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妈的饭盒没刷干净,一股子屎味。”几天后的晚饭时,一个粗暴的声音叫了起来,田建国抬头看了一下,是坐在老齐后手3个人的位置上一个下巴尖尖的、三角眼、八字眉、左胳膊上都是纹身,脸上有两道疤的人。
“二愣子,吃饭呢,恶心不啊?我们的怎么都没事,就你的有事。”
“刷饭盒都刷不干净,就着屎味吃吧。”叫二愣子的人说着往田建国的方向恶狠狠的瞥了一眼,低头端起饭盒继续往嘴里刨着饭。
田建国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想了想自己最近刷的时候都挺认真的,他自己也明白,到什么环境,少说话,多干活是没有错的,人缘是一个人生存的基础,尤其是这种环境,再说这里就这么一亩三分地,能有什么脏活累活好干的。这里的饭盒没有分配到个人,大家每天都是随机用的,所以他的饭盒肯定是刷干净了,为了他田建国自己的卫生也得如此啊。即使和二愣子发生了什么过节,他也不知道二愣子下次要用哪个饭盒吃饭,可二愣子为什么突然在吃饭的时候这么说呢?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听别人聊天,也和别人聊天,虽然说紧张感卸下来了,但是他知道,核心的东西还显示给他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名利,有名利的地方就一定要争个高低雌雄,即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东西,这就是人性。小时候用弹弓打鸟时,他和村里的小伙伴还因为几个石头小弹丸的事打起来了,其实小石头到处都是,何必打呢,只不过是因为想强过别人的欲望在驱使罢了。现在看来,自己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二愣子了,他才会故意在吃饭的时候说恶心的话,虽然大家都知道饭盒肯定没事,但是大家会恶心,毕竟没人愿意吃饭的时候听到谈论屎尿的,况且说的是自己吃饭的家伙事,而这种恶心行为的缔造者无形中就指向了田建国,虽然不是真实的,但大家也会在心里影响不良的角落给田建国留一个位置。想到这里,田建国后背一凉,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特别是这么突然的,自己毫无防备、也基本没接触过的人的暗箭。
二愣子是因为从境外运输大量毒品到滨海后,被滨海警方抓获的,现在案子已经宣判他死刑了,他不服,正在上诉。田建国刚进号后几天,他就主动过来和田建国聊天,很热情,然后又不断吹嘘自己在外面有多少豪车,多少女人,怎么怎么有钱。田建国听着也是不断的附和着“愣子哥,你真厉害”之类的话。田建国看过很多关于毒品危害的宣传片,骨子里就非常反感和恶心这东西,他心里觉得这样的人就是恶魔,但是来到这里了,没有办法,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得接触,所以田建国也只能附和。聊过一次之后,田建国再也没主动找过他聊天,但二愣子总是找田建国说话,说两句就开始吹自己过往的所谓的“辉煌生涯”,过来过去就那些话,听得田建国耳朵都起茧了,要不就是突然靠近田建国,趴田建国耳朵上开始窃窃私语,大概都是这个屋子里谁都多坏啊,谁不可靠近啊,谁都干过什么坏事啊,谁不是东西啊,谁是骗子啊,总之就是没完没了的说别人的坏话。刚开始田建国不以为然,按照自己在公司的逻辑,这也就是发牢骚。通过每天不断的观察,他发现基本没人理二愣子,也没人和他说话,他也不找别人说话,而且二愣子和他聊了几次,特别是窃窃私语几次之后,大家看他的眼神也都变了,之前好不容易熟络起来的几个人好像也躲着田建国了,尽管这么点地方也躲不到那里去。田建国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也就刻意躲着二愣子了,二愣子如果找他聊天,他就会借口喝水,上厕所之类的事情很快结束聊天。
“田建国,你过来一下。”吃完饭,田建国刷完饭盒之后,老齐喊他。
“最近这两天怎么样?”老齐的语气永远是这样,不紧不慢。田建国觉得自己运气真不错,如果现在是雷哥在这里,自己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还好,还好,基本都适应了,每天就是干干活,跟大家一起看看电视,规定时间了看看书。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在走脑子想案子的事情,所以什么都专心不了,唉,也不知道现在案子怎么样了。”田建国发了一顿牢骚。
“咱来这里了,很多事情只能等,干着急没有用,所以才有个踏实住了的说法。反过来讲,这种锻炼对你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是有好处的,按你的说法,你即使要被判,也判不了几年,出去之后还有大把时光,可是锻炼等待这种能力,这里是最好的场所,但是等待实在是太重要了,实在是太重要了,唉。。。。。。”说完这意味深长的话,老齐突然不说了,眼睛望着那个本来就不大的小窗户外面,眼睛里有一些东西闪烁着。
田建国直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老齐是什么样的案子,但是这个环境里,能当值班员,也就是监室的老大,还不是那种暴力性格的,很不容易,那意味着,他要很会权衡这里面的关系,很会用人,而且得很懂政治。田建国脑子里突然叮当一声,难道老齐是??怪不得呢,他说等待实在太重要了。
“齐老!”田建国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感觉的到您是个高人,还希望您以后多指导我,这里的其他人我都看了,说实话和我合不来。要是有什么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就嘱咐我办就行。”田建国不急于说出自己的猜测,他想让老齐自己说出来,或者等时间久了再说,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猜测让刚建立的小信任又没了。
“指导不敢当,大家都是公平的,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觉得咱第一点要讨论的就是要让你慢慢收回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中的一句话,你自己想想是那句?”
“不、不知道。。。。。。”田建国抓耳挠腮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来。
“呵呵,你说你和其他人合不来?这里什么人都有,是绝好的地方,而且对咱男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人有人言,兽有兽语,这世上即有人在做事,也有兽在做事,你必须学会和各种人聊天、相处的能力。”老齐突然眼神犀利的看着田建国,和平时完全不同了,但只是一瞬间,好像感觉信息传达到了一样,随即他又恢复了那种温和的眼神。
“小鹿,你过来。”老齐冲一个年龄不大的人喊道。
从板上坐着蹭过来过来一个看起来傻里傻气的人,让田建国想起来他村里有一个小儿麻痹嘴里总流着口水的小孩,他下意识的躲了一下,生怕这个小鹿的口水流到自己的身上,但其实小鹿根本就没流口水。
“齐、齐叔,您、您找我啊?”小鹿露着牙床咧着嘴,傻里傻气,结结巴巴的问到。
“你不是说自己没上过学,认识的字不多吗?建国是大学生,你以后多跟他学习学习,让他好好教教你,别学不会就跟人着急,不然我扣你馒头。”老齐说这句的时候,声音比刚才突然提高了一点,好像是给其他人听的一样。
“哎,好、好,谢谢、齐、齐叔。”
“你、你好,老师好,我是小鹿,以后多教、教、教我。”看他艰难的说出了这几个字,说的都翻白眼了,田建国都替他着急。说完他冲田建国傻乎乎的点了点头,田建国分明看到了几滴口水滴到了板上。
“小鹿,你先回去看电视吧。”老齐让小鹿走开后,又转过头来对田建国说:“他是个杀手,没错,就跟电影里的杀手一样,以杀人为生,但是不太灵光,我把他给你自然是有道理的,慢慢体会,对他好点,他单纯的就和一张白纸一样,给别人我怕对监室不利。”
田建国有点怨愤,这老齐也不经过自己同意,就突然给自己这么一个差事,而且说实话,这人要是学不会字急了,动起手了,田建国哪里是他的对手啊。不过田建国骨子里是相信老齐的,他相信老齐是不会害他的,毕竟快和自己父亲岁数一样了。想到这里,田建国点点头,勉强陪个笑脸,算是答应下来这个事情了,寒暄了两句后转身就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
“离二愣子这种人远点,人脏不可怕,心脏了很可怕。”背后传来老齐很小的声音,小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