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声随着夜幕消沉下来。黄昏,城墙上火把通明,挪拿亚人知道圣特诺失去开城偷袭的能力,营寨也没有点灯,城下一片漆黑中,鼾声如雷。
夜渐深,那些火把渐微弱,扑腾一下就陆续灭了。曙光透过烟雾照耀在战场上,人们还慵懒得不想起床。
大家睁开眼,发现已近中午,瞟了对方一眼,没什么动静。城防军早餐:面馕泡水;挪拿亚早餐:波里都粥。吃完后正好太阳当头,躲在篷布的阴影里,继续睡觉。
下午,城防军被城外的声音吵醒,挪拿亚工地扰民。士兵利用昨天滚下来的石头和远远运来的木材搭建着什么,将圣特诺北城墙团团围住。看似他们要长相厮守了,城防军们伸伸懒腰,站在哨岗上发呆。
日子就这么过着,北城渐渐有人居住。艾林丹上好的木材敲击的声音清脆悦耳,在城防军脑后播放着,杂碎的墙壁被重新竖起,市集依然川流不息。少了北方的大红胡子,商贩也变得悠闲。
墙外的工地依然敲敲打打,木架子顺着摩伏斯的外墙像藤蔓一样肆意生长。瞭望塔的走廊通入了都城的舷窗,巡逻的士兵在那里进进出出。
瞭望塔和木头搭起的墙,挪拿亚人已经可以微微俯视圣城城墙,互相弓箭射不过去,阿瑞斯也迟迟没有运来,城防军说:“没事,过几十年,木架子就会腐掉。”
斯克皮姆斯坐在摩伏斯的大殿中央,开始思考。一支挪拿亚小队,在地底开始了挖掘工作:他们用木板搭起支架撑起头顶上的沙,铲子将木板下的沙一点点清空。神不知鬼不觉前进到城墙下。
他们挖掘到一个光滑的坡道,坡度十分平缓,那是城墙坡道向地下延伸的一段。也许以前圣城的城墙会更加宏伟,更加高大,沙尘暴在一点一点掩埋它。
他们向下挖掘,碰触坡道末端。城墙开始垂直向下延伸,似乎是它的地基。由于多年堆积,下方沙土变紧实,变硬,挪拿亚人不得不用凿子凿出一块块类似石头的东西。
通道还在向下延伸,头顶木板已经不需要了。黄色沙石越来越坚硬,最后一镐下去,他们挖到了灰色的石头。
“基岩层了,还要继续挖吗?”
可是城墙地基似乎还在向下延伸,他们顺着墙根挖着,粉碎着岩石。
最后,他们还是放弃了。
似乎由于某些好奇,一些人恶作剧般顺着城墙浅层地基往左右各开凿了几百米,有人在厚厚的沙岩下挖出一串台阶。
他们在城门的正下方,门洞地下埋藏着之字形向上攀登的走道,走道墙壁上还有精美的浮雕,保存完好。古代的城门悬挂在城墙中段,如果要入城,还需攀爬这些台阶。向上挖,也许就会挖到城门口,向下挖,谁知道还能延伸多久。
他们需要新的计划。
第欧吉斯被钟声吵醒,慌忙赶到城墙上。城防军正连续射击着,他们的目标是来往在城墙与挪拿亚大营间的骆驼、角兽、角兽拉的车。
挪拿亚人手持盾牌,骆驼骑兵快速穿梭于两者之间,驼背上挂满麻袋,麻袋里是从地下挖出来的石头,他们将石头倒在墙角,快马加鞭回去,准备再跑一趟。
角兽缓慢拖着车,角兽背上和车上满载石头与沙子,倾倒在墙角,慢悠悠走回去。
“不要用滚石,射箭!”第欧吉斯大喊。
如雨的箭支给快递增加风险,却还是有沙石不断堆积在城墙上,国王焦急地思考,却无法阻止倚靠在墙上的沙山越长越大。
“我们需要更多人手!”
艾林斯人撤回了一部分,穆罕也早已回国。
“对准骆驼!”
“投石机!”
“不,不要用投石机!”
“不用投石机阻止不了它们!”
“投石机只会给它们送石料!”
“怎么办?”
士兵惊恐地看着国王,国王眼中充满犹豫。
“报告!我有一个发现!”一名士兵跑过来,国王跟着他走。
在城墙内部狭窄的通道里,昏暗的火光照亮一根几乎腐烂的操纵杆,旁边石头上刻着模糊的字迹。
“这是新发现的一个机关!”
没有人能够读懂这些字迹。
“快!去请莱伯里安!”
莱伯里安摇摇晃晃跑过来,他拿着两把刷子和一桶墨。
他将字迹的灰尘擦干净,用刷子沾墨后往墙上一刷,然后用一张纸盖在上面,小心揭下,匆匆走出黑暗的通道。
在阳光下,他眯着眼,脸几乎贴在纸上:
“高危操作,请先将灵魂招致城内!”
“什么意思?”
“灵魂?城内?我的天哪!”
“什么?”
“一个古老机关,只存在于传说中:先人在造城时,为抵御外族,在这一片城墙外的地下留出巨大空隙,如果启动这个开关,空隙之上的支撑物会崩塌,城外一圈土地塌陷变成一道巨大的深沟。深沟一直延伸到大海,这时海水会倒灌,形成一条人造的宽阔护城河。”
“我们现在应该启动它吗?”
“也许不是护城河,也许是第二道圣幕海峡,那样圣特诺将变成一座孤岛。应该三思!”
“嗯,投票吗?”
“没时间了。”
第欧吉斯发现自己被周围的人包围,他们的眼神像长矛一样直指自己。
“启动它吧!”
士兵跑下通道,缓缓拉下操纵杆,操纵杆似乎十分沉重,没有拉动,木杆就断了。
他们找到一根铁棍,固定在凹槽里,几个人一起,使劲往下压。操纵杆缓缓下降,啪嗒一声到底,人们起身,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什么也没发生。
他们又试图将杆子往下压,确实到底了,四下望一望,什么动静也没有。
莱伯里安眼球转了转,突然紧张起来,溜到一边,四处寻找厕所。
“那根杆之前是在上面的吗?”
“嗯。”
“好像一般都是在下面的吧?”
“诶!”
第欧吉斯直冒冷汗。
圣城机关操纵杆有一个原则,为了防止某些冒失鬼摔跤时手搭在操纵杆上,操纵杆统一设计为上开下关,所以……
“可能是机关触发后没有复原?找不到任何相关史料,它是什么时候被触发的?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有?”
“兄弟们,现在可能只有对一件事保持希望了——拿起剑,墙头肉搏吧!”
墙外沙山还在长高,有一波人专门蹲在山顶,将一袋袋沙往更上方铺,他们没带武器,为了减轻负担,带着盾牌,蜷缩在角落里。
“我需要勇士!不怕死的勇士!谁愿意跟我!”第欧吉斯高举利剑。
人群中有零星举剑回应。
“我不能保证你能回来,但我能保证胜利!谁渴望胜利大于死亡!”
更多人举剑。
“我们也许平时懒散,不注重训练,但今天,只要你站出来,我们就是最强的士兵!”
人变多了。
“今天,让红毛鬼看看,我们谁更愚蠢!”
说着,他往城外抛出一根绳,疯一样地跳下去。数十根绳被抛下,城防军牵着绳飞速滑到沙山上。
“冲!”
大家没命一样冲下沙山,两人拼命赶上国王,将盾牌立在他两侧。沙山上的挪拿亚人被割破喉咙,尸体如雨点一样被扔下来。圣特诺人纷飞的脚步,将墙上的沙石带着往下滚,汇成一条小溪。
挪拿亚人拼命后撤,骆驼骑兵为了多带一袋沙,没有将武器拿下来,有人扛着沙袋回击,被切菜一样剿灭。步兵追着骑兵跑,一路砍杀,角兽奉命冲锋,脚下的人像老鼠一样四处乱窜,将角兽逼到墙角下,进退两难。
运沙队飞速回撤,骑兵正在组织,从营地赶来还需大把时间。
圣特诺人冒着生命危险挑逗着角兽,让它在沙山上四处折腾。有人被踩死,有人被压死,角兽挥舞的腿留下巨大而深的脚印,将大颗粒的石头踢出沙山,沙山正在一点点崩塌。
沙在成片滑落,角兽不慎踩滑,翻倒在沙中,国王大喊避让,那只大角擦身而过,倒在他脚边,他愣了好久。
“回撤,不然就上不去了!”
数十人开始奋力爬山,城墙上的绳子垂得更长,无数人聚集在墙上,伸着头望着他们。
沙山在萎缩,顶部在退却,绳子到头了。几个人奋力跳起,抓住绳头,奋力往上爬,剩下的人抓住他们的脚,吊在空中,有人没抓住,错过了一切抓手的地方,随着沙山往下滑落。
不到一半人安全返回,所有人狼狈不堪。第欧吉斯升上墙顶,无数只手抓住他,将他拉回墙内。
“还有更长的绳子吗?”
“没了。”
“两根接起来,下面还有兄弟!”
他撤头往下望,挪拿亚的骑兵已经到了,那些人站在沙山顶,将盾牌围成圈,形成龟壳状。挪拿亚人将巨矛无情刺穿中心的金粒,将盾牌一片片拉下来,如拔出一片片鱼鳞。连盾带人一个个揪出,摔在地上,用矛头刺穿心脏。他们的灵魂从此漂泊。
“倒水吧。”第欧吉斯无力地说,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城墙上准备的巨大水缸倾倒而出,水流顺着墙壁迅速留下,冲刷着表面。如同山洪,将剩下堆积的那一点沙山冲下坡道。连带着勇士们的尸体,冲入墙下的沙漠。
水渗下沙地,沙返回大漠,人归于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