了：“……这是不科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