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大酒店两起斗殴事件,传得沸沸扬扬。斗殴并不新奇,新奇的是被打的人一再强调对方的武功何其高强,还戴着孙悟空的面具。
这或许是他的标志,就像“Z”是佐罗的标志。
我和朋友在酒店喝茶,服务员兴奋地谈论“孙悟空事件”。我突然想起了哑巴——桥头上瞬间扫倒一片警察的哑巴!
我说不出是狂喜还是惊愕,那杯泡了几遍的茶,突然有了金骏眉的芳香。
离开时,我拍了拍哑巴的肩膀。他低头清扫,木偶般没有一点反应。
凡被证实的东西都曾是假象!
我和哑巴总感觉还有未尽的缘分,这奇特的感觉有着莫名其妙的意味。我远远观察他,正碰上他的目光,或许他也在观察我。我们彼此没有伤害,却也没有更深的交集,像两条平行线,我称这是并行的缘分。
酒店门前孤零零地立着一棵白杨树,据说有百年历史了,时光赋予了它一种悲剧色彩,像孤独的个体,总是无由地抓住我的心。
披头散发的王疯子在白杨树下,吃着从垃圾堆里捡的面包,不在意眼前走过的是人是狗。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这个城市,人人都很自在,比如王疯子。多少年来,他总是消失一阵子,再蓦然出现,披着又烂又脏的衣服。他或许是无意识的第欧根尼。
我刚停下车,就看到哑巴拉着王疯子的手,从后门悄悄进了酒店。
我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有什么启示,但又抓不到那启示,像隔着毛玻璃看风景。
如果说我与哑巴有着平行线的缘分,那王疯子可是我职业生涯里一个重要的人物——是我抓的第一个杀人犯。
我又恢复了警察的脾性,悄悄跟了过去。
仓库里,王疯子伸出枯枝般的手欲抓一个圆圆的蛋糕。哑巴把蛋糕拿远了,递给疯子一把斧子。
疯子不要斧子——斧子不能吃,这猪都知道。
哑巴端着蛋糕前面跑,疯子伸着黑黑的手臂,呜呀呜呀地在后面追。
我透过玻璃窗偷窥到了这幅情景——最终王疯子像只哈巴狗,委屈地而迟钝地围着蛋糕转圈。
我突然有一种即视感——许多年前的片断,警车、围观的人群、蛋糕、鲜血……树下的王疯子旁若无人地吃着蛋糕,脸上、身上粘抹了许多奶油……
我像走进旧时的梦里,闯进了惊悚大片……
时间是魔鬼的帮凶,清洗了重要的记忆,抹去了行走的足迹。那些真实存在的情节,竟变得海市蜃楼般的可疑了。
原来,他是在折磨杀害父母的凶手!
他要怎么?难道要杀死疯子?
我不由替王疯子担心起来,哑巴若想杀死王疯子,何需刀斧?
王疯子的智商也就等同于两岁的小孩,对得不到的东西,只会用哭声表示不满和欲求。
王疯子抓了块蛋糕,兴奋地往嘴里塞着。
在那间不是牢房的牢房里,哑巴好像完全放弃了自己,一个人瞪着虚空。
难道哑巴怀疑王疯子不是凶手?
哑巴看着贪吃的王疯子,好像无法承受那浮在空中的眼神,又低头望着自己的脚。他一直沉默地存在于人群中,无论失语还是不想开口,我突然觉得,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凶手。然而如今,这目的,对他来说好像没有意义了。
哑巴瞬间由冷酷变得残忍,像一头负伤的野兽,眼中凝结着执着的杀意。我不由打了个冷颤,慌忙闪开了,站到室外,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一缕缕细长的日光洒在我的肩头,我却异常寒冷。
十年过去了,不管是梦幻还是回忆,都不过是岁月的一张便笺,雨会清洗,风会吹散,它们理应被埋进土里,吹散在空气里。
王疯子会杀人吗?有能力连续杀死两个年轻人吗?面对今天王疯子的表现,我也不由怀疑当年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