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有的人在等待新生,有的人在等待死亡,有的人在等待下一次犯罪的机会,有的人在迷茫中不知所措;有的人在怀念,有的人在仇恨,有的人在反思,有的人在混日子。百无聊赖的日子,大家各有各的打发方式,有的每天在墙壁上画正字,有的每天拔一根胡子计算日子。。。。。。,田建国每天都会叠一个很小千纸鹤,然后用装了巧克力的盒子装起来。
不知不觉,天气就变冷了,每个人都会通过看守所管教或者律师向家里求助要一些暖和点的衣服,当然也有一些跟家里无法取得联系的,或者家里已经彻底放弃了的人,他们通过自己的各种贡献在这个小社会群体中也赢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有通过劳动获得的,自然也就有想通过暴力压榨获得东西的,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人想不劳而获,当然这种人的代价也是比较大的。
田建国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这个二人小团体的关系,小鹿家里已经彻底放弃他了,所以基本上小鹿的很多东西都是田建国给他的,当然小鹿这种性格的人,宁可光着屁股,宁可饿死了,也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任何东西,但是他却肯穿田建国穿过的衣服,给田建国洗衣服,刷饭盒,这让监舍内其他人都很不理解。他们两个也尽量不和其他团体发生冲突,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羽翼还不足够丰满,他要低调行事。老齐对田建国的做事方法很是欣赏,因为他见到每个人都客客气气,毕恭毕敬,这里不乏一些咋咋呼呼毫无素质的人,田建国总能通过忍让博得这些人的尊重,同时也让那些嫉妒田建国人缘的人只能看着他恨得牙痒痒,又没有什么其他办法。田建国心知肚明,所以他对这些总想给他找事的人更是表面应付的很到位,几乎可以说滴水不漏。久而久之,开始有一些愿意听他话的人,愿意让他给出主意,然后照着他的思路生活在这个小社会中的人,田建国内心的满足感越来越足,他知道,现在的这些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慢慢走来的,也是自己一点一点忍让出来的,他必须时刻小心,因为这个群体里,还是有很多人在找他的麻烦,比如二愣子就是一个典型。
好几次二愣子给田建国找事,用吃饭的事,用洗澡的事,小鹿实在忍不了了,跟田建国牢骚好几次了,说他准备揍二愣子一顿。
“国、国哥,我连死都不怕,什么严管,关禁闭,对、对我没什么的,我、我忍不了他,他总在给你找事,我要揍、揍他一顿出出气。”
“小鹿,这个真没什么,很正常,你想想他来这里多久了,我才来多久,大家愿意和我玩,和我聊天,甚至愿意听我的,可是却没人愿意搭理他,他自然心理不舒服,这不是咱得好机会吗?兄弟,我知道你揍他肯定没问题,他吸毒吸的身体已经完了,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假如这种事发生了,管教肯定会处罚你,我也知道你对处罚无所谓,但是假如管教给你调监室呢?咱两处的这么好,调开了,你又一个人了,我也一个人了,又得从新开始,是不是前功尽弃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想混的好,毕竟得经历这些事情,人们一定是嫉妒比自己强的人,街道上的乞丐是没有人嫉妒和羡慕的。他是一滩烂泥,一只癞皮狗,你和他咬,除了咬一嘴狗毛什么也没有,是不是?”田建国盯着小鹿的眼睛认真的听着,然后认真的回答道。
“对,国、国哥,你说的对,我听你的,不理他就是了,他不、不敢给我找事,他怕我,我就看他老、老是给你找事我难受。”小鹿眼睛里闪着光说道。
“没事,我不是活的好好的,我根本就没把他的那些闲言碎语和找事放在心上。人的肚量就像你手里这个可乐瓶子一样,是有限度的,他的肚量是一瓶可乐的话,我的就是一箱可乐,所以他最终只会把自己给憋爆炸了,可我却没事的,等着看就行了,等着他自己爆炸就好了,让他自己飞出去。”田建国转过头,盯着高墙上那一点点的窗户亮光,若有所思的说道。是啊,自己也是来到这里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些道理,以前的时候懂,但是做起来太难了,他这辈子虽然有苦难,但是总体来讲,太顺了,所以这次这个坎对他是一个很好的磨练,让他能重新认识自己,重新开始,男人的肚量就是社会地位,只是迟早的事。
很快,就到春节了,西管教在最后几天进到监室里给大家开了一个会,讲了讲春节期间的一些规定,告诉大家注意保暖,春节期间所里也会安排给大家改善伙食,不要暴饮暴食,更重要的是,不要发生任何的冲突,春节期间如果发生冲突,是要加重处罚的。之后,拿进来一些福字让老齐组织着贴在了监室内的墙壁上,算了又一些过年的气氛。
除夕之夜,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不断的传了进来,大家看着春节联欢晚会,这是田建国第一次在这种地方过年,也是他第一次静下心来看春节联欢晚会,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赵本山,范伟,牛群,冯巩的时代,现在看起来却已是贾玲,乔杉,修睿等一帮80后90后的舞台了,这个年也是他30岁的而立之“年”,戏谑的是,他的而立竟然是这种样子。
老齐组织大家各显其能表演了几个才艺,有的人唱歌,有的人跳了段街舞,有的人表演脱口秀,田建国则给大家朗诵了一首杜甫的《蜀相》: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虽然大部分人都听不懂怎么回事,但还是纷纷鼓掌。只有二愣子不冷不热的丢了一句“这地方也没几个听得懂的,还整个诗干啥。”
小鹿正想发作,被田建国一个眼神压了下去。过年了,别因小失大,好不容易过个春节,气氛轻松点了,别因为一两句话起冲突,影响这祥和的气氛,大家都边看电视边各自想着心事。
田建国此刻心里五味杂陈,想起来去年春节的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和父母聊自己的工作,家庭,对未来充满期望和憧憬,聊着而立之年自己的打算。这个春节自己和家人却是“天各一方”,虽然都在一个城市,却不能相见。孩子和知颖在干什么,孩子咿咿呀呀不懂事,知颖是不是愁苦不堪?父母一定也不能安心过好这个年了,大家都在牵挂着自己,自己的未来到底会怎么样?什么时候能步入社会再和家人团聚?这一切的未知数让田建国内心燥热不安,他多想找个地方大声喊出来发泄一下,但是在这个环境下,他不能,只能选择忘记原来的生活,忘记原来的一切,这样才能在这里踏实下来,安心的度过这里的每一天,平平静静的活在当下,可是这一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就像诗里说的一样“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的雄心壮志和梦想都还没有起步,却被打趴下了,趴到了这个地方,成了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三十而立,自己却立在了这里。
春节,人们总是抱着美好的期望,辞旧迎新,田建国此刻也默默的许了愿望,他希望自己的家人都平安健康,希望自己的案子能早点结束,自己能早点离开这个地方。毕竟他是家庭的顶梁柱,这个家没有了他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看到几个监室的人拿到离婚协议书之后那种痛苦而又解脱的样子,他的内心充满焦虑和无可奈何。不管了,让过去的都过去吧,在这辞旧迎新的节点上,好好的迎接未来,总之未来会到来的,不管这个事情什么时候结束,总会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