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水晶宫空荡荡的毫无人烟,后卿想着这一路奔波大家也有些疲累了,正好可以在此地整顿一番,顺便派青鸟去向将臣报信,让他回一趟流波山,把岑姬带到北海来。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他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等。
入了夜的海底依旧亮如白昼,蛰伏了一天的水母从海底最深处缓缓游上来,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珊瑚和海鱼翩翩起舞,静谧盎然的景色下又暗藏着怎样的杀机,又有谁知晓呢。
将臣很快就带着岑姬来到了北海,主仆相见,自然是一番痛哭流涕,当然这是对于小珊来说。
岑姬在看见鲛人族的惨祸后,反而显得格外无动于衷,神情淡漠。
包括小珊,她也只是报了句平安,在没有多余的解释。
“公主,那日你从北海偷偷离开,究竟是因为什么?”单纯的小珊没有发现岑姬的不对劲,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沉浸在整个鲛人族都被屠杀的噩耗中。
“公主你不知道,鲛王被那些妖道欺负的有多惨,我们合族上下,没有一个幸免的!”小珊抱着岑姬,悲伤的说道。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听她这样说,岑姬突然盯着小珊,如有所思地问道。
岑姬话里的怀疑和猜忌,让小珊一时间哑口无言,她红着眼眶摇头。
“你够了啊,看谁都像是欠了你似的,小珊只是一个侍女,她能做出什么事情,一点脑子都没有。”怀虞见不惯岑姬这样明里暗里职责身边人,不平地说道。
云司见着怀虞暴脾气上来了,立马拽了拽后卿的衣袖,示意他要不要管管自己女人。
没想到一向规矩的后卿此刻竟然宠溺的看着怀虞,一点都没有出言阻止的意识。
算了算了,神仙打架,受伤的总是他这些池鱼,他还是走远些好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堂堂一位鲛人公主,好几千年没有离开过北海,前脚刚去流波山,后脚白海就被人血洗了,你难道一点儿都不觉得愧疚吗?”怀虞盯着岑姬,语气不断加重。
怀虞的质问就像是一记警钟,不断在她心上敲响,岑姬不断摇着头,脚步虚浮地往后退去。
“你胡说,你胡说!”岑姬摆着手,大声否决道。
“我是否胡说你心里最清楚,你敢用鲛人族几千几万族人的寿命发誓,这里发生的灾难和你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吗?”怀虞走过去拽着她的手,厉声问道。
“你胡说,你胡说……”岑姬慢慢蹲下身子,眼中浮现出泪花。
其实她自己都不敢大声说,这一切和她毫无干系。
毕竟这是她族人丧命之地,她的父王、她的玩伴,都没了,岑姬流着眼泪坐在地上。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身后是荒凉的水晶宫,宫殿上成排的夜明珠早已悉数尽毁,此刻只剩下褐黄色的海草挂在宫殿窗棂上,随着海水轻轻摇晃。
怀虞一时间也感慨万分,她悄悄握住了后卿的手。
且看它高楼起,且看它高楼塌。
“岑姬也是万众宠爱的公主,如今这个下场,真是让人唏嘘!”因着将臣站在边上,怀虞不敢大声说,她只是凑在后卿耳边小声交谈。
毕竟将臣现在的神情,并不是很好。
他本就长相冷傲,现下再板着个脸,怀虞和云司只想着能躲他有多远就多远,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老虎头上拔毛。
“你小声点,小心将臣听见了生气。”云司看了她一眼,压着嗓子说道。
怀虞努努嘴,没有吭声。
不远处的岑姬正哭的伤情,小珊见状赶忙扑了上去,跪在地上陪哭,一时间主仆二人哭了许久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世上很多事不都是如此,发生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总是要在过后回想起来,才会觉得世事惘然。
不知道岑姬是否后悔当初离开北海,只是再怎么后悔,也回不过去了。
“公主,您别哭了,那日我躲在扇贝里面,偷偷瞧见鲛王和一众上等鲛人都被抓走了,鲛王没死。”小珊趁着怀虞和后卿没注意,趴在岑姬耳边小声说道。
说到底,他们都是外人,不管他们的来意是否好坏,小珊总是要见到岑姬才会说出这些事。
“你说的都真?”岑姬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不确定的问道。
她这样问,是因为她知道,那群人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他们,那个人就是一个大魔头!
“公主,我亲眼看见的,鲛王被捆着出了海面,剩下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鲛人,全部都是杀了,丢进海渊里面去了……”小珊语音哀凄,眼神有一丝闪躲,不敢抬头。
“我知道了。”岑姬颓唐地靠在栏杆上,眼神涣散。
她突然就想起决定匆忙离开水晶宫那一日的情形。
她在北海生活上千年,要不是那一日撞见父王和那个红衣男人的谈话,她又怎么会决定在一次离开北海,去流波山呢。
“半个月,要是你没有把怀虞带回来,我就灭了你鲛人一族。”
那名红衣男子语气邪魅,笑容冷酷,他明明是坐在位子上同父王说话,但岑姬就是感觉,那个人已经透过雕花的窗子,看见偷偷躲在屋外的她。
就在那人说完没头没脑的那句话后,岑姬看见父王猛然跪在了地上,他切切恳求道:“不论您让我做什么,我都会走的,你不就是想要怀虞的妖丹吗,我有万年修为,您若是不嫌弃,拿我的去好了,求求您,不要伤害我的族人和女儿。”
年迈的鲛人王一生都有着无上的尊荣,但就在这一刻,他正卑微的跪在地上,只为祈求那个男人不要伤害鲛人族。
岑姬觉得这一幕真是荒诞极了,但更不可思议的竟然是尽管父王都已经许诺甘愿献出内丹,但那个红衣男子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盯着他阴冷地笑道:“就凭你?你那颗内丹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毕竟……也就那样。”
鲛王被羞辱的面红耳赤,他眼睁睁看着那名红衣男子消失在眼前。
但人虽然没了踪影,他的说话声却被收进了一个海螺中,海螺被放在桌子上,就见鲛王拿起海螺,里面传来一阵阴森森的笑声和一段在大殿内响了许久也不曾散去的恐惧。
“虽然我看不上你的内丹,但我若是不开心了,你们整个鲛人族拿去给我的徒子徒孙修习功法,也不是不可行。”
岑姬在外听得胆战心惊,也是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前一段时间听海底士兵说起的奇闻。
听闻流波山上的后卿上仙重归仙班,海底偷偷跑出去的那个鲛人怀虞因为身受重伤一直在流波山上养病。
心神一动,怀虞就起了偷偷去流波山见怀虞的年头,其实一开始,她只是想见到她,然后求她救救整个鲛人族。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去流波山的途中,她会遇见那个人。
那个让她的生活从此万劫不复的魔头。
“公主,公主……”正在岑姬想的出神之时,将臣走到她身边,伸手想要把她拉起来。
小珊察觉出来着不善,刚准备护住她,岑姬回过神便挥手示意她可以走开了。
“说起来,这几次的事情都让你看笑话了。”想清楚的岑姬说话反倒多了一丝淡然,世事不如意,她也没精力去计较了,她现在只想找到父王被关押的地方,救出他们鲛人族所有的族人。
“岑姬,北海的事情你不要太担心了,我会帮你的。”总归他一千多年前就欠了她的情,将臣总是在想该如何还清。
“帮?我不需要你帮忙。”岑姬冷笑道。
“你好好说话,不行吗?”将臣难得这样好脾气的和一个人说话,在碰了钉子后总归是有些不自然。
“我们之间的情分,早在一千年前就断了,现在你来和我攀近乎,将臣你不觉得你太无耻了吗?”
岑姬红着脸厉声反问,她的脾气虽然娇纵了些,但待人说话总是和善的,只是每每面对将臣,岑姬总是会想起从前被他算计的事情,就总是语气恶劣。
要真算起来,当年的确是将臣初心不纯粹,就算到了后面他对岑姬并没有多深的爱意,他也甘愿为了她收心,承诺在流波山等她。
只是很多时候,人活一世,要记挂牵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将臣没办法事事都估计周全。
“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做到。”将臣看着岑姬,有些踌躇,他不知道这样说是否会惹怒到她。
果然,在他说完这话后,岑姬立马瞪圆了眼睛,伸着手指向远处:“我唯一希望你做到的事情就是给我滚!”
将臣铩羽而归,岑姬带着小珊回了寝宫,直到天色渐渐微亮,海平面上的日光渗进海底,她从重新回到众人面前。
“小珊和我说过,那些人往赤水方向去了。”这是岑姬出现在大家面前后,说的第一句话。
在她说完这话后,站在一旁的小珊神情有些不对劲,但她在看到岑姬深沉的目光后,立马看向了别处。
“你确定,那些人往赤水去了?”怀虞有些震惊,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岑姬点了点头:“你若是不信就罢,我今日就要启程前往赤水,毕竟被被关押的不是你父王,我看你也不把自己当做鲛人族了。”
“是你们一口一个妖女,骂我是叛徒,现如今出了事,反倒阴阳怪气地说我不把自己当做鲛人?”怀虞盯着她,被气得笑了出来。
真是可笑!
后卿握着怀虞的手,示意她冷静。
“既然岑姬公主都这样说了,那我们就去看看吧,看看揭菩究竟想做什么。”
“对啊,怀虞,我们去一趟赤水,把那个妖教一举歼灭,看看那些在背后行风作乱的究竟有哪些恶人。”云司顺应着后卿的话,语气坚决地说道。
怀虞其实也是想去赤水一趟,毕竟这一路走过来都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她总是要还击的。
“只有把勒佛教彻底击垮,我们才可能毫无牵绊地在一起,后卿,我们再去一趟赤水吧。”怀虞轻声说道。
听到她说的话,岑姬噗呲一身轻笑了出来,她讽刺道:“离了后卿上仙,你还算什么呢?”
怀虞刚想呛声,就被后卿拦住了。
“是我离了怀虞,什么都不算罢了。”