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从下周开始,我们加增晚自习。我声明一下,这是完全自愿的,如有特殊情况不能参加的同学请课后来找我,并让家长与我联系……每个人明天放学前交五百元上来,这是这个学期加增晚自习的费用。”老刘挺着肚子站在讲台上,交代近期的事项。
“什么,还要交钱……”
“说什么自愿,谁敢不参加啊。”
下面的同学小声地嘀咕着。
“你参加吗?”
肖段轻声问程关。
程关迟疑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确实不知道要不要参加,这笔钱,花出去完全不必要,但是要是不参加,他该怎么跟老师解释呢。
“我还不知道,得回去问问。”
肖段点了点头。
“接下来,由体育委员介绍下周的运动会人员安排。”
肖段被分到了文案组,负责写稿子,无非是一些为同学们鼓舞士气的话。
程关是文案组的负责人,算是她的顶头上司。
看来是不能划水了。
肖段瞥了一眼身边的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我做什么?”
程关还盯着作业本写作业,嘴上却在对肖段说话。
“你不是在写作业吗,怎么知道我看了你。”
肖段翻了个白眼。
“大学霸,写作业能不能专心一点?”
“你那个眼神——让我想忽略都不行。”
肖段不乐意了,转过身,敲了敲桌子,说道:“解释清楚。”
“字面意思。”
程关这四个字说了跟没说一样。
“后面两个同学在嘀嘀咕咕什么呢!运动会安排都听清了吗?”
老刘在前面拍了拍桌子。
“运动会还没开始就躁起来了是吧?照这样看,咱们运动会以后的期中考试,十分堪忧啊。”
啪嗒——肖段的桌面上掉落了一个纸团。
肖段看了眼前面的夏广俊,拿过了纸团,拆开来看:方琦怎么没来,你知道吗?
肖段不由自主地越过程关往右边看去,看到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突然想不起来方琦的侧脸了。
她拿出笔,在纸条上写下:不知道。
然后扔了回去。
结果没一会纸条又扔回来了。
“我听说她家昨晚闹得挺凶的。”
肖段有点不耐烦,在纸条上写道:不知道,不关心,有什么事情手机上说不好吗?
然后狠狠地戳了戳夏广俊,把纸条递给了他。
结果纸条叒被传了过来。
“快放学了,手机玩没电了。”
肖段狠狠地把纸条撕掉了,声音故意弄得很大,想要让夏广俊听到,知道她不想再讨论这件事。
“肖段,传纸条传的开心吗?有什么事情这么紧急,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肖段心里把夏广俊的祖宗八代全都骂了一遍,然后缓慢地站了起来。
“他问我数学题。”
肖段扯谎都不带脸红的,一本正经的样子。
班上先是响起了一声嗤笑,然后大家都笑了起来,一阵哄笑。夏广俊作业都不写,哪里会有数学题要问。
“他找你问数学题?他找你一个数学七十分人的问数学题?”
肖段面不改色,又说道:“我不会,所以让程关帮他解答的。”
程关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头。
老刘知道肖段根本就是在瞎扯,但是还是对她这种撒谎都不脸红的行为感到气氛,于是就问程关:“程关,是这样吗?”
程关站了起来。
班上同学都等待着好戏。程关这人平常对肖段一向是爱答不理,现在怎么会帮她。
肖段也不是很有信心,不知道程关会不会帮她扯谎。
所以她拿手偷偷地从后面戳了一下程关的后背。
程关手转到身后,拂开了她的手,然后说道:“是的,老师。”
程关两只大眼睛注视着老师,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好像在回答什么重要的问题。
老刘没有想到程关也会帮着肖段在这儿糟扯。
难道夏广俊真的在问数学问题?难道是自己错怪他们了?
“行吧,你俩都坐下吧。”
老刘还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夕阳西下,橙红色的温柔的光从程关那边的窗户照进来,覆盖了薄薄一层在他的脸上。逆着光能看见细细的茸毛。
好像,他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谢谢你。”
程关食指压在了嘴唇上,轻轻地说了一声:“嘘——”
嘴唇是淡淡的粉色,上下唇都很薄,修长的手指压在上面。
“小心又被点名。”
肖段心里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面子上挂不住,于是果断地拧过头,托着腮,拿大半个后脑勺对着程关。
程关这才敢转过来正眼看她。
耳朵在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白,看起来软软的小小的,微微泛着红色。
耳边的鬓发被她自己弄得乱七八糟,有一点翘起来。
她不说话的时候,也许就是她最可爱的时候了吧。程关那个时候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后来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明明就是什么时候都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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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琦她,以后不回来了吗?”
终于放学了,肖段站在校门口,等着家里的司机来接她。被夏广俊撞见了,于是他还是忍不住向肖段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
“你是她的好朋友你怎么会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能说?”
肖段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可以去问梅景,他应该知道。”
“梅景知道你不知道?不应该夫妻一体吗?”
“分手了。”
肖段看着街对面高高的路灯。它那么高,直直的一根,离其他的路灯都那么远,一定孤零零的很寂寞。
“什么?”
夏广俊觉得太多事情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别问了,好吗?”
肖段白天一节课接着一节课,过得还算充实,没有什么感觉。现在站在校门口,一个人等着车,想起从前那些梅景来接她的日子,她又感觉到空落落的。
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她同时失去了两个曾经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人,只是一夜过后。
她还不太适应这种感觉,站在路口不知道要往何处去的感觉。方向有很多,每一个都不属于她。
程关推着车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景象。
那人比一般女孩高些,清瘦得很,整个人的轮廓都在宽松的衬衫外套里,牛仔裤松松垮垮。她对着街站着,面上迎着光,后背则在阴影里。
他看到她模糊不清的背影。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做点什么。好像眼睁睁地看着她难过,自己心里也涩涩的。
“老板,来串冰糖葫芦。”
“好嘞。”
程关从老板手里接过冰糖葫芦,却迈不开脚步。他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
“别难过了,吃点甜的就会好了”还是“喏,给你的”?
哪一个都不像他。
只是送个冰糖葫芦关心一下她而已,哪来那么多事儿。
程关撇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朝肖段走过去。
“肖段。”
程关伸手,停顿一下,才拍了拍肖段的肩膀。
肖段转过身来,看着程关。程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些什么,这样干杵着太尴尬了。他把冰糖葫芦递过去,然后说道:“都会好起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都会好起来的吗?
“谢谢你。”
肖段接过来,竹签下面可以抓的地方并不长,她的手指尖难免就碰上了程关的手。
“秋天了,出门记得戴手套。”
肖段愣了一下神,才明白程关是在说她的手碰上去很冷,于是笑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把手贴到了脸上,感受了一下温度,说道:“真的很冷欸。”
程关第一次感觉到对面这人温软的瞬间。
那个把手贴上脸的动作,那弯起眼睛笑的面容,像是春天河面的薄冰碎裂。
能听到小溪的水流叮咚,听到鱼儿在其中游动的声音,听到河底的气泡咕嘟咕嘟挨个儿往上冒。
但是又落寞。那落寞被睫毛遮掩起来,藏在眼睛后面。
“那我走了。”
程关以笑回应她,转身之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不会的数学题可以问我。”
肖段心里奇怪,疑惑程关怎么突然提这一茬。突然想起今天课上传纸条的事情,这才知道程关是在嘲笑她,于是说道:“砸纸条到你家。”
程关走了,骑上了自行车,慢慢悠悠地行驶在非机动车道,和许许多多傍晚回家的人一起往前走着。他的手握在冰冷的自行车把上,快要僵掉了。
亏得他还提醒别人要戴手套。
他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那个女孩的脸。
他不禁想起自己开学这两个月来对她的印象,觉得世事变化真是超乎预料。其实,昨天晚上回家路上,不管是任何一个人被打了,他应该都会帮忙的吧?他本以为,肖段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性的。
可是他帮助了她,好像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是因为他曾经背着她穿过狭窄的街巷吗,还是因为她的头发曾经滑落在他的脸颊,或者是因为他的后背曾紧贴着她的胸膛?
两颗心脏,快要没有距离地,在一起跳动,而产生了共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