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仿佛是听到了叶奕桦的声音,朝阳这才稍稍安心下来,可是伤口还是不停的往外流血,眼看着朝阳的肤色越来越白,苏风清还在源源不断的输送着内力护体,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一旁的叶梓翀心惊胆战的根本不敢看。
突然房门大开,门外的众人根本就来不及拦,人已经到了床边了,拉过叶奕桦就凑到了朝阳的面前,二话不说就往朝阳嘴里扔了一颗丹药,叶梓翀这才看清这人是一个道士打扮,还未开口询问,那人就已经先开口了:“让贫道来。”
苏风清本就因长时间的内力输送早就撑不住了,听眼前的人这么一说便往后退去。
朝阳吃了丹药之后便止了血,一炷香之后才悠悠的醒过来,谁知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竟是紫阳,不由得心里高兴扯着嘴巴笑了笑,说:“小和尚,你怎么来了?”
紫阳着才收回内力,长吐了一口气冲朝阳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无奈的说:“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的泣血玉佩红透了我还不知道你都已经是这幅德行了,要不是我及时赶来,你现在睁眼看到的就不是我了,应该是阎王爷才对。”
“我是要去如来佛祖那里的,才不是去阎王爷那里。”朝阳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和紫阳开着玩笑。
“自小便跟你说,我是个道士,不信佛,你怎么总是记不住?”紫阳抬起胳膊伸出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朝阳的额头,她便承受不住往后倒去,头挨了床便睡了过去,紫阳把了脉之后小心的给她盖好被子,这才起身看着叶奕桦说:“她已无碍,只是太累了睡过去了,我一会儿写个方子,劳烦叶丞相派人下去抓药,熬了给她喝。”
叶奕桦点点头,叶楚便拿来笔墨纸砚,紫阳也不客气径直坐下,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若是朝阳还好好的在这个屋子里的话,就一定能感受到紫阳在生气,应该是相当生气。
叶奕桦也不注重礼节,反正现如今眼前这个道士模样的人是救了自己女儿的人,于是与紫阳相对而坐,问:“不知先生……”
紫阳压着心中的怒火,说:“武当紫阳。”
叶奕桦在听到武当的时候便猜想到了一切,立马站起身,郑重地朝着紫阳拱手作揖,说:“这十年,多谢道长。”
叶梓翀本在给苏风清疗伤,听紫阳一说,于是和叶奕桦一起给紫阳行礼。
紫阳见此并无任何动容,面前这些人就是狠心把五岁的小朝阳送上武当的人,她哭她笑她疼她难受的时候这些人怕是在享受着权利享受着京城的繁华,或许也会想到自己有个亲人流落在外?紫阳心中郁闷不平,自己是孤儿就已经多在乎亲人了,何况是这个已经享受到了五年亲情的朝阳?怎可如此狠心?
紫阳拿出泣血玉佩小心的放在桌上,说:“丞相不必如此,五年前,贫道与朝阳一同去了南疆,当时撞破了南疆公主的阴谋,被南疆公主放火烧山逼着我们逃了一整夜,朝阳因此重伤昏迷不醒,你们也在奇怪吧?为何她体内有那么多毒素?或许你们自己去经历一遍也就不奇怪了,自那时醒了之后,朝阳就留下了这块玉佩,丞相应该也不陌生,她本是担心我遭受危险才给的我,她是希望在危难时刻能救我一命,可你们谁有知道她从南疆离开的这五年里,我手里的这块玉佩又红透过多少次?让我来告诉你们,是无数次。也是因为这块玉佩我才知道原来她从南疆离开之后就去了西域,在途中一直被‘阍者’的头号杀手追杀,在沙漠中和狼群厮杀,被风暴卷起,又是差最后一口气便死在了茫茫沙漠里,或许连骨头都不剩一丝一毫。呵,她倒是命大,一次次的被救,一次次的活过来,但是你们能不能告诉贫道,每日都在阎王殿门口徘徊的日子可好受?那伤痕累累的疤痕谁能替她受着?师父曾教导我们生道合一,她可曾做到过一星半点儿?或许你们也不曾认真了解过她的身体状况,一旦受伤便极难止血,若再不好好养着,恐难活到二十,她倒是千方百计的不要命的回来了,可是谁又在乎过她的命?”
紫阳一字一句的说着,配合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不是质问的语气,没有义愤填膺的情绪,只是平静的毫无波痕的讲述了一个故事,可反而正因为是这样,更是化作一把利刃刀刀刺向叶奕桦的心脏,狠狠地扎进去,拔出来,再扎进去。
受伤的苏风清在听完紫阳的话之后,本已稍稍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剧烈的跳动起来,一口血奔涌出来,从未想过朝阳竟是这样一步一个伤痕的走过来,若不是早些年是因为顾忌皇上的猜忌而刻意远离丞相府,若不是那日雨夜喝下的那三杯苦茶,若不是那阵风吹落披肩那身染血的白衣,若不是那夜她说送客后关门时绝望的背影,若不是一开始自己就选择刻意去逃避有关于她的一切消息,若是自己可以不在意她丞相之女、天晟国唯一一位外姓公主、还有那曾被许诺皇后之位的身份,是不是自己就可以勇敢一些?勇敢去靠近她,和她说话,陪她玩耍,光明正大的去观察她的一颦一笑,若是自己也曾经与她并肩而立,是不是十年前自己就会查到她并没有死?是不是这十年光景,她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叶奕桦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紫阳道长的问题自己一个都回答不上来,朝阳这孩子自出生以来便聪颖异常,话不会说路都不会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要这天下了,很多时候自己都在恍惚难道这孩子真的是天选的皇后?若是当年自己没有擅自替她拒绝了后位,她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叶奕桦沉默着站起身,往外走去,却在踏出的第一步时毫无意识的倒了下去。
身后传来叶梓翀慌张的声音——父亲。
紫阳下意识瘪嘴,要是被朝阳知道她老爹被自己气晕了,怕是会提着大刀来砍死他。
……
朝阳昏睡了一日一夜,第二日酉时才幽幽转醒。
一睁眼,恍惚了片刻才察觉自己在叶梓翀的房间里,朝阳被吓的猛地坐起来,脑子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又要往后倒去,幸得叶梓翀拉了一把,有点恼的说:“你干什么?”
朝阳紧闭着双眼来缓解这种晕眩感,揉着太阳穴半饷才缓过劲来,说:“你不该带我来这。”
叶梓翀给重阳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放柔语气的说:“这是你的家。”
一句“这是你的家”让朝阳瞬间鼻酸,强忍着眼泪挣扎了下床,闷不作声的往外走,再多一句解释就会让她溃不成军。叶梓翀见状就知道朝阳又在闹脾气了,犟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一时着急也不管朝阳是刚醒身体虚的厉害,大步上前拉着朝阳的胳膊不让她走,朝阳一个踉跄根本就没有力气控制住自己往后倒去,还好叶梓翀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朝阳拿叶梓翀没办法,但是又很恐慌自己身处丞相府,若是宫里的那一位有那么一丝一毫的起疑,整个丞相府就可能走向覆灭,朝阳心急如焚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解决的办法,看着自己的哥哥急的直跺脚,只能低吼一声:“叶梓翀,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去哪儿?回去青楼?你这副样子都没人照顾你。”叶梓翀心想这次怎么都不能再放开她走,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吃苦,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只要能留下她,让他干什么都行。
“我去哪儿都不要你管,只要不在这里在哪儿都好。”朝阳心酸的说完这句话,挣扎开叶梓翀的手倔强的往外走。
叶梓翀也不知如何是好,自小就知道朝阳的性格,她想干的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会去做,自己是拦不住她的,或许谁也拦不住她,只好大步向前用身体抵住房门不让她走。
“叶梓翀。”
“叶犹凉。”
朝阳终是抬起头瞪着叶梓翀生气的喊着他的名字,还以为可以唬住他,谁知道叶梓翀竟是脱口而出那个自己日日夜夜都会梦见的却时时刻刻不敢用的名字,瞪着叶梓翀的眼睛还是不争气的蒙上一片水雾,夺眶而出。
叶梓翀也慌了,自小朝阳就不爱哭,就算是疼到想死都看不见她有眼泪,所以往往就会让人忘记原来那些伤是很痛很痛的。叶梓翀不知所措的手忙脚乱的拿自己的手帮朝阳擦眼泪,小声的哄着:“不哭不哭,哥哥错了,小犹凉,你是我的亲妹妹,是这个世界上我为数不多的亲人啊!你走了十年,我以为你死了十年,你知道当你为我挡了箭,昏迷之前喊的那一声,你可知我是什么感受?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我终于不用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为了一个人难过,我再也不用怕看见突然会有一群孩子跑在我面前嘴里喊着哥哥妹妹,我再也不是一个人看见那些糖葫芦、葱油面、糖人,买回家的时候发现我的妹妹已经离开我们很久很久了,久到对她的记忆已经模糊,久到都快忘记我是不是真的有过一个妹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叶犹凉,这些年都去哪儿了?怎么忍心丢下我,丢下娘亲,丢下爹爹?你可知道这十年我们是怎么过的?”
叶犹凉从未见过这样的叶梓翀,小时候只有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他才会偷摸到自己的床前和自己说悄悄话,盖被子,关窗。这种面对着面说心里话却是自己活了这十五年的唯一一次,叶犹凉想止住自己的眼泪可是越想控制自己不哭身体就越抽搐的厉害,后来听完叶梓翀说完这段话,看着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的时候终是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
叶梓翀看着叶犹凉终是放下所有防备哭出声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好像是千万根针一根接着一根毫不留情的扎进去,埋进去根本就不给你拔出来的机会,自己的的眼泪也是再也止不住,从未想过十年后和她再见竟是这样一个场面。
“我,我,我怕,我怕……起疑,那那那样,皇皇皇上就会对丞相府动手,我我我怕怕怕我保护不了你们,那我,我我还,还还不如不如不回来,那样你们就能好好的活着,哥,哥,哥哥,我怕,你不不不,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怕。”朝阳抽泣着像个结巴一样,终于说完了一整句话,叶梓翀被她这个样子逗的破涕为笑,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小心地扶着叶犹凉躺在了贵妃椅上,盖上薄毯。
“好了好了,不哭了,哥哥都知道,你以为哥哥又回到京城是为了什么?你就在小阁楼好好养伤,你放心,自我回来之后这小阁楼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更飞不出去。”叶梓翀递给叶犹凉一块天青色的帕子,示意她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和鼻涕,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这才放下心来。
叶犹凉刚接过茶杯刚问了一句“爹爹娘亲如今可好?”房门就被推开,紫阳气定神闲地走进来,怎么看都觉得越来越像一个道士了。
“哟,还有力气哭啊!”紫阳越过叶梓翀便看见了红肿着眼睛的朝阳,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从未见她哭过。
朝阳喝完了水便把玩着杯子,直接无视了紫阳的嘲讽,倒是问了起来:“你怎么在京城?”
“讲道啊,刚好到了京城。”紫阳叠着双腿坐在太师椅上,说:“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刺杀皇子,前日景皓煜连夜就去他老爹的寝宫里哭诉了大半夜,皇上震怒,下旨让景皓晨彻查此事,你放心吧,景皓煜跟他老爹说当时情况混乱,他见叶梓翀有危险便把你推过去挡箭,你虽然是被迫救了叶梓翀,但是丞相之子大理寺少卿可是懂得感恩的,情急之下便把你带回了丞相府,好生感谢你这个救命之恩,所以你大可放心在这儿好吃好喝的养着,皇上并没有多问你一句。”
“有多少人知道我的身份了?”
“当晚在场的算下来也就差不多都知道了吧,本就清高的叶梓翀亲自抱你回丞相府,再加上一向事不关己的苏风清及时用内力护你心脉,才给我争取的时间来拉你回来,景皓煜可不是个傻子,这层关系怎么也该想到了,所以当即就去了他老子那里大闹一场,也是为了给你打掩护吧,怕是这几个人也就是苏月朗还傻啦吧唧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朝阳满眼复杂的看了看紫阳,说:“小和尚,这些年,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紫阳倒是猝不及防会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心想着可能是自己知道的太多了,但是又看着朝阳的眼神只好无奈的回答:“也不算多吧,也就是你从小到大的这点破事,被我了解到个底朝天罢了。”
“和尚,你别忘记了你是谁,你好好的在武当待着不好吗?非要来这尘世送死吗?你干嘛要来趟这摊子浑水?”朝阳撇撇嘴,虽然嘴上一直在抱怨,但其实内心还是很开心能再见到紫阳。
叶奕翀在一旁听了个大概,看紫阳并没有想要接朝阳的话,这才插上嘴,开口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等伤好了我就回醉花楼。”朝阳说后顿了顿,看了叶梓翀一眼,咽了一口水才继续说:“这次事件过后就不能再和景皓煜对着干了,看来我要想个好办法才能让景皓煜那个臭小子消气了。这段日子南疆和西域都比较安静,我的人时不时会给他们的皇室制造点麻烦,现在他们正在内乱的爆发边缘,就怕他们会联起手来对付天晟,不过暂时不必有太大的担心,短时间内我还能控制住,但是天晟问题比我想象的要更为严峻,我总是隐约的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暗中操控者,线索查到了宫里头就断了,所以我必须要在皇室里混个脸熟的话,这样才能有机会继续往下查,这也是我刚打进京城就去找景皓煜麻烦的原因,但是就皇上的反应来看并没有多大的困难,如今就是不清楚他到底是没有起疑还是已经心如明镜只是在看着我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瞎闹腾了。”
朝阳说完俏皮的看着叶梓翀,用眼神在求他让她回醉花楼,叶梓翀直接无视掉朝阳的表情,说:“这些年我在大理寺看了许多过去的卷宗,也是发现了一个问题,幼年时你每次进宫都总会被人知道行踪,你还记得当年推你下水的宫女当晚就死在花园里,还有那次猎场之行,猎场之大又是全场封闭,那么多刺客是如何进入猎场的,又是如何知道你走的的那条路线?当年这些问题我们都没有搞清,半年前我才终于查到原来我们刚进入林子里,就有人传出消息,那个人就是当时的一个小厨子,回到宫里才过了半年就升到了总厨副手,我本想着私下去会会他,谁知在我去的前一日晚上他便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了,就是因为太巧了所以更让我怀疑,当年的主使就是宫里头的,而且现在可能更加位高权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