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了鼓楼南锣鼓巷的一处四合院,四合院占地约300平方米,院内一颗诺大的石榴树,石榴树树下一张古色古香的大圆桌,桌边八张红木椅。房屋是新换的棕黑色塑钢窗子。厢房前一只白色上釉罐子,上面画着松鼠飞鹤。另外一角放着两把扫帚,院子中央一口洋井,洋井上还搭着一把刷子。
金浩把我请到屋里,里面是金家的家长。金浩一一介绍,坐在沙发上的那位是自己66岁的爷爷,金浩父母毕恭毕敬的站在老人面前,金浩的母亲穿着一袭青色旗袍,旗袍的领边绣着“肇”字,臂腕上一支翡翠手镯,墨玉葫芦形耳环,头发梳涵烟芙蓉髻,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明艳不可方物。真不敢相信这女人是已是一位大学生的母亲,她的笑容平易近人,但眸子里却是不一般的冷清。让人保持着距离的尊敬。
站在她旁边的男人是金浩的父亲,金有国。他多少有些倒挂眉,但仍旧丝毫不影响他骨子里的威严。对面站立的是一个穿着打扮都很随意而又时髦的女人,看上去只有30岁刚出头,金浩叫她小姑。三人似罚站般的小孩在等老师的下令差遣。爷爷右手食指上一个碧玺扳指,他正无聊拨弄着,看着孙儿带着好友回来,心上欢喜。赶紧拉他俩到沙发上坐。
我是第一次见到家人聚会,并没有察觉出来这一家人与寻常人家有什么二样。你叫“欧阳依依“?老人家拿起跟前的西施壶对着嘴吸了一口茶。看来金浩曾和老人提起过我。
我轻声回答”是的,我叫欧阳依依“
以后让金浩常带你来玩。”
“父亲,我是不是可以让张嫂开饭了?”金有国问,自从进到屋里金有国没正眼瞧我一眼。
“林家姑娘还没到吧?老人向大门口看出
“呦,您也请林伯父了?“金有国有点兴奋的问
“呵呵,有戏看了”小姑看着自己刚做好的美甲,似嘲讽的追了一句。
金有国瞪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这时院子里开进一辆保时捷,司机门打开后下来一个窈窕女人,她的眼睛小的太有特色,不可复制—林茹茹。
林茹茹连忙将后座门打开,一位戴着眼镜,拄着拐杖的老人从车里走下来,看派头是在某个机关工作的政府人员。
面前的林茹茹乖巧体贴,怎么都和学校里叱咤风云的女老大联想不到一块。
“林伯父,欢迎,欢迎!”金有国忙的迎上前去,露出在自家人面前估计一个世纪都很难露出的讪笑。
然后掺起老人家的另外一侧还不忘和小辈寒暄“茹茹,又漂亮了。”林茹茹听心上人的老爸这样夸奖自己倒是真心不好意思起来。笑起来得眼睛更加靠近几何形状。
林茹茹大步跨进屋子里,笑嘻嘻的来到老爷子面前,一个礼“金爷爷生日快乐”再问了个位长辈好就腻味在老人跟前。
“我就喜欢这丫头!看见就让人喜庆。“
“开饭!“金爷爷向厨房嚷了一嗓子。那声音和我儿时在小巷里听到的”磨剪子,戗菜刀“的叫卖声一样洪亮。
“金浩哥哥,你把依依也请来了?怎么不提前和说一声?“林茹茹说着将细嫩的小胳膊搭在我的肩上,然后竟然还对我挤眉弄眼,就像我们有多熟,一副金家媳妇的姿态来招呼我!
金浩在一旁尴尬无比。
大家都上了桌。金家老爷子和林老爷子坐在一起,然后依次是金浩爸爸,妈妈,我,小姑,金浩和林茹茹。刚好8个人坐满椅子。金浩与我对坐,满脸的愧疚和不愿意。
坐定后,张嫂下的小丫头很快端出一白色瓷壶,8盏小碗,斟满白玉奶茶这在满汉全席中叫做茶台茗叙,紧接着女孩又端来两盘点心,名为:杏仁佛手和合意饼,这一道程序叫做到奉点心。
金有国起身在树下燃了一炷香,笑对着父亲,这叫焚香入宴。女孩子撤掉茶碗,张嫂立刻从厨房端出名为“龙凤呈祥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的前菜五品。
每个人吃的及其斯文,没有人愿意打破这种宁静。我有些紧张,生怕露出什么不应该的表情让这家子笑话,就尽可能的保持一个表情不变,筷子只挑眼前的菜。
这时小姑让张嫂取出冰箱里冷冻过的爱尔兰咖啡。然后亲自为父亲倒上一杯。
“父亲,我敬你”
老爷子对那酒瞧也不瞧,只盯着女儿的眼睛,一杯干下。酒一入喉,他的眼睛,鼻翼和嘴巴一同张得好大,这才低头往酒盅里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酒?一股甜味,一股苦味。”
“Irish Coffee,是以爱尔兰威士忌为基酒,配以咖啡为辅料,调制而成的一款鸡尾酒。“
小姑说出这话时,嘴唇连同身体一同沉在酒香里,悠然自在。我敢说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早已拜在她的石榴裙下。
我站起身子,为自己的杯子里倒上了Irish Coffee.
桌上所有的人以不同的眼神齐刷刷的看向我,有的眼神在说鄙弃,有的好奇,有的惋惜,有的得意。
我高举酒盅“有幸参加金爷爷的寿宴,金爷爷,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然后侧脸用袖子遮杯一饮而尽。
老爷子看着大为欢喜,在座的其他人也不懂为什么老人家对我这个不懂规矩的野丫头竟然如此宽容甚至有些喜爱。
“金爷爷还不知道吧,我们的贵友欧阳依依可是一个孤儿呢,可怜见的,善良的金浩哥哥平时总是格外关照她呢!”
林茹茹果然将我的背景查的一览无余,金浩惊讶的看向我,又将憎恶的眼神投向林茹茹。
我不怕别人知道我的背景,但我怕的是这话不是我自己说出去的,而是被别人说出来的,这话就像撕掉了为我遮寒避羞的肉皮,我的身体和我的心疼痛无比。
但在座的人除了金浩,其他人都面无表情。但这种撕痛感只停留了3秒就被门口进来的一个人给愈合了。
那是一个身高约有1.78 的壮年男人。一顶遮阳帽,深棕墨镜,胡须留到了双鬓,古铜色左手上的网兜里是一个大西瓜。米黄色西装,棕色皮鞋,雪白衬衫领上的香水味,我从老远就闻到了。他没有系领带。
所有人随着他脚步的临近都将愤怒或悲伤或紧张的深情埋在餐桌上。他走进院子当间,将西瓜放在地上,对着寿星鞠了一躬“父亲生辰快乐”
“滚!”金爷爷一个字甩了出去,所有人齐刷刷的将鄙夷的眼神看向他,似在心里埋怨,咒恨。
“父亲,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然后将西瓜放在桌子上“这是儿子亲自栽种的西瓜,请父亲尝鲜”
“滚!滚出金家大门,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说着金爷爷气的咳嗽起来。
金有国这时愤怒的站起,走到壮年男子的面前“你出去吧!“他的声音透着愤怒,但更多的是悲伤。
壮年男人走出金爷爷外两步,鞠了一躬,又走到房屋正中间朝屋内深深鞠了一躬才舍得离开。
院内一片寂静只有树上知了的鸣叫。
我从没有见过他,却似曾相识,与他相识的人视他为仇人,而我作为陌生人,却觉得隐约觉得他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任而依靠的人。
他让我砰然心动,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