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一声声拍巴掌的声音,是这里起床的号令,由最后一个值班的组员叫大家起床。这是来看守所这么多天以来,田建国睡的最好的一晚上,可能是因为这些日子折腾的累了,身心俱疲的他一晚上连个梦都没做,一觉睡到了起床,整理好被褥,田建国面朝墙盘腿坐下开始背昨天老齐给他的监规,他目前接到的指令就是这个,其他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背后传来各种声音,洗漱声、叠被子声音、骂娘声、叹息声。。。。。。
“田建国,给你分配一下劳作。”等大家都整理完内务坐下来之后,斌斌来到田建国旁边,声音不是很大的跟他说道。
“按规矩,来这里的人都是从洗茅擦地开始做起,但是齐老意思让你先刷碗,你明白什么意思么?”斌斌的声音更低了,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田建国一眼。
田建国当然明白,从昨天老齐的谈吐看,他应该也是个文化人,而且还不是个一般的文化人,可能是出于同命相怜吧,田建国感觉是如此,再加上自己之前刚闹过事,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老齐刚被西管教分配成值班员,估计也是要顾忌自己的位置吧,在田建国目前看来,之前的雷哥也是值班员,就是号里犯人头吧,什么事情具体都由管教安排到这个值班员之后,值班员再具体分派。那老齐估计也是威望相当不错的,不然雷哥被调走之后,也不可能由他直接来当这个犯人头,他肯定有能震慑住号里人的东西,想到这里,田建国觉得自己还是蛮幸运的,跟这样的犯人头相处,总比跟雷哥那样的相处强的多,不管在什么环境里,遇到舒服一些的人总不是坏事。
“嗯嗯,明白了,谢谢你了,也谢谢齐老了。”田建国赔着笑脸不住的对斌斌点头。
“每日三餐大家吃完之后,你统一把饭盒收起来,然后在茅那边的水龙头那里刷,把水甩干净点,给专门做擦碗劳作的人,他会擦干净然后放到指定位置的。现在你先去洗漱吧,你是最后一个洗漱的,记住了,别人都洗完之后你再洗。”斌斌看他好像理解到是么意思了,又给他讲了一下具体怎么做,然后就满意的背着手走开了。
等田建国洗漱完之后,外面打饭的车来了,开门端进来一盆粥和一盆馒头,斌斌负责分饭。田建国仔细观察着,多年的财务工作让他心思非常缜密,一个地方的规则和生存法则,往往都是从细微之处可以观察到的,特别是他这种刚来的新收,多看多学应该是没有坏处的,他现在给自己下的指令就是自保好,尽量不惹事、少说话、多干活等待时机,等待自己出去的那一天,毕竟还有半个月,就能知道到底要不要再呆下去了,况且这个地方的人犯的案子都挺大,万一惹事吃亏的一定是自己,他为自己刚来和雷哥动手的行为感到有些后怕,暗想自己忍耐的功夫还是没有练到家啊。
不一会,斌斌把粥分完了,田建国也大体上看明白了,这里的等级制度还是比较森严的,第一个分给老齐,斌斌是把勺子伸到粥盆下面捞比较稠的那部分,打了满满一饭盒,然后按照离老齐坐着吃饭位置的远近顺序依次稀一些,也少一些,等到了自己这里,就是淹住饭盒底子的清粥,基本上看不到几个米粒,馒头倒是一人一个,没有克扣。
“吃!”老齐说了一句,大家都迅速端起粥盒拿起馒头。田建国很庆幸自己多观察的预判是对的,要是没有指令提前端起来开吃,估计又是另外一番情景了。
“哎,新收,吃辣酱吗?”旁边的一个年龄挺大的犯人拿着一袋辣酱就往田建国这边塞,看到辣酱,田建国眼睛都冒光了,他太想吃了。在家的时候李知颖总说田建国是无辣不欢类型的,加上这都多少天了,他除了窝头咸菜,没接触过任何爽口的东西,他感觉自己舌头根子下面开始往出冒口水,咽都咽不干净,本能的反应让他伸出了手。
“老头,你是找死是吗?不懂规矩了?”斌斌的大声叱责把旁边伸出递辣酱的手给吓了回去,田建国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也伸出去了,他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并向旁边这个和善的老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心底里也暗暗对斌斌产生了一丝厌恶。
吃过早点后,大家集体背了一遍监规,好像国外人餐前餐后的祷告一样。田建国抱着一大摞饭盒,去茅里的水龙头下面刷了。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酸楚滋味,当初真应该在家好好刷刷碗,认真做做家务,每次吃完饭自己都是甩手掌柜,放下碗就走了,小的时候妈妈刷,单身的时候很少做饭,结婚后李知颖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但田建国知道,其实他完全没有忙到没时间做家务的地步,他是在逃避家务,在彰显自己作为男人那点可怜的大男子主义的自尊,他的行为很大程度是受了父亲的影响的,原生家庭对于孩子的影响很多,这种改变异乎寻常的难,他觉得如果自己做很多家务,那他的家庭地位就会受到挑战,会觉得没面子,固有的男外女内的思维让他这种自尊心尤其的强,这种自尊心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以前他从来没想过,现在真是感觉毫无意义,除了让家庭关系紧张,逼迫李知颖让步之外,毫无意义。但李知颖是独生子女家庭,也是从小在父母的娇生惯养中长大的,她之所以能受得了田建国这样,除了爱,还能有什么呢?不是他田建国厉害,而是李知颖懂得让步和大局,懂得为了家庭做出牺牲。在这里一礼拜刷的碗可能顶的上在家刷几年的了,可在家里是爱的体现,在这里呢,被迫劳动么?现在想想,真是嘴里塞了黄连一样。
“你真是个自私的傻X,在这里好好刷碗反省吧。”田建国用满是泡沫的右手抹了抹酸楚的鼻子,嘟囔着骂了自己一句。
“老头,你过来,齐老找你。”田建国身后响起了斌斌的声音,看来刚才给他辣酱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田建国感觉这个老年人心底挺善良的,他在禁闭室那么久一直是啃窝头就咸菜,出来后有个人给点东西他觉得挺开心的,他想着等自己买东西的时候,一定多买点东西给这个老年人,也算是报答一下他的善良吧,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老胡,我问你点事,娃娃刚调走几天?你还记得么?”老齐对着给他东西的这个老年人低声说道,田建国勉强能听的到。
“差、差不多不到一个月吧。”老胡声音颤抖的答道。
“你觉得你这样反复好吗?你这次还能购物你是保证过的,还写了保证书了,要不要我去西管教那里拿过来让你再看看。为什么还这么做?”
“我,我只是看他。。。。。。”老胡想争辩什么。
“好了,咱俩岁数都不小了,而且也都是犯事进来的人,我没必要跟你再说这说那的,你的行为也不受我控制,我也没这个资格,但是如果对整个监室不利的行为,我就会制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明白了吗?”老齐的语气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厚重语气,但是听的出来,他在威胁老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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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话声音更低了,田建国没有听到,此时他洗完碗对墙坐着了。他听的云里雾里的,给个小东西有这么严重吗?能上升到破坏监室秩序的层面上?是怕自己拿了不还吗?也许是,田建国此时只能这么想了,他刚来,是什么人还没摸清楚,万一拿了东西回头不还,再说是他老胡愿意给的,那确实对监室秩序不利。不管他了,先把监规背完,转过来和大家一样还是比较好,面壁坐着确实很别扭。
李知颖委托律师来接见了田建国,送来了换洗的衣服和买生活用品的钱,最主要的是来了一封信,田建国看到信时终于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虽然只有短短几十个关怀的字,但在田建国看来却比什么都重要,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看一看这封信,留了一件衣服也舍不得穿,晚上拿出来闻一闻,他怕穿了之后一洗,家的味道就没有了。
通过几天的熟悉了解,田建国渐渐和大家打成了一片,说话文明加上对大家也都彬彬有礼的,也乐意帮大家干活,号里的狱友对他不再像对待新收时那么横了。有时候家里来信了不认识字的会让田建国给他们念一念,屋子里的书会适当的给田建国看一看,也喜欢听田建国讲讲外面发生的事情,毕竟有的人来这里已经2年多了,虽然外面的事情很可能和他们这一生都没关系了,但还是愿意评论一下,人都是社会动物,他们都有各自牵挂的人在外面的社会中。在这里,田建国也慢慢的通过和狱友聊天了解了他们的百样人生。有的人是因为老婆出轨,一时激情杀人了;有的是因为长期被村里的恶霸霸占着土地不还实在忍不住了,杀人了;有的是因为家庭不和睦出去喝酒喝多了,失手打死了人;有的是毒枭,以此为生,每天讲着自己的“纵横人生”,他们的世界观中,这一切是那么的合乎逻辑,一切是那么的正确;有的是从小父母离异,被人收养后每天挨继父的打,长大后离家出走被骗入杀手组织;最小的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父母做生意失败,被原来的好朋友坑害后债台高筑双双被逼自杀,他被人怂恿后持刀杀死了骗他父母的人家的两个孩子。有高级官员,也有大企业家,有国外巨额电信诈骗被抓捕回来的,也有国内拆东墙补西墙的高手。田建国听了这许多电影情节般的真实故事后,头皮发麻,人世间的恩怨情仇真的很可怕,为了金钱不择手段的大有人在,而爱这种东西在这个群体中显得那么的稀缺,这种无形的东西真的可以左右人一生的行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在暴虐的环境中成长,家庭四分五裂,父母教育失责,这些事情让田建国每天都在深思,也在害怕。欲望真的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渊,你在凝视它,它也在“善意的”凝视你,好让你投入它的怀抱。
之后的几天办案单位警察来看守所提讯了田建国,做了一个简单的笔录之后就走了。警察也和他说了正在调查的事情,初步看他得问题不是太大,田建国再次详细解释了自己来这公司才一个月之类的情况,恳请办案单位能放自己回家,到现在距离30天羁押期限越来越近了也没有什么结果。他的心里每天都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时不时的就看看铁门,幻想着是不是突然门打开了,西管教进来喊自己,说他被无罪释放了,幻想着能有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